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上一世,最后那段时间,他已经渐渐熄了刚穿书时的那种不甘和愤懑,想要安定下来踏实生活。可一旦一脚踏入反派那张巨大的关系网之中,他再要脱身,却是极其困难。
他手里握着反派的机密,而对方也对他知根知底。在阴影中活久了,就连怎么走阳关大道,他都记不清了。
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开始,就算他脑子里冒出了再多阴暗的想法,列出了一整排报复跟踪者的计划,却也知道自己不该下手。
他要好好思索,今后如何选择。
走了不到三分钟,他伸手推开一扇沉重的黑色小门,借着侧身进门的动作,最后确认了一遍记者藏匿的位置。
一进酒吧,深色桌椅吸走了所有的光线,玲琅满目的酒瓶如宝石般列于吧台之后,仿若跌入了异世界。
虞安岚是记得这个地方的。自从破产之后,原身常来此处待到大半夜,因为他从前的狐朋狗友们不来这片区域,这里倒是个清静的所在。
只不过,现在虞安岚却不可能轻易安下心来,想起死前的那一幕,他合理怀疑自己的行踪被人盯上了。
吧台上的调酒师见他去而复返,微微一笑,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走到他的座位前,静静等着。
调酒师这段时间见惯了这落魄少爷,听他胡乱吐苦水的次数数不胜数,不管心中怎么想的,这毕竟是他的常客,多少会有几分优待。
只见这离开的时候还烂醉如泥的虞安岚,此刻端端正正地坐在吧台上,神色难辨喜怒,凭空让调酒师脊背一阵寒意,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虞安岚的容貌和原身相同,可他病榻上卧了二十余年,此刻又死而复生,眉目间少了那份轻佻肆意,反而阴沉沉的像有暗流涌动。
他做出一个尽可能善意的笑容,眼中倒映着吧台后的一片流光,温和地笑道:“可以借用一下酒吧的电话吗?”
调酒师一愣,被这完全不符合人设的笑容晃了晃神,下意识就伸出手,将自己放在柜子中的手机取出,打开通话界面递给他。
“你可以借用我的手机,但请不要离开酒吧范围。”调酒师低声道。
虞安岚眨眨眼,一时有些惊讶,但还是感激地道过谢,走到一边的阴影中拨通电话。
酒吧深处,一组沙发椅上,穿着花哨潮牌的年轻男子从交谈中抬起头,冷峻的视线从虞安岚的身上滑过,引来了其他几名同伴的注意。
“杨少,你看到什么熟人了?”旁边一人问道。
杨重熙轻蔑地笑了笑,收回目光,自言自语般道:“没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他今天第一次来这个酒吧,却见到了让他意外的人。原以为虞安岚烂醉之后就会颓然离开,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又回来了,还一副异常清醒的模样。
他自从虞安岚破产、被整个娱乐圈放逐之后,就再也没收到过虞安岚的联系,而他的父亲也让他不要和虞安岚继续来往。
杨重熙和他无所谓交情,不过是酒肉朋友,可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与他的来往,而被诚云科技的掌权者郁言报复上,而且还因此砸了几项生意,就浑身不舒服。
阴影之中,虞安岚不知拨通了谁的电话,神情似乎十分紧张,低声迅速地说了一段什么,而后恭恭敬敬地挂断了电话。
回到吧台边,调酒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虞安岚却没有急着还手机,略带歉意地苦笑道:“抱歉,我没来得及和您告知情况,就急着借用了手机。”
“您”?调酒师眉心一跳,觉得这个称呼仿佛有哪里不太对。
虞安岚双手递回了手机,继续解释道:“我被人跟踪,心中害怕得很,手机又碰巧没电,无奈之下只能借您的手机报了警。虽然现在是营业时间,我也知道这会打扰您的工作,但几分钟之内警察大概就会来了,我必须待在这里。”
调酒师瞪大眼睛,愣愣地看向自己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赫然是110报警电话。
“你被跟踪了?!是强盗,还是绑匪?”他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嗓音,慌乱道。
问完这话,调酒师才觉得这问题有些愚蠢,对方怎么会知道跟踪犯的身份呢?肯定是手足无措,一路逃到了酒吧,这才有机会报警的。
周围比较近的几桌客人,似乎听到调酒师说了几个词,隐约还有“跟踪”、“报警”什么的,都东张西望,有点坐不住了。
他们几句话刚刚说完,仿佛为了印证那几桌客人的糟糕预感一般,酒吧门外忽然响起了警笛的嘶鸣声,由远到近渐渐地越发刺耳,几声惊呼隐约伴随着器物砸到地上的粉碎声,让酒吧这处宁静的封闭空间不安定起来。
