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哲的笔,不合时宜的停下。
半晌沉默。
席星野低着头,偷偷瞄着闫哲的下一步动作,紧张的抿抿嘴:“……我是不是该走了?”
掌门满眼笑意,“星野方才不是还在指责为师?”
“这是连师父的解释都不愿意听?”掌门说着,轻叹一声,仿佛是拿娇宠着的幼童无可奈何,“那师父可是会很受伤的。”
闫哲突然投来视线,“见过二师兄。”
“嗯。”席星野纡尊降贵的点头,一副不想与其多说的模样。
“这只是师父对我的责罚,抄写静心咒,因为在任务中与二师兄动手,同门相残。”
掌门被晾在一旁,也不气恼,观察着自己这两个徒弟之间的诡异气场。
席星野自觉心虚,再也端不起来态度,弱弱的:“是吗?”
照他在任务中干的那些,在这件事情上不占理,本来在主峰阁会面时他就是侥幸逃过一劫,再被提起也是意料之外。
主角会不会认为是他私下同掌门告状,倒打一耙?
“那你就老实抄吧。”
席星野放完话立刻转身,想着溜之大吉,却被人现实意义上揪住小辫子。
吃痛回头,却望见掌门吃瓜不嫌事大的笑颜。
“星野今日的束发,倒是不同以往。”
席星野心中一窒,“修道之人,不拘小节。”
掌门轻笑,没在这话题上纠缠。他的二弟子似乎对筹划内门大比的事怨念很大,一找到机会便忙不迭往外推,对小弟子的态度倒如以往,“星野是讨厌你的小师弟?”
这让人怎么回答?席星野僵硬的张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师父,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就先走了。”
“来都来了。”掌门伸手将人拦下,“倒不如陪你小师弟一起抄写静心咒,可好?”
话虽这么讲,却完全不是商量语气,动作更强硬的不行。
席星野控制着表情,没让自己当场挂上苦脸。
幸亏他在原世界有个专横独裁的老爷子,天天逼着他学习书法,这才不至于在眼前两人面前写出狗爬字。
闫哲十分自觉的让出一部分位置,席星野坐在一旁,拿起笔也不安生:“都怪你。”
闫哲:“……”
“星野。”
席星野抬头,看向唤他的掌门。
“有什么话大声说,让师父也听一听。”
席星野光速认错:“不敢了。”
原世界天天逃课的他,居然能在全新的小说世界感受到被老师支配的恐惧,就很离谱。
没消停多长时间,席星野抄的颈脖酸痛,一抬头不见掌门身影,便又开了口,刺道:“你居然还干和师父告状这种事,未免太可恶了吧?”
“二师兄误会了。”闫哲淡淡的,手上动作没停。
席星野对主角软柿子的性格无奈,我误会什么你倒是解释,不然我要怎么原谅,又不是把你的嘴给堵上了,刚准备变本加厉——
“星野。”
掌门去而复返。
席星野立刻正襟危坐,然后便被从身后弹了一脑瓜崩。
“我错了。”虽然没法改。
掌门站在席星野身后,将席星野的一头墨发散开,轻柔随意的帮忙束发:“闫哲是你的小师弟。”
“嗯。”席星野本想点头,但因被扯着头发,无奈顿住。
“应当好好相处才是。”
听着这不咸不淡的劝解,席星野很难产生感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闷头抄写。
手中的青丝很滑,带着明亮的光泽,像是不经意间便能从指缝中溜走,掌门垂着眼睫,遮掩眸色,继续道:“闫哲是你的小师弟,他理所应当听从于你。”
这话未免有失偏颇,席星野下意识蹙眉,“不对吧?”
没有谁必须听从于谁的道理,更何况作为主角的闫哲从诸多方面,无论是实力亦或是心性都远超于他。
闫哲因席星野出乎意料的反驳,笔尖轻顿,在抄写大半的竹简上留下一块刺眼的墨点。
这卷便浪费了,该从头抄写才是。
“哪里不对?”
