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渡马上两眼发光。
　　“不过现在的话，试用期再延长一天！”白青弦走到柜台后面，开始摆弄拎回来的新款电饭煲，想到冰箱彩电和电脑空调就这么飞了，白老板还是决定延长试用期以示缅怀。
　　混蛋老板！凌渡虽然猜到自己报出的价格可能稍微便宜了一些，但还是决定为自家老板保留“混蛋”这个头衔。以凌渡的阅历，他总觉得除了清闲驿站之外，再不会有哪家店把山寨货卖那么贵了！
　　“客人能买走那罐面霜，也是一种缘分吧。”白青弦看到少年泄愤一样开始用力拖地，就自顾自说了一句。
　　作为感悟天地的修士，白青弦应该和其他修士一样相信缘分，相信自己的命。
　　但从逃离末日坍塌的那一刻起，白青弦就已经是在逆天而行，他现在的命只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而所谓的缘分，就成了随口一提的废话。
　　“对了，凌渡。”白青弦突然想起一件昨天忘记的事情，就从柜台的下面取出一件东西放在台面上，“这是清闲驿站的入职礼物。”
　　听到“礼物”两个字，正在用力拖地的凌渡精神一振，可等他抬起头却发现摆在柜台上的……竟然是他昨天跑出去帮忙买的塑料花盆，还是最便宜的那个。
　　昨天去的时候白老板给了他一张五元纸币，回来的时候竟然还有的找零。
　　凌渡还是走近看了一眼，发现这会儿塑料花盆里已经装满了土。但除了土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少年看向混蛋老板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白青弦却对这种眼神的指责无动于衷，还是笑着说：“这个花盆以后就放在店里，小凌渡一有空就要来看顾它，每天分三次用瓷瓶里的水浇灌，和那边的发财树一样只浇一小杯就好。”
　　“会长出什么？”凌渡对此表示质疑。
　　“嗯，应该能长出点什么东西来……吧？”
　　混蛋老板，你自己说话的时候麻烦自信一点，有底气一点啊！听到白青弦的回应，凌渡看向那个塑料花盆的眼神就更加无奈了。不过想到这个塑料花盆买来之后就被用来装一盆没什么用的土，凌渡就对这个花盆有种他们一起被混蛋白青弦刷了的同命相连感。
　　只要不延长试用期，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凌渡气得呼呲呼呲，但还是用力拖完了地，擦好了橱窗玻璃，将货架细小角落的灰尘一点点擦拭干净，最后还没有忘记给楼梯拐角处的发财树先生浇水。
　　“发财树先生”，这是白青弦对那棵发财树的称呼。
　　很奇怪，但凌渡还是沿用了。
　　“辛苦了。”凌渡忙完的时候，白青弦刚刚看完电饭煲的说明书，正读着说明书后面附赠的简单菜谱考虑中饭吃什么，“中午吃焖饭好不好？”
　　虽然店里穷，但经历了几个世界后，一些基本的调味料还是能找到的。
　　“都可以。”因为感受过白青弦做的鸡肉粥，凌渡对店里的员工伙食还是很期待的。
　　“吃完午饭之后店里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了，到时候你可以做一些自己的事情，比如学习做题之类。”白青弦将凌渡早上带过来的那套试卷推到他面前，“对于你们来说，学习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我已经不打算上学了。”凌渡又将试卷推到一边。
　　白青弦再次将试卷推回去：“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在杂货店当店员？”
　　凌渡倔强地又一次推开：“难道这个世界就不需要杂货店店员？学习又不能让我早早赚到钱。别以为让我学习是为我好，你多给我布置点工作，早点让我转正才是为我好！”
　　“我倒是没有在为你着想。”白青弦很有耐心地翻开那套试卷递回去，“只是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老板，你又想做什么？”凌渡又有了很不妙的预感。
　　“从今天开始，每天一套试卷。”白青弦笑眯眯地看着凌渡，“如果不能做及格的话就延长试用期怎么样？”
　　“老板，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人。”凌渡努力说着违心的话。
　　“那就八十分吧。”白青弦说着，还从那套试卷里抽走了参考答案。他对其它世界的数理化什么东西一窍不通，但至少有办法掌握这个世界的主要文字，核对一下答案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可以辞职吗？”凌渡后悔了，只要努力找，应该还是有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的吧？
　　就算让他去工地帮忙干活也可以，至少每天都可以有钱拿。
　　“当然可以。”白青弦比划了一下店门口的方向，“试用期员工当然随时都可以离开。”
