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伸出右手,隔着两层衣服,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你们的秘密,我好好的保存在这里了。”
栾舟动了动嘴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太难受了。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眼前的少年。
他为了凌曜,对父亲隐瞒,甚至背叛了从小生活的中央星,背叛了自己联邦公民的身份。可那场直播过后,凌曜和反叛军一定会把他当成叛徒的。
“我今天晚上就走。”栾舟觉得他必须在反叛军完全掌控局势前归队,告诉大家真相!
否则,谁知道到时候凌曜会不会做出伤人的事情?
而且自己父亲那个暴脾气,要是直接上来杀人怎么办?自己又不能暴露在人前,一直跟着钟瓷保护他!
余白没能跟上栾舟跳跃的脑回路,他一脸懵逼:“啊?”
栾舟竟然还觉得自己的主意很不错,“总之,我在这儿躲着也不是事,你放心,我混进前线,就能和凌曜汇合了。对了,你是假意背叛的事情我也会告诉凌曜的。”
“也行,现在军部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趁乱出去说不定比在我这儿更安全……”余白话还没说完,就被系统突然出现的警告声糊了一脑袋。
警告!OOC警告!
系统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在他脑海中不断播放着警告音。
“栾舟要给你洗白白了,开心吧?不过,古人说乐极生悲不是没有道理的嗷。”
余白简直难以置信,“这也OOC?你们黑哨吧?”
系统微笑:D表示,“亲,钟瓷是不可能放任栾舟跟凌曜说出真相的嗷。毕竟,他确实偷听了凌曜开会,也确实告诉了钟博容反叛军一部分的计划,导致凌曜被伏击。”
“在钟瓷的心里,他就是一个背叛者,没有资格再跟凌曜在一起了。”
余白:……
行行行,他知道了还不行吗?!
少年咬了咬下唇,那双圆滚滚的眼睛,有些犹豫的看着栾舟,“……我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告诉凌曜了。”
栾舟不解:“为什么啊?”
“我……”余白心说还不是钟瓷的人设!
天知道这撒谎精的缺爱性格怎么这么别扭!
你既然缺爱,你就用力去爱呀!
什么有资格没资格的,想的太多容易be知不知道?
“我觉得我没资格和他在一起了。我和凌曜,已经结束了。”
余白不给栾舟追问的机会,噔噔蹬蹬跑下了楼。
他很清楚,就算栾舟什么都不说,他这个人出现在凌曜面前,凌曜应该就能明白个百分之八十。
栾舟这个脑子简单的小伙子,还能禁得住被凌曜追问?
反正最后肯定还是会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
中央星。
黑夜一如既往的降临在这颗星球上,只是以往亮如白昼的灯光霓虹,全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寂静的黑。
炮火声从港口向远处蔓延,生活在中央星上的普通人,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甚至连灯都不敢开。
他们感受着外面如同绷紧了弦的紧张气氛,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件事——
联邦,真的败了。
“族长,那些官员一小部分负隅顽抗,被我们当场击毙,剩下的都被关进了监牢中,应该怎么处置?”
凌鸿卓沉思了一秒,“先关着,让手底下人牢牢看好。今晚休息一夜,明早联系凌曜,我们是时候跟他汇合了。”
第42章 世界二
反叛军主力来势汹汹,与凌曜联合起来,前后夹击钟渊的队伍。
钟渊即便有塞西堡垒作为后盾,也难以抵挡猛烈的攻势。
他败的非常迅速,甚至有些滑稽可笑。
不过反叛军没有杀死钟渊,而是将他和塞西星上的其他官员将领一起抓了起来,押送回中央星。
“队长!这里似乎住着人!”
一个由人鱼族、猫形人以及狐形人组成的小队,举着造型奇特的枪支缓缓逼近,为首的人鱼队长一脚踹开了小洋楼花园后的小木门。
湿润的黑色泥土均匀的铺洒在花园中,里面刚长出来的杂草全部被拔了出来,放在角落里,晒得蔫儿蔫儿的。
新的花种似乎已经被撒下去了,只是日子不长,弱小但坚韧的植物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奋力向上,穿过掩盖的泥土,与风霜雨露见面。
“确实有人。”
队长打了个手势,示意手下人将小洋楼的各个出口堵住,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人。
等手下都准备好了,人鱼队长才带着剩下三个人,从后门进了小洋楼中。
他们沿着楼梯悄无声息的上了二楼,却发现住在这里的,并不是他们臆想中的危险人物,竟然只是……
只是一个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掀翻的少年?
