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上陌生雪道,谢不惊都会滑得格外谨慎。
就在他还在适应场地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刷”的一声响。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红色莱卡紧身滑雪衣的男人冲下雪坡,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
谢不惊没有受对方速度的影响,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滑完全程。
只是下一次,当江雪阔再次准备超他车时,谢不惊猛地加快速度,像是一只羽箭冲向前方。
一场激烈的较量由此展开——
不远处站着三个穿教练服的男人,正打量着这一批鲜嫩的年轻人。
“你觉得今年的集训生怎么样?”向传问旁边的两位助理教练。
江绪林:“有几个都不错,今年应该能有大丰收。”
向传笑而不语,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难道不是吗?”江绪林惊了。
“我可没这么说,”向传笑眯眯道,“毕竟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江绪林嘟哝:“那多少也会留下几个人吧……”
向传又问另一个头发凌乱的新人助教:“听说其中有个人是你徒弟吧?”
“我只是训练过他一段时间,”新人助教平静道,“就算没有我,以他的天赋和努力,早晚会滑出成绩。”
向传目光落在了雪道上那一批年轻的身影上。
当职业教练这么多年,他已经很少见到这种风格的滑雪者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滑雪风格。
有人滑得理智,精准计算着每一个转弯和加速;有人滑得努力,每一次加速和转弯都仿佛要拼尽全力。
谢不惊和江雪阔却像是滑着玩一样。
当他们从雪山上俯冲而下时,即使是站在这里远远旁观,也能明显的感受他们的热爱和快乐。
“今年的苗子都不错,”向传拍了拍两个助理教练的肩膀,“明天的集训辛苦你们了。”
“我倒是不辛苦,辛苦的是他们。”江绪林咧嘴一笑,露出了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翌日上午,谢不惊穿着滑雪装备,和同时参加集训的40位青少年排列在雪场。
在他们面前,是负责此次集训的教练团队。
前两人谢不惊都认识,高山滑雪主教练向传,助理教练江绪林,至于第三位……
当谢不惊看清对方的脸时,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片刻变化。
紧锁的眉头,仿佛永远没梳过的头发,一副不好惹的表情……那不是陆时吗?
陆时竟然成了国家队的滑雪教练?
谢不惊旁边的陈景也认出了陆时,“啊”了一声,惊讶道:“陆教练?”
后者视线看向这方,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欢迎各位进入高山滑雪国家集训队,”教练声音响起,“本次集训时间为4周,第一周是适应性训练,二三周是针对性训练,第四周是能力测试,将在测试中选拔出高山滑雪国家队正式成员。”
国家队正式成员,这是只有最优秀的滑雪人才才能获得的称号。
一股兴奋和紧张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也在40人种激起了浓烈的竞争意识。
向传:“很高兴你们有这样的决心和觉悟,接下来让我们开始集训的传统项目吧。”
传统项目?
众人纷纷对视,都被这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陈景用手肘碰了一下谢不惊:“你知道是什么吗?”
后者缓缓摇头。
“很简单,就是每天分项集训,第一天先练习滑降,”向传抬手一指,“看到你们面前那条雪道了吗?”
大部分人昨天就来滑过了,闻言纷纷点头。
“这条雪道垂直落差1000米,平均坡度25度,上面分布着38个旗门,地面有蓝色划出的指引线。”向传说,“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这条雪道上适应性训练。”
就这样啊?
大家纷纷松了口气,什么嘛,原来传统项目是用来放松。
向传:“一天滑100次。”
100次?
雪道长度接近3公里,一天100次,也就是一天要滑300公里?
300公里……
人们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一天300公里?
这是人能滑的吗?
就算能滑下来,腿还要不要啦?!
“我知道你们已经迫不及待想上雪了,但我接下来说的话,还请各位好好记住。”江绪林的声音拉回了众人思绪。
“雪道上共设有38个旗门,漏旗门、没有以正确的方式通过旗门都算不合格,每漏一个旗门,就要多滑1次作为惩罚。”
“比如你在100次中漏了5个旗门,那么你要滑105次才算完成任务。”
“可是教练怎么知道我们有没有完成任务?”陈景小声对谢不惊说,“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也不可能一圈圈数吧?”
