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帘低垂,一眼也不愿看楚倾然。晶莹的水渍已沁满了半张俊脸。
一抹自己的脸颊,楚倾然发觉也是湿漉漉黏糊糊地。他意识到顾辰刚才一定掉了不少眼泪。
松开按住顾辰手腕的手,楚倾然盯着他胸前方才被自己扯落的纽扣的位置,此刻只有几根绒线惨兮兮孤零零地挂着。楚倾然的心,突然猛地一阵刺痛。
刚才的自己,是疯了吗……
明明自己也遭遇过楚倾辞这般的骚扰凌辱,如今却想要将曾经受过的苦难,又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而且是,顾辰,这个自己悄然爱上的人。
“小辰,你……没事儿吧……”
楚倾然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关切过一个人的感受。他伸手去拭顾辰的眼角,却被对方死死攥住手腕,狠狠一把甩开。
此刻的他,越发觉得顾辰像是一个受了伤的琉璃娃娃,稍稍再触碰一下,瞬间便会碎成一地狼藉,与往昔坚强又乐观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顾辰低着头不说话,楚倾然头一次有了“惊慌失措”的感觉。
“小辰,对不起……”他伸手紧紧抱住顾辰,嗅着他身上带了一丝奶香的熟悉汗味,却察觉到到对方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楚倾然越发觉得万般恐慌。
“放开我。”许久,顾辰才喑哑着低声道。“放我出去。”
冷冰冰地,虽然近在咫尺,却仿若隔了楚河汉界,远在天涯。
楚倾然愣了一下,还是轻柔地松开了顾辰,伸手开放了反锁的门锁。
“少爷……少……”
门外的艾瑞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二人身上。
几分粗鲁地推开艾瑞杵在面前的身子,顾辰独自到了四楼的天台之上。
那里摆着几盆郁郁葱葱的向日葵,是顾辰搬来半山别墅后,特意叮嘱艾瑞买来种下的。
他说楚倾然总是心情不好,时不时忆起往昔的不快。不如多看看这开朗的花儿,也学学她们向阳而生的乐观。
“少爷……”端来一壶阿萨姆红茶,艾瑞悉心倒了一杯递给顾辰。
“谢谢。”顾辰倒是没有抗拒,接过来淡淡问道,“佳佳怎么样了?”
“早上送去医院做例行检查了。医生说下个月动手术最好。”
“一会儿去把我的衣服简单收拾收拾,不用带其他的东西。”深吸了口气,顾辰淡然道,“我本打算等佳佳做完手术再走,可惜如今看来不行了。接下来一段日子,就劳烦你费心佳佳了。”
艾瑞淡淡“哦”了一句。
这回轮到顾辰颇感意外,“你为什么不拦我?”
艾瑞笑了下,“我来楚家四年。不管是对我,还是别的下人,先生从不强人所难。今日他这样对您,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想来只有对不一般的人,他才会有不一般的举动。”
“呵呵。”顾辰苦笑了下,“这就是他,对‘不一般之人’的爱的表达?”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您也说过,他是缺爱的人。”艾瑞随手拾起水壶,浇灌起了天台边的向日葵,“他从未被别人爱过,又如何懂得去表达爱意。”
“不过,这确实是先生的错,所以我并不打算为他辩解。”她说着落寞地叹了口气,“倘若今日您心软原谅了他,他也许永远不会明白,这么做不对,会伤了您的心。”
“看不出你年纪轻轻,懂的这么多。”呷一口手中的红茶,顾辰觉得身子变得暖洋洋地,“这房子里的人虽然古怪,看来可都不一般。我倒真恨不得,让你一直陪着佳佳了。”
顾辰说着又顿了下,“不过,你说从未有人爱过他,我看不见得。你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他,不是吗?”
