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顿时便乐了:“你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第八十五章 “他这是想把你骗上|床去!”
这之后足足有小半个月, 方啼霜每日一放堂,便要跑出宫去, 同裴逸他们混在一起玩。
裴逸带他游遍了长安城,又领着他吃遍了长安城,上到一席难求的花萼楼,下到各具风味的食肆,方啼霜每日都空着个肚子出来,到了宫禁时, 便总是顶着个肚子回去。
怀亲王的那群狐朋狗友们都是些嘴上没把门的混蛋,三句话里两句露骨一句调戏,没一句堪入耳的。
裴逸刚带着方啼霜去找他们玩的那日,这群纨绔子弟大老远就冲着怀亲王吹起了口哨, 临到近前, 又用那种暧昧的目光看了方啼霜一眼:“哟, 裴八郎, 最近换口味啦?”
“去你娘的,”裴逸笑骂道,“这是我远房表弟, 年纪小着呢, 你们可别欺负他啊。”
“这样水灵灵的一个弟弟, 哪有人舍得欺负了他去?”一个身着墨绿袍衫、腰配翠玉的青年人放浪一笑,“八郎说的咱们这些人好似豺狼虎豹,一会儿给弟弟留了个坏印象可怎么好?”
方啼霜听他一口一个弟弟,听得浑身上下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又见他目光如蛇信, 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方啼霜顿时有些害怕, 便往裴逸身后躲了躲。
裴逸心里到底还记挂着裴野的叮嘱,又怕这小孩儿等他皇兄回来了真和他告状,于是便立起眉头,警告那人道:“陆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龌龊事,我家弟弟可不是一般人,你敢打他的注意,仔细你的皮!”
陆旭勾着嘴角笑了笑,缓缓地收回了目光:“我心里可干净极了,倒是某些人淫者见淫,不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其余众人也怕他俩真拌起嘴来,到时恐怕便要停在这酒楼门口,没完没了了,故而便催促道:“阿逸,不是说请咱们吃酒吗?停在人家酒楼门口算是个什么事?”
“就是呀,我才刚睡醒不久,连早膳也没用,就急匆匆换上衣裳过来了,一会儿饿伤了肚子,你负不负责?”
他话音刚落,便听另一人又接口打趣道:“饿伤了肚子,咱们怀亲王定是概不负责的,可若你被他搞大了肚子,那咱们一定逼着他八抬大轿把你娶回王府去。”
众人纷纷笑了起来,裴逸也跟着笑,然后勾住那人脖子往下一压:“我呸,就是这整个长安城未出阁的女子全死了,本王也看不上他。”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揽在一块,推搡着进了酒楼。
方啼霜与他们隔着几步的距离,表面上腼腆而文静,可心里却不免有些看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言语粗俗,大庭广众之下,竟还拿那样的话来开玩笑,实在是很没分寸。
若不是碍着裴逸请的这顿饭还没吃到嘴,方啼霜肯定就要扭头回宫去了。
他们在楼上雅间里落座,这儿到底是长安城最有名的酒楼,见来的是贵客,老板娘亲自领着几个侍女进来伺候。
门口丝帘被撩起,几个窈窕娘子缓步入内,方啼霜没仔细瞧她们,只注意到苏靖身量板正地立在了外头,一队乔装改扮成王府护卫的千牛卫提着大刀,背对着他们站在廊内。
有他们这样凶神恶煞地守着,几乎没人敢往这二楼来。
“欸我说八郎,你那一群护卫是什么时候招的?”席间忽而有人问,“个个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咱们以后一起去逛窑子,他们难不成也要跟着?一会儿把美人们都吓坏了,扫不扫兴啊?”
这队千牛备身若取下面罩,那这些人大概都能识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能进千牛卫的,自然不可能出身寒门,若非是家中长辈在朝中官居三品及以上的,恐怕连当选的门槛都摸不着。
裴逸随口胡诌道:“嗐,本王贵为亲王,带批护卫怎么了?上回你们一个个在酒楼里喝的烂醉,本王还得差人一个个地上你们家里去找人来抬,姜二郎,上回你阿爷气急败坏,不肯差人来抬,你还是搭本王的轿子回去的,吐了本王一身,你忘啦?”
