谁在说话？
　　他环顾四周，没人在和他说话。
　　那声音听来确实遥远极了，虚虚实实地，仿佛……是从他的心底里说的。
　　他习惯性地扯出一个笑，笑容里带上了几分无意识的讨好。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周围已经红了一圈，眼角处还淌着几滴晶莹的泪光。
　　他的笑容看起来狼狈极了，正如手上的玩偶一样。
　　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快回来吧。
　　对不起，我好像把你弄丢了。
　　还是……
　　是你把我弄丢了呀？
　　贺宥千捂住脸。
　　*
　　新诺的艺术节圆满结束了，投放到视频网站后，果然又是一个百万级播放。
　　其中讨论最多的，便是那一出《冰山王子和七个小矮人》的舞台剧了。
　　就是播放总量，到底没超过原来军训的视频。
　　现在看来，贺宥千并没有发现这军训视频有什么足以引爆网络的点。
　　“贺总，《神域》上线第一天，下载人数就超过了四千万！天呐，贺总，这比我们预估的，还要高好几倍！”助理激动地大喊。
　　贺宥千的面上挂着和以往一样的微笑，道：“等我们后续的头盔推出了，会更好的，叫运营部门这几天辛苦一下，必须稳住服务器，会好好犒劳他们的。”
　　助理挠了挠头。
　　贺宥千：“怎么？你还有什么事？”
　　助理欲言又止：“贺总，您有没有发现，您最近，好像情绪有点不对？”
　　贺宥千挑眉：“哪里不对？”
　　助理委婉道：“……就，您好像，好像比以前冷静了许多。”
　　贺宥千：“哦，那不挺好的。”
　　助理哎呦一声：“话是这么说，不过贺总，还是以前的你……更亲民一点。”
　　贺宥千诧异：“你说我现在很冷漠吗？我没有对你笑？”
　　助理瑟缩着脑袋：“您虽然是在笑，可是……”可是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啊！
　　如果说以前和贺总的笑也不全是真心，但起码能让人从他的笑容里看出几分热情来，尽管是徒有其表，尽管是虚以为蛇。
　　可现在贺总的笑，怎么越看越渗人呢。
　　像是执行微笑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完全不带感情了。
　　算了，这不是他该多管的事情，他现在该和其他人一起去庆祝《神域》的历史性记录咯！
　　“对了贺总，神域里那个隐藏NPC的名字，您想好了该叫什么吗？”
　　贺宥千梳理玩偶的手一顿，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就叫……天深吧。”他这次的笑容终于浮现出了几分温度。
　　*
　　“038，我的任务现在完成了。”主神看着水镜传回来的影像道。
　　“是的，可是……也没用了啊……”038拟化出的小球有一对飞行耳，此刻它的耳朵正耷拉着，唉声叹气道：“对不起，殿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执行的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绑定的还是基本不可能任务失败的享乐系统，连绑定人都是世间最强大的主神殿下。
　　这么豪华的配置，它还失败了！
　　038啊038，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它对不起快穿局，对不起培养它的前辈们，对不起大人，更对不起殿下。
　　它还想帮殿下实现笑的愿望呢！
　　不过殿下在这一次的任务里，倒确实体验到了一次笑的情绪……虽然，虽然那个笑的涵义不太对劲。
　　但好歹是笑了嘛！证明去世界旅行还是有用的！
　　038又振作起来，想要继续劝说殿下好好准备，咱们下个世界务必成功！
　　它的殿下现在可还不想去下个世界。
　　“贺宥千是不是不高兴。”他问道。
　　又或许是在自言自语。
　　038懵：“他不是每天都笑吗？哪里不高兴了。”
　　主神否认：“没有，他总是看着我送给他的笑脸哭。”就这么不喜欢他的礼物么？
　　“张离千在其他人面前都不笑，却自己躲起来偷偷笑。”主神已经在看其他人了，“为什么？是在练习么？”
　　038飞在他的旁边一起看：“可能是。”
　　“公如林怎么每天都在学校附近骑摩托，都被老师抓到了。”主神边看边道。
　　主神的唇绷了绷：“他不遵守纪律，王老师肯定会批评他，按照人类的规矩，会把他开除吧？”
　　038：“有可能，这小孩真不听话！”
　　主神的眼底突地一亮：“王老师居然只是让他注意安全，王老师好像也变了不少，都没有跟他念叨什么高考，考大学的事情。”