　　如果凌渡选择走，白青弦绝对不会开口挽留，这个濒临末日世界的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注定是过客，就算一时兴起招了个少年当员工，这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凌渡却并没有迈动脚步，像是在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是在考虑自己的试用期到底还有多久，半晌才抬头问白青弦：“老板，我只是应聘店员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条件？”
　　“可能，我就是喜欢看人为了问题而纠结时的可爱表情吧。”白青弦依旧是满脸笑容，“生活中的问题是问题，试卷上的问题自然也是问题。”
　　“现在是不是后悔说我是好人了？”白青弦突然收敛笑容，“小凌渡，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想不想听个小故事？”白青弦坐进柜台后的椅子里，“曾经我和一位挚友出游，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位女士陷入危及性命的困境。我的友人在那时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帮忙，而我则是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那个人。”
　　“这个故事有没有告诉你一些什么？”白青弦笑着问凌渡。
　　“也许我该去老板挚友那里应聘？”凌渡下意识觉得白青弦在开玩笑。而且他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做题。
　　“他死了。”


第16章 天街88号 白青弦径直走进了天街88……
　　楼梯转角处的发财树发出沙沙的声音。
　　“今天我有些不舒服，午饭我帮你盛进保温盒里。做试卷的事情明天开始也不迟，不过这套试卷得留在这里，可不能顺手带回家去。”
　　白青弦今天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想起那个人。
　　这让白青弦原本控制得非常好的力量开始躁动，如果他不是待在清闲驿站内的话，可能外面的世界已经多少受到了影响。
　　但也让凌渡成了唯一可能有危险的人。
　　“可是……”凌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离开杂货店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除了晚上照顾母亲和睡觉的时间，他完全不想留在凌家。
　　“抱歉。”
　　白青弦控制力量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这让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凌渡默默点了点头，他出来除了保温盒和那套试卷之外也没带什么东西，等白青弦把荤素搭配散出香味的焖饭盛满保温盒之后，就带着保温盒向店门口走去。
　　明明之前还想早点从清闲驿站辞职走人。
　　但真的到要走的时候，凌渡心里却莫名有点慌。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总是在吐槽混蛋老板，明明总觉得自己在店里是被剥削的，但这些年来除了清闲驿站之外，凌渡好像再找不到另一个地方可以让他大声吐槽，也没有另一个地方可以让他不用伪装得唯唯诺诺老老实实。
　　会不会因为那个面霜真的很贵，他让清闲驿站赔了钱，所以老板借机会想要辞退他？
　　“怎么还待在这里？”白青弦觉得有些疲惫。
　　“我这就走。”凌渡推开店门，“虽然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
　　最后一句话，凌渡说得很小声。
　　“没有地方去就乖乖回家去。”白青弦却听得很清楚。
　　“老板。”凌渡鼓起勇气转头问白青弦，“老板，我明天还能过来上班吗？”
　　“说什么傻话。”白青弦看了凌渡一眼，“不来上班是不想转正了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早点过来照顾后院的蔬果植物。”
　　听到白青弦这么说，凌渡总算松了口气，离开清闲驿站之后的脚步也稍稍变得情况了一些。
　　“呼——”
　　清闲驿站里唯一的普通人离开之后，白青弦倒在舒服的椅子里，朝着店门的方向挥了下手，玻璃店门瞬间就自动上锁，不会让任何人在这个时候误闯进来。
　　白青弦这才全身放松了下来，任由身体里躁动地力量宣泄出来，旁边的发财树树叶沙沙作响，应该是感受到了天气元气的浸润，像是普通人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清闲驿站本身就是一件炼化的宝物，在这个世界可能是一家白墙灰瓦的杂货店，在另一个世界可能又是另一副模样，但都有足够的能力将白青弦的力量和外界隔绝开。
　　难得的轻松让白青弦有了睡意，闭上眼睛后不久就少有地陷入梦境。修道之人不常做梦，所以每一次的梦境都珍贵而特殊。