掌门帮忙束发的动作始终轻柔,席星野依稀嗅到清寡的香味。
帮忙说话便是崩了人设,小反派肯定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听他的才对,席星野放下笔,很是厌烦的模样:“那我也应该听大师兄的话吗?”这样也符合小反派的性格,他才不会认为自己理所应当听某人的话。
“自然不是。”掌门帮二弟子戴着玉冠。
席星野用余光瞥身侧的闫哲,是个人听到这种明显端水不平的话都会生气,结果闫哲却像习惯了般,连眼神都未出现丝毫波动。
怒其不争,席星野用手肘撞撞身侧人:“怎么不讲话,别装哑巴。”
“师父说的对。”
“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席星野自在惯了,一时难以理解,“你真有那么听话?”就是那沉迷酒池肉林的父亲举着木椅,厉声斥责,席星野顶着额间伤痕,都未曾屈服。
因动作太大,席星野扯到头发,吃痛,气势便立刻减弱不少。
闫哲从方才开始,第一次偏过头来,盯着唇瓣殷红的某人:“理应如此。”
看着眼前人因他眸底产生名为恼火的情绪,闫哲没由来的生出快意,死水般沉寂的腐朽心脏跳跃起来,波澜肆起。
嘴角的危险弧度转瞬即逝。
“我才不信,”席星野嘀咕,忽的想起,“那你来帮我筹划大选好了。”
照着他对原小说的印象,讲出个大概流程不算难事,如果主角肯参与其中完善细节之处,定会万无一失。而且借着筹划大选,他可在众人面前欺压主角刷反派值,还能让主角立个正面人设,比如在恶毒师兄欺辱下不折不挠之类的。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掌门出来刷存在感,将最后添一朵红色珠花的步骤完成,“星野还是适合这个。”
朱红珠花与身上的红白袍子相映衬,更显的人面若桃花。
“这就不说话了?”席星野没注意到掌门的小动作,还在对闫哲不依不饶,“我就知道你只是说的好听。”
[反派值+2,总数值39/100!]
闫哲不知何时已经将头扭了回去,浓密如鸦羽般的眼睫轻敛:“好。”
被忽略个彻底的掌门在两人身后扬眉。
翌日。
迟来的惩罚,席星野眯着困眼打着哈欠,无视一路上同门的热情寒暄,冷着脸去找闫哲会和。
抄写静心咒到凌晨,那黑心掌门才依依不舍的放人,席星野手都快要抄断也不敢发表意见,临了还被安排上下山采买的任务,美其名曰增进同门情谊。
只能在出殿后向无辜主角闫哲发脾气,加上几点反派值。
碰面的同门打招呼没得到回应,很是习以为常,但在瞧见他们席师兄显然不悦的神情后,还是没忍住跟同行的人小声讨论。
“席师兄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被掌门责罚了,也不知席师兄心中有多委屈。”
另一人惊讶:“席师兄为何会被责罚?”
……
传闻向来真真假假,就是空穴来风都能引起一干人等的共鸣。
“二师兄。”
席星野到临谷峪结界门锁时,闫哲已不知等候多久。
席星野虽任性,却也讨厌没时间观念的人,这也是提前几刻钟过来的,因此诧异:“来的这么早?”
闫哲浅笑不语。
“我昨夜将大比流程完成了个大概,”席星野拿出衣袖中装着的抽象流程图拿出,递出去,“剩下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临谷峪弟子众多,需要出门派的人自然不在少数,都集聚在周围,席星野声音抬得高,众人听的一清二楚。
“我若是办不好呢?”闫哲拿着折叠整齐的纸张,眼神落在上面。
“这有什么做不好的,别让我失望,”席星野添把火,“你的能力我清楚的很,别偷懒。这件事我不会再管,大体流程都给你了,若是办不好便自己领罚。”
真是好可恶一人!
席星野在心中默默嫌弃自己,用只能闫哲和他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找补一句:“有不懂的,问我也行。”
经此一番,他将内门大比事情揽下来,占着功劳,却又推给闫哲全权处理的消息定会不胫而走,众人对他小反派的人设认知也会更为根深蒂固。
“多谢二师兄。”
这是……认可?
闫哲轻轻点头。
这有什么好谢的,席星野代入一下,是想直接将纸糊到他自己脸上的程度,厚着脸皮摆摆手,都没脸去看周围人的脸色。
席星野低估了内门大比在修真弟子心中的地位,筹划大比是无上殊荣,哪怕没有名义上的身份,只单纯参与到筹划大比的支配层,都是令人无比羡慕的存在。更何况听起来,席师兄都已经将大体流程完成,却仍愿意将这难得的锻炼机会交到他人手中,更是难言其慷慨。
“走吧,别磨蹭。”
席星野不知众人心中所想,只想着赶紧下山,体验烟火凡间的美好。
记忆中的小反派是不知享受的,下山公事公办,连眼神都不朝它处瞟上一眼,倒还真像是凡间人心目中修真人士该有的模样。
也正因为此,古代的娱乐和吃食都有着未曾体验过的新奇,席星野御剑飞行时难掩期待,唇角的弧度不曾落下。
第9章 下山游玩 下巴微抬的骄横模样晃花众人……
正值清晨,细露清风,街巷中的诸多店家小贩已忙不迭的支起摊位,宣告着一天生意的开始,一声声铜锣响将寂静划破。
“小公子想不想吃个糖人?”
