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言：“真的。”
　　谢不惊再次：“……”
　　段言：“不过我当时没有意识，只有脱离世界后才记起来了。”
　　“难怪……”谢不惊若有所思点点头，“我总能从他们身上察觉到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段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有些红。
　　“？怎么了？”谢不惊没看明白。
　　“没，”段言迅速调整好表情，“没什么。”
　　段言是个脑力工作者，时不时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谢不惊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你接下来要去水肺潜水积累渴望值吗？”
　　“不用，”段言摇头，“我投资策划了一个潜水综艺，到时候节目播出，号召力肯定比我自己潜水更大。”
　　谢不惊：“……”
　　这就是生意人的通关方式吗？
　　“那你准备做什么？”谢不惊有些好奇。
　　“你还缺个安全潜水员吧？”段言突然道。
　　安全潜水员，是指自由潜水运动员下潜时，陪伴在他们身边的救援潜水员。
　　大多数水肺潜水也有岸上安全员，但也有机构颁布自己独潜的证件。
　　但自由潜水完全不同。
　　因为可能出现事故，自由潜水不允许运动员独潜。
　　每一位运动员学习自由潜水时，接受的第一条安全准则就是，永远是不要独自进行自由潜水。
　　谢不惊这些天也一直在找安全潜水员，但是基本一无所获。
　　“你……”
　　现在听段言这么讲，谢不惊愣了愣，仿佛猜到了什么。
　　下一刻，段言笑了起来，像是阳光落在沙滩。
　　他说：“我来当你的安全潜水员。”
　　半个月后，菲律宾薄荷岛。
　　谢不惊背着双肩包，和段言抵达了这个位于西太平洋的热带小岛。
　　因为东南亚物价便宜，水质清澈，这里汇聚了国际各大潜水培训机构。
　　原主已经是自由潜水高手，但谢不惊本人并没有多少理论知识，最后决定和段言重新上一遍潜水课程。
　　入门培训结束后，谢不惊很快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无氧潜水。
　　他们这次潜水是攀绳下潜。
　　这种方式需要从海面潜水平台掉下一根绳子，运动员的安全绳套在绳子上，沿着绳索下降。
　　谢不惊之前在夏威夷已经有过无氧潜水经验，后来在海南捉了两周的鱼，也是一种原始的无氧潜水。
　　他本以为，有了这两种体验，自己在初次下潜，应该不会有多少特殊的感受。
　　但当他带上鼻夹，沿着绳索下潜时，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全然陌生的体验。
　　世界在他的眼前颠倒了。
　　单纯用语言很难描述那种感觉，生物和人类的本能是往上，朝着阳光和天空的方向生长。
　　但自由潜水不同。
　　这项运动要求你往下。
　　独自一人，坠入那个深不见底的幽暗世界。
　　谢不惊双手抓住绳索不断往下，海水浮力很大，他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摆脱正浮力的力量下沉。
　　5米、10米……
　　越往下，能听到的声音就越少。
　　厚重的海水隔绝了一切噪音，仿佛偌大的世界中只剩下他一个人。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下沉的速度变快了，抓绳的间隔越来越长。
　　10米、15米……当他深度超过20米后，谢不惊发现自己正在往下掉。
　　他来到了负浮力区。
　　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他迅速坠入海中，仿佛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即使他双手已经离开了牵引绳，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做，他的身体也会继续往下，柔软而缓慢的下坠。
　　谢不惊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和器官，下颌微微内收。
　　他清空脑海中的一切，只想朝着那片深蓝下坠，沉沉下坠。
　　直到他看到了绳索最下端的重量平台，提醒他抵已经达了32米，这是教练允许他这次训练达到的最深深度。
　　谢不惊于是转身往上。
　　头顶的海水从深蓝过渡到碧绿，谢不惊双手抓着牵引绳，蛙泳腿往下踩水。
　　他渐渐脱离了沉重的副浮力区，当周围的海水全部变得碧绿时，他察觉到一股力量正往上托着他。
　　谢不惊开始吐出嘴里的泡泡。
　　头顶已经能看到圆圆的潜水平台，耳边能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
　　谢不惊钻出水面，阳光从头顶照在他湿漉漉的脸色，陆地的喧嚣再次涌入耳中。