惊呆在自己座位上的众人,被这阵仗吓住了。就算他们从没干过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也不禁浑身紧绷,脑子里迅速转过了无数种可能性,直到他们百分百地确定,自己压根没做过什么值得警察千里追击的行为,就连违规停车罚款都交清了,这才小心翼翼地缩回沙发椅内。
酒吧的后厨探出了几个人头,他们一探出脑袋,就看见正门被人猛地推开,三三两两的黑色制服警员鱼贯而入,跟在后面的几人,似乎松松地押着两个身穿格子衫的年轻男子。
亮眼的警徽立刻让酒吧内所有人绷紧了神经,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叫来了这么多警察,而正当空气中紧张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虞安岚满脸惶恐地走上前,握紧了自己的双手,瞪着那两个被押在后方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此为古早狗血文的架空世界观,与现实无关~
第3章
“是谁报的警?”为首的中年警察环视了一圈四周,气质稳重却不容拒绝地开口道。
“是、是我。”虞安岚眉头紧锁,“这两人,难道就是跟踪我的那些强盗吗?”
他用困惑、惊恐的目光在那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厌恶和恐惧毫不掩饰。
中年警察转头看向一旁的调酒师,随后,回过头来继续道:“他们身上没有凶器,只携带了几个长焦镜头照相机、小型摄像机、伪装型录音笔一类的东西,而且不止这两人,刚才还有一名藏在树丛后的女子逃走了,其他警察正在处理。”
虞安岚茫然地站在原地,似乎仍旧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酒吧中的其他客人,渐渐回过神来,见那两名格子衫男子已经被控制住,他们也不害怕了。有几桌客人仔细听着警察描述的那些携带物,脑子里一转,忽然意识到,这些人莫非是在偷拍?
偷拍谁?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吧台前的虞安岚身上,只能看出那人侧脸相貌的确不俗,甚至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好像是高级的定制款。
他是明星?还是富二代?
忽然,一片窃窃私语中,有位年轻顾客脱口而出:“那是虞安岚?”
听闻此声,酒吧门口,有几名年轻的警察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一副明白了什么的样子。
“我们还需要做一些笔录,希望你们酒吧工作人员也能够配合,”中年警察不为所动,继续处理现场事宜,“这几人跟踪你到酒吧门口,徘徊不去,刚才我们赶到的时候有人正趴在灌木丛下面,而且根据那一台没有损坏的相机中的照片,也能肯定他们的犯案目标和犯案时间,证据确凿。这属于治安案件,我们会妥善处理,不过,他们的目的恐怕不是绑架抢劫,而是偷拍和侵犯报案人的隐私。虞先生,最近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吧,日常生活中有没有遇到可疑人物?”
虞安岚垂下目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没在原书中找到多少相关的描写,对于进了火葬场的渣攻,小说只要极尽所能地夸大他的痛苦、将他所拥有的一切剥夺,那读者就会心满意足了。
不过从原身模糊的记忆中,虞安岚知道,最近这样的事绝对不止发生过一次,而每次原身遇到这种骚扰,都只会越发恼羞成怒。
这甩不开的烂摊子,虞安岚怨恨吗?
他曾经是在意的。上一世,他也被那些无端的言语伤过。
可重生后,当他在一片漆黑夜色中行走着,冷风将他从上辈子筋骨碎裂的疼痛中吹醒,他发现自己忽然就不在意了。
死都死过两回了,其他人的区区贪欲、区区恶意,对他而言,压根就是不痛不痒的东西。
虞安岚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
其他警察见虞安岚一脸隐忍颓唐的模样,都确定了他是有难言之隐。
大多数警察,原本就关注着这些时事,从听说虞安岚报警的时候起,就有几分猜测。如今,见虞安岚终于不再忍着那些小报记者,干脆果断地报警,他们心中都莫名有些感慨。
这下一闹,酒吧里所有人都知道了,破产富二代虞安岚被小报记者偷拍,结果他把人家当成跟踪抢劫犯,引来呼啦啦一大群警察,记者被这阵仗吓得,连昂贵的相机都摔碎了几个。
这到底算是场什么闹剧?怎么报警的本人虞安岚还傻愣着呢?