街边画糖人的小贩主动搭话。
眼前这小公子,瞧着便是精心调养出来的娇贵人,一身青色素衣都能穿出金缕衣的气度,想来是未曾体验过民间小玩意儿的。在街上做生意,最重要的便说得上是个眼力见,打眼一瞧,便要看出这人的性格资本才好。
被叫住的席星野脚步微顿,有点迟疑,却没能抵得住小贩的热情招呼。
身后跟着的闫哲手上怀中塞了一大堆稀罕玩意,全都是席星野图新鲜买下来的,要说能派上什么用场,一时间真想不出来。席星野身为临谷峪掌门二弟子,奇珍异宝定是数也数不清,流水般供应着,眼下却被充满尘土气的小摊夺去注意。
“小公子要几个?”小贩动作麻利,抬头问道。
席星野回:“两个,一个我,”说着伸出葱玉般的手一指,“另一个他。”
闫哲在席星野购物时,全程当自己只是帮拿东西的工具人,此刻被提起,也没做出什么反应。
本来这些东西干脆塞到储物袋才是最佳选择,但席星野自穿越还未适应,闫哲也未提,两人便一直将东西拿在手中,倒还真像是出来寻乐子的世家公子。
得了指令的小贩手上动作极快,三下五除二便将两人所属的糖人捏好,递出去,说着不知道说过多少遍的漂亮话:“小公子和您的兄弟真是气宇轩昂,是有大前途的人物。”
“不是兄弟。”席星野说着接过糖人,瞧了两眼,利落地给出远超价格的银两,“你吃我这个。”
将自己的那个糖人给了身后的闫哲。
原本席星野感觉迟疑便是因为在原世界是个吃糖牙疼的可怜人,就是换了个根本不会牙疼的壳子,也没能改掉克制糖量的习惯。小贩市侩,谁给银子便给谁的糖人捏得精细,照着席星野捏的糖人用糖量远超于照着闫哲捏的。
席星野想着自己得吃糖少的才行。
闫哲有些怔愣,手上拿着被硬塞的糖人。
小贩在一旁看着,恍悟:“啊!不是兄弟……是小人眼拙。”
席星野可没想那么多,拿起闫哲小糖人照着头咬了一口,便准备继续往下逛。
小贩找补的话还在继续,憋了半天:“两位小公子是同德同心,如鼓琴瑟,未来定会美满康乐。”
席星野:“……”
听着古怪,是他没文化,还是这小贩没文化?居然将祝福新人的话按在他和闫哲头上?纠结未果,席星野快走两步当作自己耳背没听到。
却忘记修真者六识异于常人,听不清几乎没有可能发生。
听取清楚的闫哲迟疑:“二师兄?”
席星野很没自觉地回头:“嗯?”殷红唇瓣上还挂着晶莹的糖霜。
闫哲将本想说的话吞下去,化作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主动伸出手将那诱人的唇抹干净,“沾到糖了。”
“哦……”席星野感觉气氛古怪,眨眨眼睛,“谢谢。”
闫哲站在他身后是怎么看见他嘴巴沾糖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在这逐渐热闹起来集市上出现了热闹,众人纷纷凑过去,而席星野为了脱离那古怪氛围也随着大流走过去。
“公子,求求公子收了奴家吧。”
跪坐在地上的女子面容清秀可人,穿着一身粗衣麻布衬托出我见犹怜,言语间落泪更是梨花带雨。
“不行!”而这女子面对着的小公子涨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真的不行,姑娘我是修道之人,你我是没办法在一起的。”
席星野看的兴致勃勃。
热闹仍在继续。
“奴家卖身葬父,公子既给了钱,奴家只求常伴左右。”女子抬手抚泪,仿佛被拒绝便无法活下去的模样。
仔细看去,这个窘迫的小公子身上穿的是临谷峪外门弟子的配套衣衫,年纪不大,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此刻笑容勉强,露着两颊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