　　他有些茫然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不惊！谢不惊！你还好吗？”
　　在教练的大声呼唤中，谢不惊这才回过神来，他取下鼻夹，对教练比了个ok的手势。
　　陆时松了口气：“第一次深潜，感觉怎么样？”
　　谢不惊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心里空落落的，带着几分惆怅。
　　就仿佛他身体的一部分被留在了海底，呼唤着他继续下潜，进入那个危险而迷人的世界。


第51章 自由潜水（三）
　　从潜水平台回到培训机构教室的路上, 谢不惊一直没有说话。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湛蓝的天空，仿佛思绪还留在那片同样蔚蓝的大海。
　　段言有些担心，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当他看到谢不惊的表情, 又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回到潜水培训机构后, 教练把谢不惊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从头开始学习浅水，但这就是我们课程的全部内容。如果你想获得更专业的培训, 建议你向竞技潜水教练寻求帮助。”
　　谢不惊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你知道我？”
　　“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会让新手第一次潜就潜32米？”教练笑了起来，“这可是我们四星签证的标准，很多人练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程度。”
　　谢不惊：“那你有教练推荐吗？”
　　教练点头, 给他推荐了一个薄荷岛上的潜水培训机构, 创办人是法国人亚历克斯·埃布尔, 曾经打破多项自由潜水世界纪录，现在依旧在参赛, 同时兼任自由潜水运动员和潜水教练。
　　培训机构建立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海岸, 面积很大, 包括训练动态闭气的50米标准泳池、深度训练的30米深水池, 瑜伽训练的室外平台。
　　让谢不惊没想到的是，里面竟然还提供中文服务。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自称弗兰克的中年男人, 肤色黝黑，但外貌是很典型的华国人，中文相当流利，主动给他们介绍培训机构的创办者和教练, 以及有多少职业潜水员在这里接受训练。
　　最后, 他们来到了一个半开放的办公室里。
　　弗兰克：“请在这里等一下, 埃布尔马上过来。”
　　谢不惊于是和段言坐在一旁。
　　然后他发现, 弗兰克似乎在偷偷的打量着他。
　　谢不惊：“怎么了？”
　　“没什么，”弗兰克摇摇头，“就是觉得你有些面熟。”
　　谢不惊不太意外：“我之前也参加过潜水比赛，可能在赛场遇到过。”
　　弗兰克又看了谢不惊一眼，随即点点头，不再说话。
　　谢不惊把目光投向落地玻璃窗外。
　　不远处的泳池里，有几个人穿着胶衣带着脚蹼在做动态闭气训练。
　　段言计算了一下外面几位选手的练习时间，有些意外：“成绩都还挺好的。”
　　谢不惊也发现了：“看上去很专业。”
　　“那当然，”一道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声响起，“欢迎来到我的工作室。”
　　门口进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胸腔和上肢肌肉尤为发达，正是这间潜水工作室的创始人亚历克斯·埃布尔。
　　“你们想来我的工作室进行潜水训练？”
　　谢不惊点头。
　　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埃布尔很快就留下了他们。
　　目前工作室有30位学员，常年跟随埃布尔学习的有12位，他们都是职业自由潜水运动员、或者渴望成为职业运动员的人。
　　除了教练埃布尔外，还有两位职业潜水助教，都在比赛中拿到过很好的成绩。
　　自由潜水是一项很小众的运动，早些年基本全靠运动员为爱发电，世界冠军都要自掏腰包参加比赛。赞助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极少数运气好的能拿到几万美金赞助，其他选手基本约等于无。
　　也因此，相当大的一部分自由潜水运动员会从事副业，有的是当瑜伽教练，有的是成为自由潜水教练，而那些实力更强，更有威望的选手则会组建自己的工作室，潜水学校。
　　埃布尔的工作室在业内相当有名，过去几年有不少选手慕名前来参加。