之后,虞安岚乖乖配合着警方做笔录,调酒师作为帮忙借手机报警的好心市民,也一同留下被问了几句话。
受了一回惊、看了一场好戏的其他客人,都再没心思继续泡吧,纷纷离开。只有那酒吧深处的杨重熙,全程脸色变幻莫测,内心又气得痒痒,想戳穿虞安岚那装傻充愣的表演,却又压根没道理可讲——谁能证明,那后面跟踪的到底是强盗还是狗仔?他说自己被吓怕了,那其他人总不能指责他胆小。
杨重熙身边的几人大概听说过两人曾经的交情,但他们还没来得及混入那个顶级圈子,就听闻虞安岚破产、被圈内人孤立,所以也不知该说什么。
“杨少,我们不走吗?”一人小心翼翼问道。
杨重熙忍了忍那口气,最终,面色僵硬道:“走!”
他可不想留在这里,被虞安岚认出来。
酒吧中忙至半夜,终于所有事情都办完了,虞安岚也踏着夜色走出门外。
方才他查看过调酒师手机内的日期显示,现在,正是当初他穿书之初的时间点。他确确实实是重生了,可也失去了上辈子积累的一切。
虞安岚没有借助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凭借着记忆,一步一步向那套复式公寓走去。那处公寓是原书中唯一留给渣攻的房产,他穿书后,在那里住过一年多,那些挣扎、辗转反侧的时期,几乎都在那里度过。
他难得地有些怯意,不愿回那间公寓,因为那里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属于他。
自从当初与那人初遇之后,虞安岚就许久没有尝过寒冷彻骨的滋味了。
当时,穿书后过了两年,他在自己的广告公司走上正轨后,被浪潮般的中小娱乐经纪公司盯上,有些老总借着其他富二代搭桥,请虞安岚去私人会所吃饭,让他难以拒绝。
尽管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好感,可他到底也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中养出的少爷,应酬的手段总不会差。他在给所有人劝了一轮酒后,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留下一位助理略作抵挡,自己就溜得不知所踪了。
在通向露天吧的消防楼梯口,他听到了一阵跌倒、响动,随即是让人浮想联翩的低低喘息声。
虞安岚并非是不懂□□的少年人,没有这个好奇心去胡闹。可是,正当他非礼勿听,转身离开之际,一句隐忍细微的低呼声,从楼梯口溢出:“……不要。”
青涩沙哑的好听嗓音,还是男子的声音。虞安岚也不知是为什么,从那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就算微弱,也勾动了他的心神。
他不喜欢别人近他的身,尤其是穿书后深受绯闻的侵扰,更没心思做那些事。可那一刻,他总觉得自己若是将这件事放过去,任凭那声低呼的主人跪在其他人的身下,就觉得心火难消。
万一那人真的是在呼救呢?虞安岚不敢多想,眉头紧锁快步走到消防楼梯处,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个目露敌意的高壮男子围着一人,他们身上多少有些狼狈,其中有人脸上深深的巴掌印异常显眼,连嘴角都被打破出血了。
然而被他们逼入墙角的简溪,却明显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混乱,水光浮现的双眸震惊地看向虞安岚,浑身一瞬间僵硬,仿佛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虞安岚不认得他们,可那几名男子似乎看出了他身份不凡,瞬间客客气气地表示这里没事,不过是个小艺人不听公司安排,从酒席上溜了出来。
按理说,虞安岚压根没有立场去管这些事。艺人被卖身契拘束着,如果反抗经纪公司的安排,不肯陪某些公司巴结上的金主喝酒,那往后被雪藏个十几年,一辈子的事业就废了。就算此刻,墙角边的那人明显状态不对,恐怕是被喂了催情用的猛药,这也还是轮不到一个外人置喙。
除非,虞安岚自己成为那个“作恶多端”的金主。
他看出了那群人不会放过简溪,而他自己也知道,这样趁人之危,最是无耻。
可他还是伸出手,将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简溪颤抖的脊背上,将那白衬衣上莫名刺目的点点血迹遮掩住。
虞安岚低垂下目光,温和的语调中却透着些许冷意:“不,这是我要下的人,我不知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们碰了他一根手指。”
那几人也很惊讶,用怀疑的目光看向简溪,没多久,旁边的包厢内走出了其他客人,他们看见虞安岚和简溪站在一处,神色变了好几变,最终端起一个几近献媚的笑容,上前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