“这位同学的担心很有道理,”江绪林慢条斯理道,“所以我在你们手环上安装了定位装置以及传感记录装置,系统会记录下你们每一次的滑行数据。”
陈景:“……”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吗?完全杜绝了一切偷懒的可能。
40位集训生乘坐缆车在雪道前排队,像是一只只排队跳入河里的小鸭子。
陈景站在谢不惊身后,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心的说:“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滑完。”
“133小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不惊和陈景回头。
严理站在他们身后,补充道:“3公里滑降普遍需要3分钟,坐缆车需要5分钟,也就是滑一次8分钟,100次就是800分钟,大约133小时。”
“好像也还好?”陈景歪了歪头,“比我想象中轻松一些,还能坐缆车休息呢。”
“这你就错了,”严理摇头,“滑雪是高强度运动,尤其是长距离的滑降,更是对身心的双重挑战。1次,2次,10次或许你都能保持速度和专注力,可是当20次、30次、甚至是50次后呢?你还能保证自己有最初的状态吗?”
“一旦失误就会摔倒,冲撞、漏旗门,增加滑行圈数。”严理习惯性想推眼镜,又想起今天滑雪是戴隐形,有些尴尬的放下手,只得抱着胳膊维持逼格,“所以这是一场持久战,我们要在一开始储存体力,滑完全程才是最重要的。”
谈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山顶,轮到他们出发了。
“谢哥,”陈景把自己刚才听到的告诉谢不惊,“严理说开始可以慢一点,均匀分配体力。”
谢不惊正在调整安全帽,闻言嗯了一声:“他说得有道理,但我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谢不惊所谓的节奏,那就是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不留余地。
初次滑行就飞速冲下了雪道。
严理颇为不赞同:“我可是跟他说了的,半途坚持不下来可别怪我。”
和严理推测的一样,除了谢不惊和江雪阔那种怪物外,大部分人都在保存力量,试探着彼此的实力。
毕竟要滑100次,也不急于这短短的几秒领先。
然而当他们冲过终点线,看到那个鲜红巨大的排名后,之前的所有计划都破灭了。
终点处摆了一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实时滚动播放名字和排名。
在圈数相当的情况下,用时最少的人排名就最靠前。
第一是雷打不动的江雪阔。
10圈下来,谢不惊排在第二,比江雪阔落后30秒。
在他们身后,差距进一步拉大,第三名圈数和他们相当,但时间直接跌出一分钟以外。
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保存实力。
当你发现别人都跑在你前面,没有人能再做到优哉游哉。
“果然是天真的小朋友啊,竟然还想悠闲滑完全程。”江绪林看着后台的数据排名,轻啧了一声,“当第一个人踏上雪道时,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雪道终点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棚子,两位助理教练坐在里面,兼职教练、数据分析、备用医务人员等工作。
陆时看着谢不惊的数据,发现对方比青少年滑雪大奖赛时期又进步了许多。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他完全有可能在一月后通过正式队员测试。
江绪林:“你觉得他们两谁先完成?”
陆时没有任何犹豫:“谢不惊。”
江绪林:“因为他是你徒弟?”
“不,”陆时笃定道,“因为他的实力足够。”
“唔,我倒是更看好江雪阔,”江绪林右手摸着下巴说,“谢不惊确实很亮眼,但江雪阔明显比他更厉害,不管是体力还是技巧都更胜一筹,一开始就把他压得死死的。”
陆时:“我坚持自己的选择。”
“那行吧,我们一人压一个。”江绪林说,“输了请吃饭。”
“可以。”陆时没有异议。
板尾在地上拖拽,扬起一阵白色冰晶。
谢不惊第30次冲过终点线,一个j形转弯后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眼排名,他依旧还在第二,和江雪阔的时间差距缩短到了20秒钟。
第三是陈景,圈数相当,时间比他们慢了两分钟。
队伍末尾已经有人被套圈,最后一名甚至比他们慢了2圈。
然而这还只是开始。
到了下午,当疲劳积攒,心态不稳,这个差距会进一步拉大。
可是他为什么始终追不上江雪阔呢?