执着银质水壶的手颤了下,艾瑞停了手。
“所以我希望先生幸福,能得到他真心喜欢之人的垂怜。”许久,艾瑞才淡淡回道,“自您来了楚家,先生再也不抽烟了。您上次说不想见到一滴酒,他就真的再没沾过。早餐一直是您和佳佳小姐最爱的大馄饨和葱油饼……以前先生从不吃葱和香菜的。如果不是真的放一个人在心上,先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那你可别这么说。前天去对付晏婕那会儿,他还叼着雪茄呢。”顾辰连忙打住艾瑞的话,脸又红了几分,“况且,他一直嚷嚷着造人。谁知道他戒烟戒酒,是不是为了这种事儿……”
“可先生以前也和我说过,能和心爱之人去孕育一个生命,是人生最大的幸福。”艾瑞突然拔高了声音几分,“否则,他宁愿这一世只守着产业孤独终老,也不会为了私心,去伤害不相干的人。”
“真的?”艾瑞最后几句话,倒是大大出乎了顾辰的意料。他禁不住一愣,脱口而出了心中的质疑。
“当然。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律师查阅他的遗嘱。”艾瑞笑了下,“他死后要把财产都捐给公益。当然,这是和您结婚前的事,现在改了也说不定。”
“三十岁不到就立遗嘱,还真是乐观。”顾辰一咂舌。
“所以我想先生他,是真心喜欢您,才想和您生孩子。只是他刚才以为您真的不爱他,才会心生莫大的恐慌,才会那般对您。”
顾辰的脸又红了几分,“生孩子生孩子……你们都绕不过这个坎了吗?”
不管是晏婕还是艾瑞,说起这些事都脸不红心不跳,比自己淡定多了。这个异世界的女孩子,还真是豪放,难怪连孩子都改男人生了。
见顾辰放下空了的茶杯,转身要走,艾瑞又愣了下,“少爷……您还是要走吗?”
真是的。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如果听了两句甜言蜜语就被收买了,岂不是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顾辰赌气地想着,却果然在不知不觉中,没有早上那么生气了。
“喏。”他含混答道,“这里太闷,你们又老气我。我出去转转。”
顾辰走出半山别墅,不远处就是大海。
他在现实世界,所在的城市离大海很远。如今每天都能看到碧波万顷、浮云千里的壮阔景色,顾辰觉得这里确乎是个浪漫之地。
就在几天前,他也曾在一地星光中遥望波光粼粼的海面,窃想着和那个人这样度过一生,也不赖。
那个人。
啧啧。
纠结、赌气,夹杂着一丝莫名的眷恋,此刻在他心底纠结成一团乱麻。
“小辰!小辰!”
恍惚间,顾辰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拼命呼唤他的名字。
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扭头一看,果然是楚倾然正喘着粗气望着他。海风吹乱了他的一头黑发,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底莫名一松。
顾辰本能地扭回头来,却猛地朝了大海狂奔而去。
身后之人紧追不舍,没几步便追上了他。
顾辰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不同于往日的冰冷,从身后紧紧搂住了自己。力气之大,几乎勒得他要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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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的手,在摸哪里?
“松手。”任凭楚倾然从身后紧紧搂着自己,顾辰一动不动,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楚倾然的唇角,却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那双纤长有力的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将顾辰缠得更紧了几分。
“小辰这是要去哪儿啊?”楚倾然贴在顾辰耳边,吐气如兰。
“我刚才和艾瑞说了。我明天就回家。”
楚倾然一愣,“回家?回半山别墅,撑死十分钟就走回去了。干嘛要等到明天。”
“我是说,回自己的家。”知道他在装傻,顾辰只觉无言以对。
“哦……那我也去!”楚倾然恍然大悟,“你家那么小,我肯定只能和小辰睡在一起。你家床那么窄,小辰肯定一整晚都只能窝在我怀里。”
“……你休想!”顾辰一声惊呼,“你还要不要脸!”
他从未想过,这个总对万事一副漠不经心模样的阴戾美人,竟然会有如此无赖的一天。
“那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儿。”
顾辰现在非常想打人。
“那我现在就去……”他一赌气,又吐出两个惊心动魄的字眼,“跳海!”