姜二郎立即赔笑道:“我阿爷就那样,惭愧惭愧。”
“聘了这队护卫,以后也不必再三催四请地去你们府上请人了,两护卫扛你们一个,实在太够了。”
陆旭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裴逸身侧的方啼霜,他这样出众的一张脸,就算是放在女人堆里,也很耀眼。
身上穿的那身衣裳料子,只怕比裴逸身上那件还要好,绣工与做工都不像是他们这外头时兴的手艺工法。
再就是他腰间配的那块玉所用的料子,应该比他们这里所有人腰间的佩玉加起来还要珍贵,他自小好玩玉,对此很有研究,故而一点也不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
这样的年纪,穿的用的却比怀亲王还要好,陆旭思来想去,脑中也只能想起那位天子了。
可传闻里那位天子杀伐决断,又比裴逸年长,裴逸偶尔提起自己这位兄长,也是一副不欲多言的畏惧模样,皇帝断是不可能生了这样一张纯良无害的漂亮脸蛋的。
再说了,长安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天子领兵御驾亲征,现在人恐怕都已经到了关外了,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地在这儿和他们同桌而食。
“那位小弟弟,”陆旭遥遥朝方啼霜一笑,“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呢?”
方啼霜闻言一愣,手中的筷子也停了停,眼下他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了吃食,实在很不方便说话。
裴逸正要张口替他答,陆旭却打断他道:“不急,等你吃完了再答。”
于是他就那样端着一张笑脸,眼神缠绵地盯着方啼霜吞咽食物,后者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垂着眼避开他赤|裸裸的目光,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捅了捅裴逸的大腿。
裴逸此时正色眯眯地盯着侍酒的娘子,忽然被他这么捅上一下,冷不丁吓了个激灵,他一拍桌,斥道:“陆旭!把你那哈喇子收一收,你府上养的一群兔子还不够你折腾的吗?”
“这位小弟弟生的好看,我多瞧几眼还不成吗?”陆旭很不满地把目光挪到他脸上,“又不看你,怎么?踩着你尾巴了?”
在这一群狐朋狗友里,裴逸独独与陆旭最不对付,可偏他又是这里头最会玩的一位,若霸道地将他剔出去,其余的朋友恐怕也会不高兴,故而裴逸对他真是又爱又恨。
与此同时,坐在裴逸旁侧的方啼霜吃好了,终于小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那个,我叫……方啼霜。”
“是个好名字,”陆旭立即抽身回神,说完稍稍一忖,眼珠子忽而一亮,“啼霜?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裴逸颇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少来这招陆旭,多俗套啊?每次遇见了漂亮男人你就拉着人手说曾见过他。”
“不是,”陆旭又仔细想了想,而后倾身盯住了方啼霜的眼睛,“你是不是在蝉烟阁里卖过画?”
方啼霜下意识点了点头:“我把画寄在那儿卖,你见过我的画?”
陆旭欣然一笑,兴致很高地朝他举杯道:“那咱们可得好好碰上几杯了,我在那儿买过好几幅你的画,眼下都挂在府上的卧房里呢,你的画画的画得很有趣、很灵动,我就说此画定是出自一位美人之手。”
方啼霜还是头一回碰见自己活的画迷,方才心里对他的坏映象,全被他这一句夸奖给掩盖下去了。
“抬爱了,”方啼霜端起装着茶水的瓷杯与他轻轻一碰,面颊微红,谦逊道,“只是一些拙作,比不及那些前辈老师。”
“我瞧着倒比那些老古董们画的要好得多,”陆旭笑了笑,将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朝他一亮杯底,“啼霜先生实在过谦了。”
方啼霜平生头一遭被人喊先生,明明滴酒未沾,可脑袋却有些晕乎了,面上一副腼腆模样,但心里却指望着他再夸上两句。
陆旭自小便在这京圈郎君哥儿里混着,早摸成个人精了,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他是真喜欢画,因此只需顺着他的喜好谈,就可与他迅速拉近距离了。
于是他也不厌其烦地,将府上那几幅藏品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拉出来仔细夸了夸,直把那小美人夸的面红耳赤,这才作罢。
从这以后,他便仗着一层画迷的身份,与方啼霜越走越近。
裴逸真是看在眼里,怕在心里,屡次提醒方啼霜道:“那陆旭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和他走的那样近,当心叫他给骗了。”
方啼霜心里可不这样认为,他觉着陆旭这人虽然在人品上有所亏欠,可在画品上,确实一等一的,几次谈起他的画,都夸到他心坎上了。
“我留着心眼呢,”方啼霜诚然道,“他懂画,还懂我的画,这多难得啊?喜欢画的人都不会是大坏人。”
裴逸简直不想和他说,可又不能不警醒他,于是便哀哀地看他一眼:“你傻啦,你以为他陆旭是想骗你画幅画送他呢?他这是想把你骗上|床去!”