“别动!”
余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个坚硬的东西立刻抵住了他的后心。
少年谨慎的开口,“你们是谁?”
“你闭嘴!燕小屏,去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第六军团的人,或者塞西星的军部干部!”
话是这么说,但队长心里其实有些怀疑。
这少年不会是被哪个高官卖来的玩物吧?要真是这样,那这人就应该是他们解救的同伴,得平平安安送去他同族那儿才行。
毕竟余白的背影看上去实在不像军人,后颈和手腕处暴露的一点皮肤也细皮嫩肉的,双手纤细没有一点茧。
这样一个少年,不仅生活在军部,还是一个人住在偏僻的小洋楼中……也不怪队长会有这种想法。
燕小屏应声去看余白的脸。
她跟少年充满疑惑的双眼对了个正着!
“钟瓷!”
燕小屏恶狠狠的叫破了余白的名字,她举起枪,看上去好像要一枪毙了他似得。
好在队长眼疾手快,一挥枪管将她的枪口打偏了!
“燕小屏,你想干嘛?!”
“队长,他是……”穿着一身军装的短发少女指着余白,眼睛泛红,“我要给栾舟哥哥报仇!”
队长一咬牙,“不行,我们不能私下处置他,先把他绑好送去//中//央星。”
余白将这几个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他着实有点没搞清楚,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他不是好好的在小洋楼里待着,这么一觉醒来,连塞西星都变了个主人……
栾舟呢?
不是说要去跟凌曜汇合?怎么这些人还是一副他杀了栾舟的样子?
“我还以为塞西星起码能坚持个一星期的呢。”
余白沉默着被人压上星舰,表情死的跟系统吐槽。
“还有,栾舟果然靠不住啊!可恶!”
-
余白被送到了中央星监狱中。
和其他狱友一样,他也是单人间牢房。只不过他的似乎、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emmmm那个放在角落里的治疗舱是怎么回事啊?!
“肯定是凌曜为了给你治疗心脏病准备的呗。”系统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凌曜,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担心你的身体????
余白也是觉得很难受,按照他的计划,他本该不用来监狱走一遭的。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少年走到那台一看就科技感十足的治疗舱边,往下腰坐在边沿上,冰凉的金属寒气透过了布料冰的他一激灵。
“哎,”余白叹了口气,“现在栾舟还没回来,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其实是假意背叛,凌曜这个傻小子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儿才给我争取到这个治疗舱。”
历史上就没听说过,会给犯人这么好的待遇的。
不过他这个是绝症buff。
单纯的治疗是治疗不好的,要是来一个医生给他看看,就会发现其实他的心脏问题已经很严重了,时刻都处在濒死的边缘。
系统沉吟了片刻。
“那你不如装晕?”
“凌曜不来看你,你就逼他来看你呗。反正这种事情你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一回生二回熟,你应该拿手的很啊。”
余白瞥了系统一眼,默默移开了冰凉凉的屁股,坐在远离治疗舱的墙边。
系统被他看的有些害怕,短短的手抱住胖胖的自己。
“……我就算说错了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吧?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余白心想感情你还算人?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听见了甬道中有人走路的声音。算算时间,应该是那个叫燕小屏的小姑娘给他们送午餐了。
就在燕小屏抬眸看过来的瞬间。
坐在治疗舱边,有些狼狈的少年忽然捂住了胸口,他仿佛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整个人都弓成了虾米的样子。
因为低着头的原因,燕小屏并不能完全看清钟瓷的脸,只能看到他苍白的嘴唇和下巴。透明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到了下巴,最后一颗颗的砸在了地上。
少年也仿佛撑不住了,将下唇咬的鲜血斑驳,最后浑身一软,靠在墙壁上昏迷了。
燕小屏被凌曜私下叮嘱过,让她帮忙传递钟瓷的消息。
小姑娘虽然恨意未消,但她也不敢放任钟瓷昏迷不管,“钟瓷?你,你怎么了?”