楚倾然脸上坏坏的笑意却越发浓重。
“啊,这,那我陪你一起跳。”他故作痛心疾首,“不过我不会游泳。”
“笨蛋……”顾辰没好气地回道,“我也不会……”
那正好,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楚倾然突然发自肺腑地,暗自感叹道。
与心爱之人在海边相遇,在海中永恒。这是楚倾然遇到顾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极致幸福与浪漫。
只是如今他明白,不应再随便说这样的话给顾辰听。
也许,他会伤心的。
他更明白,自己无权为顾辰做选择。
只是如今自己只要靠近他,就宛如婴儿贪恋母亲的乳汁般贪慕他的温暖,与意气风发。
无论是肉体上,还是情感上。自己像是向日葵,而顾辰就是那个小太阳。
将脸埋得更深,更往顾辰颈间蹭了蹭,楚倾然抱着他的手又勒紧了几分。
“既然如此,就别离大海这么近了,怪危险的。艾瑞在家做了百合芙蓉汤,佳佳明天也会等着你。”
敬畏生命,是他从顾辰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他如何敢再犯。他再也不会在他面前说出那些悲观绝望的自轻之言。
“哼……”顾辰仍是气呼呼地余怒未消,言辞却不似方才那么僵硬冰冷。
微微扬起脸,楚倾然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对了,我答应给你一样东西,却拖到了现在。正巧现在带来了。”
他说着从裤兜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心型的大红丝绒小盒。
“啪”地一声单手扳开,赫然是两枚闪着盈盈梦幻光华的钻戒。
“我说过咱们结婚了,就会去法国定做全世界最好的钻戒给你。这两枚梨形粉钻,世间独一无二。”
“粉色的,俗气。”瞥一眼盒子里绚丽夺目的稀世珍宝,顾辰推开他的手,“我不能拿你的钱。”
“这不是我的钱,这是我的心!”楚倾然先是急急忙忙解释,旋即又释然一笑。
“既然小辰不喜欢,咱们大不了不要了。”
他说着猛地扬起手来。
精致的锦缎小盒子,顷刻间消失在了二人面前的碧波万顷之中。
“你干什么?!那么贵重的东西……你疯了吗?!”
顾辰大吃一惊,连忙挣脱开楚倾然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沙滩要往海里冲去。
楚倾然猛地拉住他的手。二人一个重心不稳,齐齐摔倒在了泥泞湿漉的沙滩上。
“小辰……”将顾辰压在身下,楚倾然的眼眸中闪过着浓情的光泽,又似是泪花,“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哪里比得上你开心……”
时不时呼啸拍打而来的海浪,浸湿了二人身上的衬衣。肌底若隐若现,勾勒出诱人优美的弧度。
楚倾然拉起顾辰温热的手,按在了自己湿漉漉的胸膛上。
“那就,这里给你。这,可比那粉钻贵重多了。”
第一次抚在楚倾然的胸口。顾辰惊讶他从未有过这般的热度和澎湃的心跳。
盯着他看了许久,顾辰突然“噗嗤”一乐。
“你搁这儿演偶像剧呢?”扬手甩了把沙子到楚倾然脸上,顾辰嘲弄道,“艾瑞看到了又要笑话你。”
楚倾然“哎哟”一声惨叫,瘫倒在了顾辰身边。
“怎么样?没事儿吧?”
顾辰连忙起身,伸手想去抚楚倾然的脸。
下一秒,他的手又被对方牢牢攥住,顺势一个踉跄被拉到了怀中。
“出气了吗?还生气吗?”
“当然。”顾辰一哼,却并未挣扎着起身,嘟嘟囔囔小声道,“我不生孩子……”
“我说过了,我生。”楚倾然一脸淡然的笑意。
“我是说,我不和你生孩子!”顾辰气急。
“嗯?那你要和谁生?”楚倾然猛地欠起身,义愤填膺,“我去打他!”
他说着,咸猪手却悄悄按在了顾辰显出肤色的腹肌上。
“松手……呀!好痒!楚倾然你个混蛋!你的爪子在摸哪里!”
……
“艾瑞啊,今天的芙蓉百合汤,是不是没放盐啊。”半山别墅的餐厅里,楚倾然猛地灌了一大口汤汁,不满地嚷嚷道。
“你有病吗?百合汤放什么盐?”顾辰道。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汤匙却被楚倾然一把夺了过去,径直含在了自己嘴里。
顾辰白眼一翻,“你不是有洁癖吗?你不嫌脏啊!”
细细品味了良久,楚倾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小辰这一碗,比我的甜多了。”
顾辰:“怎么可能?这都是一个汤碗里盛出来的!”
艾瑞见状连忙上前,“那我去厨房取些砂糖来……”
“他脑子今天被海风吹坏了,别理他。”顾辰没好气地应着,又一伸手对艾瑞道,“你也忙了这么久,去拿副碗筷来,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反正有人不领情,说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