　　“我还没参加过人类的高考呢。”
　　“张离千怎么改坐单人座了，我以为他会和夏云之成为同桌的。”
　　“贺宥千，你的笑越来越不好看了。”主神伸出手，对着水镜上的人脸，假模假样地拉扯他的嘴角。
　　“038……”主神突然语气低迷地喊道。
　　“怎么了殿下？”038正跟他一起看得怀念又上头。
　　“他们，是不是在找我呢？”主神的手碰了碰水镜中贺宥千的头顶，幽幽地道：“我想，回去了。”
　　“哈？回哪去啊殿下？”038懵逼。
　　“回去找贺宥千。”主神的眸光逐渐坚定。
　　*
　　“儿砸，你确定要回那个世界？”天道爸爸满目忧愁。
　　“是的，爸爸，我可以把所有神力都散掉，或者换具别的什么身体，都可以。”他就是想去见见他们，他应该好好道个别。
　　在人类的文化中，道别是个很重要的事。
　　他走的太草率了，而且，要直接走的话，就应该走得干净一点。
　　他竟然还想将自己的一些存在痕迹转化成梦，凭借这些虚无缥缈的线索让他们难过，做徒劳攻。
　　徐伯伯说得对，他的经验的确太少。
　　天道摸了摸下巴，他很难拒绝自己儿子的请求。
　　“那好吧，既然儿砸你连神力都不要了，那可真就变成普通人了啊！”
　　主神：“嗯。”
　　“那你得答应爸爸一件事，下个世界的任务得给我好好做，也不许再用真身了。”
　　主神：“好。”
　　“乖儿砸，爸爸答应你了，在那个世界好好玩，不过，就算是你，也只能待三年啊。”
　　“三年后，爸爸会用特殊的方式把你送回来，你会有感觉的。”
　　“还有，千万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不然，爸爸就哪也不准你去！”天道的神色严肃。
　　“好的爸爸，高考完，我就回来。”主神乖巧道。
　　038为自家殿下的学习精神而泪目。
　　*
　　A市，国宁商业街，笑脸玩具店。
　　贺宥千不知第几次开过这里。
　　他坐在车内，双目悠远地抽着烟，遥遥望着玩具店的门口。
　　在他的梦中，他和那个神秘少年的第一次会面，似乎就在这。
　　自做了那样的梦后，他便时常幻想，天降一个白发少年在那等着他。
　　那白发少年最喜欢的便是这些笑脸玩偶，他已经将那家店给买下来了，如果他出现了，他可以将店里所有的娃娃，哦不，全世界所有的笑脸娃娃，他都可以送给他。
　　他的眸光骤然一凝。
　　白发少年？
　　他揉了揉眼睛，迅速踹开车门。
　　他不忘顺手拿上放在位置旁的“呵呵”笑脸，一并朝玩具店门口的少年位置跑去。
　　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完全没印象。
　　主神见他走近，一双璨金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他的皮肤白皙得发光，相貌精致，眉眼极佳，宛若希腊神话中的克里特美少年。
　　他看到少年指了指他手中的笑脸玩偶，声音动听，仿佛念诵着圣经那般神圣纯净。
　　“你好像不喜欢这个娃娃。”
　　“那你，喜欢我吗？”主神眨了眨眼，指向自己。


第51七章 皇子 第一个世界续+第二个世界开始……
　　高考后。
　　主神还没等到自己的成绩，便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召唤。
　　其实这感觉已经有将近一周了。
　　他在今日之前便已经提前向其他人都道好了别，或许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都不知道他是在道别。
　　现在，该轮到向贺宥千道别了。
　　“贺宥千，我要走了。”他突然对正替他整理衣襟的贺宥千道。
　　贺宥千的动作立即僵在了原地。
　　他的笑容逐渐变得勉强。
　　“深深，要去哪啊？咱们可说好了，等高考成绩正式出来后才能去玩的，在这之前，深深必须在家里陪哥哥啊。”
　　主神打开了手机上的《神域》APP，手指点在一名白发金眼的少年身上。
　　主神敛眸，细密的长睫轻轻颤动，道：“他可以陪你。”
　　贺宥千的笑容实在是挂不住了，不愿接受事实的干笑道：“你在说什么啊深深，那你呢？哥哥不想要他陪，哥哥就想……”
　　“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陪你了。”主神冷声打断了他。
　　贺宥千嘴角的笑容一收，仅是愣了片刻，又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看上去脆弱又可怜，似是乞求一般：“那你要去哪？告诉哥哥，可以吗？”