　　在这一次的梦里，白青弦梦见自己坐在一个亭子里，亭子似乎位于山峰的高处，周围是弥漫着山雾的高山峻岭，满是仙家气派。这是白青弦在修真界落脚的地方，他曾经无数次和那位挚友坐在这里喝酒品茶，闲聊世事。
　　“你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白青弦的身边传来。
　　是他。
　　白青弦没有转头去看，就算在梦里再见到挚友的脸，等梦醒了也只是徒增失落。
　　“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白青弦俯视着熟悉的群山，“不过，你可能早就已经忘记了。”
　　“可以说说看，你知道我都会记得。”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出游去寻找凌云秘境吗？”白青弦笑着回忆，“去寻找传说中可以重新炼制本命剑器的凌云石？”
　　“记得，那时候你修炼剑道一途陷入瓶颈，重新炼制本命剑器可以避免走火入魔。”
　　“但行至半途已经有人找到凌云秘境，我们只能以更快的速度赶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比对方先找到凌云石。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遇到了被邪道胁迫的女修，当时能出手相助的只有我们两个。”白青弦陷入回忆中。
　　“所以我上前帮忙，让你先走。我毕竟不是剑修，你一个人御剑去凌云秘境的话应该能来得及。”那个声音顿了顿，“但你站在那里稍作迟疑就赶来帮我，等事情结束的时候凌云石已经下落不明。”
　　“幸好后来闭关有成，熬过了那一劫。”白青弦说着，无奈地笑了，“刚开始我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要救那些女修，那个时候凌云石对于我来说要比那些女修的性命重得多。直到你径直冲上去，我才发现自己可能是个冷血的恶人，一个想要视而不见的恶人。”
　　“你不是。”那个声音里带着一贯的笑意，“且不说你很快就赶来帮我，就说这件事至少已经过了六百余年，你却至今念念不忘，为此懊恼，怎么能算是个恶人？”
　　“你不是也记得很清楚？”白青弦有些不服气。
　　“那不一样。”身边人笑了，“和你一起经历的事情都特别有趣，很难忘记。”
　　“没想到梦中的假象也会说出这种话。”白青弦像是找回了和挚友在一起的轻松感，可惜手边少了好茶好酒。
　　“哈哈，就把我当成一个梦里的假象吧，挚友。”下一秒，那声音就带着笑意说，“看到不苟言笑的白剑仙能露出笑容，我也就放心了。”
　　……
　　白青弦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醒来的时候店外传来了雨声，梦里的所见所闻也变得有些模糊。他看了一眼窗外，发现早上还晴空万里，这会儿却已经大雨滂沱，店外还有一些忘了带伞的路人在檐下躲雨。
　　「我这就走，虽然除了这里我也没有其它地方可以去。」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凌渡说的话在白青弦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做了个好梦的白青弦身体中的力量也平稳了下来，没有了失控的顾虑，白青弦莫名担心起了自家奇奇怪怪的小店员。
　　凌渡小小年纪就出来找工作，见面的第一天为了找工作连鞋子都穿烂了，之后也从来没有为了博同情而提及自己的真实情况，更没有为此而说谎。
　　他说没有地方去，可能真的没有地方去。
　　白青弦匆忙从柜台下拿了一把伞，刚从椅子上起身，又弯腰多拿了一把伞，然后打开店门走了出去。
　　上班上学的时间，又是大雨天，天街的人行道上并没有什么人。白青弦走在被水打湿的人行道上，即使加快了步伐，身上甚至鞋面上也都是干的。
　　白青弦一路走到天街的另一头，都没有看见凌渡的身影。
　　“怎么想也应该回家了吧？”白青弦自嘲地笑了，觉得自己有些多虑。出来的时候他看了眼时钟，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小时，那小鬼怎么都已经走到家了。
　　可就在白青弦转身准备回清闲驿站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保温盒蹲在角落的屋檐下，看那困倦的样子好像就准备蹲在那里睡过去了。
　　“不是让你回家去吗？”白青弦撑着伞来到凌渡的面前，觉得无奈又可气。
　　“老板？老板！”凌渡困顿地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你身体感觉好点了吗？”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但你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可能就会出事。”白青弦看着凌渡头顶时不时滴下来的雨水，将多带的那把伞递过去，“就算不回家，也至少找家店躲雨。”
　　“在那些店里没钱什么都做不了，只会被人看来看去，还不如蹲在这里自在。”凌渡乖乖接过伞，“我这就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