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年自然听不见她的声音。
燕小屏急的来回踱了几步,终于憋不住了,掏出移动终端就联系了凌曜。
按理说反叛军刚刚取得了战争的胜利,需要凌曜去处理的事情不可谓不多,但在收到燕小屏的消息后,凌曜竟然立刻秒回!
“他没用治疗舱?你把他抱进去,我马上就来。”
“我知道了!”
燕小屏虽然是个女孩子,但身为海星食物链顶端的人鱼族,她甚至比钟瓷还要高上几分,身体也比他更加结实,胳膊上流畅的肌肉能让她轻而易举的就抱起少年,把他放在了治疗舱中。
舱门关上后,一道白色的射线从少年的脚,一直照到了头顶。
紧接着,针对病人的调配的透明药剂也缓缓从出水口流进了治疗舱内。
药剂似乎有镇痛的作用,钟瓷苍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他无意识紧紧揪住胸口的手,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钟瓷是一个钢琴天才。
他的双手也很符合一个钢琴家的身份。手指如葱根白,修长的指尖苍白中透着一点粉色,指甲修剪的圆润干净。
缓缓注入的药剂让治疗舱内不断荡着涟漪,钟瓷放松的手指也随着水流缓缓起伏着,让人移不开目光。
燕小屏正看着钟瓷的手发呆,外面传来的脚步一声响过一声。
她回头,来人果然是凌曜,他身后还跟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凌大哥。”
凌曜根本就没分给燕小屏一丝目光。
他猩红的双眼,定格在浸泡在药剂中的,少年的侧脸上。
自从海星分别后,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钟瓷。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在面对这个深爱的少年时,除了浓烈的思念,竟然有些胆怯,和不知如何是好的悲哀。
“哎呦!这治疗舱的报告你怎么还没取出来看啊!这可是联邦最先进的治疗舱,任何绝症都能查出来!我这辈子也就见过它两次,上一次还是给一个议员检查的时候见过。”
哈里森特医生兴奋激动的话语让银发人鱼回过了神。
他看见哈里森特按下了治疗舱上的一个按钮,并且用移动终端接受了上面的报告。
只是这份报告应该不太理想,哈里森特医生一边看,一边摇头。
“哎,可惜了。年纪不大,这病怎么给拖成了这样!”
凌曜的瞳色瞬间暗了下来,几乎能尝出嘴中苦涩的滋味。
银发人鱼近乎时卑微的求着,“您是最厉害的专治心脏病的医生,你一定能救他……”
纯血地球人的寿命本身就比人鱼族短很多,凌曜也一直知道钟瓷身患重症。
但他原本以为,这病虽然严重,但并非无药可医。
钟瓷不是说,不是说一直吃药,就会没事吗?
哈里森特同情的看了一眼凌曜,“没救了,即便是这个治疗舱,也只能缓解他的痛苦。”
这个中年人男人接着说,“我真的挺佩服这个少年的意志力,你看看这份报告……噢抱歉我忘了,我找一份健康的心脏图给你做对比。”
凌曜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影像对比。
钟瓷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一般,比正常人的心脏萎缩了很多。
小小的肉块。
他仿佛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包裹住。
哈里森特感慨着说道。
“他每一次发病,都会感受到非常剧烈的痛苦,而随着病情的加深,他发病的次数会越来越多,最后在痛苦中迎接死神降临。”
“我建议是,给他换一个环境吧。”
“他最多还有一个月。如果能在舒适,充满阳光,还能嗅到淡淡花香的环境中,愉悦的心情应该能稍微减少一点他发病的次数。”
“当然,如果是死刑犯的话,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认为,应该给予一个痛快的死法……”
后面的话,凌曜已经听不清楚了。
他脑海中仿佛只剩下三个字——
一个月?
竟然……竟然只有一个月了?
深入骨髓的痛楚这时才缓缓降临,凌曜抬眼去看治疗舱中的少年。
他难以想象钟瓷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明明,明明自己和他在海星上生活了那么久,可是却一次都没有发现过钟瓷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