“你和他越来越要好,苏靖那一群人可都看在眼里呢,你俩若真有了点什么,到时候皇兄回来了,还不得撕了你我!”
方啼霜这时候倒很机灵了,冷哼一声道:“我和陛下那样要好,他才舍不得撕了我,他肯定只撕你。”
“你倒知道!”裴逸瞪他一眼,“你再不检点一点,他回来可是要撕了我的,你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不怕死本王还怕死呢。”
方啼霜心里觉得自己和陆旭的交往是再清白没有了,陆旭邀他到府上看画吃茶他都没去,两人见面时身边也都围着一群人,从没有独处过。
他心里都记着呢,他既然同裴野约好了,只许陛下与他一人吃嘴,便也要严于律己,断然是不会再和旁人在床上做出这样的事来。
可被裴逸这样一说,他心里不禁也有些发虚,怕裴野回来知道了,真要生气,故而便退一步道:“我知道了,以后我少和他说话就是了嘛。”
方啼霜不知道的是,陛下人还未至长安城,便已收到了苏靖送去的密信,早把他在这些日子里去过哪儿,和谁交过朋友,知道得透透的了。
第八十六章 “松手……我要回去了。”
就在前几日, 天子御驾亲征,将意图犯境的突厥军队击溃、后撤几百里的消息便已经在长安城内传开了。
这消息从那关外传到长安城里, 想必已是费了翻山越岭的功夫,怀亲王猜测此时裴野应该已经与那突厥国王谈判完了,眼下定然是在返程路上了,估计不日就要抵京。
故而他打算铤而走险,在陛下回来之前,偷偷带方啼霜去逛一回平康坊。
方啼霜近来与他们这些人混久了, 对这些去处倒也不像先前那样排斥了,因此半推半就地就好奇地跟着去了。
一群人进了一家有名的私家妓馆,由龟奴们领着进了大堂,入席先饮起了花酒。
方啼霜略略扫过台上的那些舞姬歌妓, 脸红得活像只熟虾子, 鹌鹑似坐在那里, 一动也不敢动。
陆旭见他如此, 便笑了笑,而后又好为人师道:“此间是平康坊里最有名的私家妓馆,共养着四位娘子、一位郎君, 那其中有一位余娘子, 便是这平康坊中最顶尖的名妓。”
“郎君?”方啼霜微微瞪大了眼, 又有些疑惑地问,“既然是顶有名的妓馆,怎么才养着这些人?那台上那些呢?”
裴逸忙抢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贵精不贵多,到底是京都,和那些穷乡僻壤里的青楼妓馆自然是不同的。方才台上那些唱歌跳舞的, 只是请来驻场的歌姬舞妓, 不是这里头养着的。”
席上的另一人见他如此面红耳赤的, 便也开口嘲笑他道:“这就受不了啦?咱们这还只是喝花酒呢,这大堂里的娘子哪里算得上是绝色?你啊,今晚多喝点儿,咱们哥几个带你去楼上见见世面。”
说完他便往方啼霜那喝空了的茶碗里添上了酒,裴逸没拦住,于是便偏头问方啼霜:“你能吃酒吗?”
“会吃一点。”方啼霜回答道。
饶是如此,裴逸还是瞪了一眼那位给他添酒的青年人:“姜二郎,你少来,本王今日带他来是给他长长眼的,省得这傻小子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给骗了。”
说罢他便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陆旭,又继续道:“只是见世面,可不干那些床上的下流勾当。”
“八郎这话说的,”陆旭端了酒杯,轻轻朝他一笑,“倒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阿逸每日干的下流勾当,只怕不比咱们这些人要少吧?”
“废话,”裴逸理直气壮道,“本王正当壮年,现在不好好干还等什么时候再干?”
席间的一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了黄腔。
陆旭也笑:“阿逸只让啼霜见世面,却不让他往娘子们的床上去,这难道是要他在床边替你们掌灯么?”
裴逸作为一个身心都在这烟花柳巷里泡烂了的人,眼下扭头瞧见方啼霜那双单纯的眼,心里竟不自觉地升起了几分羞耻之意。
“滚蛋吧你。”裴逸心里有些毛毛的,这些日子里他与方啼霜相处下来,只觉得他还是小孩子心性,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可眼里却不见半分情丝媚态。
若叫这小毛孩子盯着他行房事,只怕他裴逸金枪不倒的威名便要毁于一旦了,在他眼里,让方啼霜在这时候给他掌灯,简直无异于让他女儿跑进来趴了床边一般尴尬。
方啼霜很安静地坐在旁边,依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们,虽然这段日子里他时常与这些人相处,白日里没事便与他们混在一团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