　　“你又要把哥哥丢了吗？”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
　　“我……”面对这样的贺宥千，主神有些无措，他其实……也不想离开的。
　　可这是和爸爸说好的。
　　能够再给他一次道别的机会，已经是破例了。
　　“我们会再见的。”主神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听说快穿局的人可以将其他世界的灵魂投入到另外的世界去。
　　如果贺宥千是真心想见他……那他就试试这个方法。
　　贺宥千的目光看得他的心情也难受极了。
　　他已经无法再压制自己烦闷的情绪。
　　A市的天气又是一阵风起云涌，雷声呜咽。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逐渐变得透明。
　　这具身体是这片世界的灵秀仿着他的原身所打造的，如今到了天道所规定的时间，那这具身体的寿命便也尽了。
　　它们是不会允许将这具躯体留给人类的，消散，便是最适合的离别方式。
　　贺宥千直直地看着他开始透明化的手指，轻飘飘地呢喃道：“深深，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我要等多久，还能再和你见面？”贺宥千的笑又变了，这次多了几分释然，可眸光中却闪着泪花，“不要再修改或删除哥哥的记忆了，好吗？”
　　“等……”主神张了张口，复又抿直了唇，决绝道：“我不知道。”
　　“但我从不骗人，我既然说会再见，那，必然会再见的。”
　　他的身体透明化的速度很快，贺宥千怎么抓，都跟不上他消失的速度。
　　“可能……是下个世界吧。”主神望向贺宥千，金色的双眸一如既往的纯粹与干净。
　　还是那样好看。
　　那里面映着他贺宥千的脸，只有他贺宥千的影子。
　　他的天深，是在安慰他吗。
　　他看到自己的脸也慢慢变得透明。
　　而他脸上的表情，则越来越苦情。
　　贺宥千自己都要看笑了。
　　天深消失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还是看着他。
　　但深深啊，你知不知道，我贪恋地想一直住在你的眼睛里。
　　你走去哪里了？把我也一起带走，好不好。
　　在天深的身体消失后，天空中破晓过一道亮得惊人的闪电。
　　自那道闪电之后，便奇迹般地转晴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下一片斑驳的光晕。
　　这光晕以前最喜爱描摹那个惊艳绝伦的少年。
　　贺宥千的手悬停在空中，他想抓住点什么，可最终，只抓得住一片虚无。
　　“好，再见。”他对着虚无说道。
　　*
　　天鼑王朝。
　　撷芳殿。
　　主神站在一处水桶前，低头望向水中的“自己”。
　　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它看上去约莫五六岁。
　　“殿下，您现在这具身体，昨天才过完九岁生日呢。”038弱弱道。
　　只不过是按照人类纪年的两年没有使用神力，殿下好像就已经习惯用人类的方法去判断周围了。
　　主神适才想起，自己的神力好似回来了。
　　他扫了眼系统内自己的信息，发现神力值一栏的确已经恢复了。
　　不过……数值变少了——
　　【神力值：500/500（当您的生命受到威胁时，此条上限将会被废除，但您也不能再回到当前世界）】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是小孩的原因，还是爸爸给他加的限制。
　　这具身体的素质的确太糟糕了。
　　四肢瘦弱，唇干肤皱，严重营养不良。
　　全身上下还都脏兮兮的，就连衣服，也灰扑扑的，还有几个破洞。
　　038说他的身体是天鼑王朝的七皇子，也是目前还活着的皇子里，最小的一个。
　　竟然还有过的这么惨的皇子。
　　这具身体，除了名字也叫天深以外，不过就眉毛和眼的形状与他原本的相貌有几分相似。
　　“咕咕咕。”
　　是肠胃蠕动的声音。
　　主神按了按自己的肚子。
　　他是有点饿了。
　　给他送餐的嬷嬷还没来，他看了看周围，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一旁的果树上。
　　这棵树上挂着几颗黄色的柚子。
　　主神抬眸，看向柚子，手指微屈。
　　只见一颗又大又黄的柚子就这么直挺挺地从树上掉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