谢不惊一边等缆车,一边努力回想着二人的差距。
随后他进入虚拟滑雪训练场,对系统说:帮我调出克里曼斯·费奇滑雪的滑雪数据。
克里曼斯·费奇,现役高山滑雪运动员,冬奥会2金、世界杯4次总冠军、世锦赛5连冠,是高山滑雪当之无愧的领军者之一。
他的滑雪技巧、战术、训练方法,早已被无数队伍的数据分析师研究透彻。
但每一次新赛季,依旧没人能刷新他的成绩。
这就是谢不惊未来要打败的对象——高山滑雪界恐怖的统治者。
谢不惊翻看着系统给出的资料,主要从体能、战术、技巧三方面对比自己和对方的差距。
体能他暂时赶不上,骤然采用别人战术有一定风险。
能短暂改进的,也就只有技巧了。
高山滑雪的基础技术有三点,团身姿势,回转打杆,卡宾刻滑。
团身姿势常见于冲速时,可降低风阻,获取更大的下滑速度。
动作要领是弯曲上半身、双腿,身体团缩,肩膀双臂收拢于身体内侧。
谢不惊对比了他和克里曼斯·费奇的团身姿势图,发现自己团身自己姿势有些松散,团身时机也不够精确,所以在相同坡度和距离下,滑行速度比克里曼斯·费奇慢。
此外,他进出弯道的时机掌握得不够准确,而且他在跳跃时过分迷恋腾空的感觉,导致飞行距离太远。
腾空飞行,这确实是个特别帅气的动作。
而且,起飞的感觉也令人上瘾,尝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
当身体脱离地面在空中翱翔,当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当冰雪、树木、山川以一种看不清的速度后退……
那一刻,脑海中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眼前这纯粹的冰雪。
真是因为沉醉于这种梦幻迷人的感觉,滑雪者们这才不远万里奔赴雪场,整个假期都泡在了度假村。
但这恰恰是滑降过程中要避免的。
因为飞行时会受到强烈的风阻,速度远低于在雪面滑行。
在腾空后迅速进入下一个弯道,这才是优秀的滑降运动员需具备的素质。
上山缆车入口,谢不惊在脑海中回忆着动作要领,以及思考需要改进的地方。
排队的人陆续往前,谢不惊一边思考一边跨上缆车,很快他旁边又坐下了一个人。
分量相当大,压得缆车都往下一沉。
谢不惊回头,看到一片被莱卡滑雪服包裹着的健硕胸肌。
是江雪阔。
他本来在谢不惊前面,因为喝水耽搁了一些时间,这才排到了他身后。
缆车空间很小,只能勉强坐下两个人。
偏偏江雪阔身材又比别人都要壮,浑身上下散发着腾腾热气,宛如一台燃烧的火炉。
上车后两人胳膊就紧紧挨在一起,彼此交换着身体的热度。
没有人说话,只有老旧的缆车在头顶吱嘎吱嘎的响着。
谢不惊不太习惯和人靠这么近,往上抬了下手臂,错开了肢体的触碰。
“抱歉。”江雪阔也把胳膊往旁边收了收。
空间瞬间大了起来,但莫名的,谢不惊却觉得更尴尬了。
第21章 高山滑雪(二十一)
半个小时后,雪道终点旁的小棚子里,陆时看着屏幕上不停变化的小绿点,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江绪林从数据中抬起头。
陆时:“谢不惊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
“这很正常吧,”江绪林说,“运动员进入状态,或者某一次超常发挥,速度都会。”
“不是偶然,我看了他最近几次的数据,发现他已经有了稳定提升,就像是……”陆时一顿,他觉得有些不可能,但又无法排除这种想法,“就像是在训练中自己进化了一样。”
“让我看看。”江绪林敲打着键盘,很快就调出了近五次的数据。
他虽然是助理教练,但也干着数据分析师的活儿。
这一周的冲量训练,一方面是为了考验选手的极限和意志力,挖掘可能存在的潜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