　　训练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主要项目包括泳池的静态闭气，动态闭气，还有在海洋里训练的7个深度项目。
　　训练前，埃布尔提出要先了解一下他们的基础成绩。
　　谢不惊第一个测试的项目是静态闭气，就是把脸沉在水里，测试憋气时间。
　　目前该项目男子世界纪录是11分35秒，而谢不惊连别人的一半都不到。
　　他倒也没有想要冲击世界纪录的想法，现在考虑那么远的也不现实。
　　只是想要在自由潜水中潜得更深，长时间的闭气是必须的。
　　教练按下计时器。
　　谢不惊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把脸沉入水里。
　　两分钟后，他产生了想要呼吸的**。大脑因为缺氧，产生了淡淡的眩晕感觉。
　　三分钟后，他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增加，他身体开始感受到疼痛。
　　水下的世界特别安静，没有波涛，没有水流，没有任何外在事物分散他的痛苦，谢不惊只能靠着意志力忍耐疼痛，按耐住想呼吸的**。
　　四分钟后，因为乳酸堆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麻痹。
　　血液不再流到四肢，而是聚集在大脑。
　　身体越来越疼，大脑的意识正在逐渐消散……
　　如果再继续下去，大脑就会自动开启保护机制，切断意识，让谢不惊进入所谓的bo状态。
　　如果运动员在比赛中失去意识，那么他取得的成绩也将作废。
　　谢不惊意识到这点后，在晕厥前一秒从水里抬起头，急促的喘息着，此时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站都站不稳了。
　　“还不错，”埃布尔看了眼计时器，“达到了我们工作室中位数的水平。”
　　直到氧气再次进入肺部，血液回流至四肢，谢不惊这才隐约回想起教练刚才说的时间。
　　他憋气了5分02秒？这是他历史最佳成绩了。
　　可是竟然才只到俱乐部的中位数？
　　“段，你也去测测。”埃布尔又说。
　　段言下了水，漂在了谢不惊刚才沉没的地方。
　　谢不惊坐在一旁看着泳池里的段言，缺氧的后遗症依旧影响着他，让他大脑依旧一阵阵发晕。
　　在岸上的时间过得比水里快多了，4、5分钟也不过短短一瞬，但直到他沉入水底，被掠夺呼吸，这才知道那240秒究竟有多么漫长。
　　而他如果想要打破世界纪录，想要深入100米海底，至少要静态闭气6分钟以上。
　　从某种程度来说，自由潜水，就是和痛苦做斗争。
　　“哗啦”一声，段言也浮出了水面。
　　“3分36秒，”埃布尔按下计时器，满意的点了点头，“还可以，在新人里算很不错的了。”
　　短暂的休息后，他们进行了动态闭气测试。
　　所谓动态闭气训练，就是看你一口气能在泳池里游多远。目前男子有蹼动态世界纪录是31653米，女子世界纪录是253米。
　　谢不惊换上胶衣，穿上脚蹼，轻轻滑入了泳道。
　　泳池长度50米，深度15米，谢不惊漂浮在中间缓缓前进。
　　他的身体呈流线型，双臂贴近耳朵在前方交叠，打腿安静而柔和，像是一尾灵活的鱼。
　　动态闭气的消耗比静态闭气要大了许多，在谢不惊还未抵达50米时，他就出现了想要呼吸的渴望。
　　幸运的是，曾经下海捕鱼的经验，让他学会了如何在运动中降低对氧气的渴望。
　　终于他触碰到了前方的泳池边，谢不惊单手撑着墙壁给自己施加一个力，优雅而灵活的旋转了身体。
　　他开始继续往前，他渴望呼吸的**也进一步强烈。
　　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增高，让他大脑产生阵阵眩晕。
　　乳酸在大腿堆积，让他身体开始麻痹。
　　最后他动态闭气是864米。
　　还算不错的成绩，但遗憾的是，没有达到谢不惊渴望的100米目标。
　　接下来，埃布尔又让段言去试试。
　　“我还要去吗？”段言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我不参加比赛，我主要是来这里学习安全救援知识。”
　　埃布尔工作室有一个大胡子急救医生，也是自由潜水爱好者。很搞笑的一点是，据说他看见有人在海里晕倒，直接冲下去给人做人工呼吸。
　　当然，当事人拍胸脯保证这只是外界谣传，他人品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急救医生对自由潜水运动员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
　　自由潜水是一项高风险运动，如果运动员在受伤后没有得到正确的医疗救援，很容易丧失性命。
　　段言深知自己无法分担谢不惊下潜的风险，但他至少可以尽可能的保证谢不惊的安全。
　　所以他才不太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运动之中。
　　埃布尔却摇头：“不影响，你先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