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傅晗对舅舅的做法一点也不意外。
　　洛恺的怒气却涨起来了，“等你出去了，我们马上澄清！别让那些无良媒体乱写！”
　　傅晗也想快点离开监视范围，“要多久？”
　　“不知道，我尽快吧。殷晓旭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洛恺诧异，“这么快？他会不会来看你？”
　　“会。”
　　“那你得小心一点。”
　　“你也是。”傅晗叮嘱，“下楼小心。”
　　洛恺明白了意思，收拾东西，“我会走小路的。”
　　“小心俞子语。”
　　“没事，我就说我还有别的单子。他那么傻，会信的。”
　　傅晗皱眉，“有事。”
　　要是能再见一次洛恺，小话痨会乐疯了。
　　啧，晦气。
　　殷晓旭从外地回来，提了大包小包去医院。
　　医院门口有媒体在守着。傅晗是个长得帅的富二代，当年靠着一张高清无滤镜还帅得人神共愤的参会照片轰动网络，之后又因为遭遇车祸让人脑补出豪门争斗，频频上热搜，很有话题性。
　　可惜，记者们蹲了那么多天，拍到了傅旬和殷晓旭，就是没有拍到一张傅晗的图片。
　　醒没醒，都是一个谜。
　　殷晓旭把傅晗的消息捂得死死的，自己倒是乐意上新闻，“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等情况允许，我一定会公布细节的。”
　　话是废话，身上提的各种营养品和补品倒是亮眼。
　　记者猜想傅晗不出镜是因为状况不好，华益公司还得靠殷晓旭。
　　殷晓旭看到了记者们怜悯的表情，爽快了，进了医院就甩开手里的东西，“累死我了……秘书，你拿着，我去找医生。”
　　医生主动拿出报告，“这次情况更好。可是，行动方面还是发展缓慢。有时候我觉得他可以站起来，他就是不愿意尝试。可能是心态出现了问题，家属要好好引导一下。”
　　“好好好，谢谢医生。”
　　殷晓旭答应着，心里不屑：引导啥啊。他巴不得傅晗永远在医院里当一个废人。
　　问完医生，就要去看傅晗了。
　　殷晓旭给保镖领队老马说了一句，“要是我半小时还没出来，你就给我打电话。不用说什么，保持通话给我演戏的空间就行了。”
　　老马看不惯殷晓旭这样的行径，勉强点头。
　　殷晓旭又说，“很可能不用了。俞子语这么烦，我受不了先走是很正常的事……”
　　老马更嫌弃了：你把亲外甥这么关着，才让人受不了。
　　殷晓旭感觉老马的表情不大好，但没有在意。抓乱了为了上镜抹过油的头发，脱掉笔挺的外套，扯掉领带，在衬衫上揉一把搞得皱巴巴才进去。
　　这个样子，看着就像是不顾休息、特意赶过来的好舅舅。
　　殷晓旭还酝酿了一下表情，推门而入的时候是满脸揪心，“傅晗……”
　　傅晗斜来一眼，脸还对着电视的方向。
　　俞子语倒是转过头了，“舅舅，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啊，担心傅晗。”殷晓旭厚着脸皮坐到傅晗身边，“怎么样了？”
　　傅晗敷衍，“还行。”
　　“复健的情况呢？能自己站起来了吗？”
　　“不。”
　　殷晓旭闭上眼睛，扶额感慨，“这么多天了，怎么办……对了，我给你买了补品，都是液体的，拿管子一戳就能喝了。”
　　殷晓旭招招手，叫秘书把补品放在茶几。
　　“一，二，三……”俞子语一个个数着，眼睛越瞪越圆，“好多啊，而且都是电视上见过的牌子。”
　　殷晓旭得意，“当然，我要买就买大牌子。只要是对傅晗有好处的东西，我一定会买回来。”
　　俞子语眨眨眼，“那你买错了啊。这个神树希望被曝光过质量问题，成本都在营销上，这个力特健是贴牌的，本身根本没有药厂，这个布鲁斯盖还不如肉蛋奶有用，专门骗文化程度不高、爱面子的老年人……”
　　殷晓旭听得一愣一愣的，到最后就冒火了，“谁文化程度不高了！谁老了！”
　　俞子语委屈，“我没说你，就是说有这么一回事嘛。”
　　殷晓旭还气着，“呵呵。”
　　俞子语又说：“舅舅，被骗了不要觉得丢人，要依法维护自己的权利哦。再说了，你是华益的总裁，上过新闻也算是公众人物，乱买容易误导别人的。”
　　殷晓旭想起来了：方才，他在记者面前就提着这些假冒伪劣的玩意。
　　殷晓旭不骂俞子语了，给秘书使个眼色。
　　秘书马上拿走质量存疑的保健品和补品，去做一下媒体工作，看看能不能打个码。
　　殷晓旭松口气，回过头迎上两个人的视线。
　　俞子语挺得意，“舅舅，我帮上忙了吧？”
　　傅晗似笑非笑，目光里分别有嘲讽的意思。
　　“咳，”殷晓旭尴尬了，“傅晗，是我了解不够，以后我会查清楚再买的。”
　　傅晗轻笑，“不用，我不吃。”
　　“为什么？”
　　“肠胃不好。”傅晗顿了一顿，盯着殷晓旭才说完后半句，“看到就想吐。”
　　殷晓旭怀疑傅晗在内涵他，而且有证据。
　　俞子语紧张起来，给傅晗嘘寒问暖，“是吗？怪不得刚才吃得那么少。现在会不会难受反胃？要不要喝点水？”
　　傅晗皱眉，“出去。”
　　“好吧。”俞子语被赶多了，懂事了，“我就在门外等着。”
　　傅晗没吱声。
　　殷晓旭倒是不耐烦了，“行了行了，你别在走廊偷听我们说话。走远点！”
　　“好吧。”俞子语听话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傅晗和殷晓旭并肩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殷晓旭主动说，“那个……我真不是故意买假药的。我不懂这些。”
　　“嗯。”傅晗敷衍答。
　　殷晓旭又说：“我也想来看你，可是公司的事情太多了。你不在这两年，公司发展得很快，工作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我这次出差就是找赵总谈生意，你记得赵总吗？隔壁市的首富！”
　　这是在吹嘘自己多厉害？
　　傅晗不想听，故意咳嗽，“咳。”
　　“怎么了？要喝水吗？”
　　“好。”
　　殷晓旭倒了水，递到傅晗手上。
　　小小一个杯子，傅晗还是用了双手来拿。两只手的指头都难以弯曲，叠在一起成了“小桌板”，勉强稳住了杯子。
　　傅晗凝神静气，试图拿近一点。
　　简单的动作，傅晗做得相当吃力。两手发颤，脖子前倾，整个人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杯子可不懂傅晗多努力，一个晃悠，从手里逃走。
　　“小心。”殷晓旭接手，抽纸巾擦掉傅晗手上的水，“怎么办？总不能让我喂你吧？”
　　傅晗指了指茶几下面，“吸管，我自己喝。”
　　殷晓旭心想这算什么自己喝啊。
　　想是这么想，手上还是做了帮忙的动作。插上吸管，放在稍高的边几上，傅晗想喝只需要扭个头就可以了。
　　傅晗扭头喝水也显得狼狈，喝两口，会咳嗽两声。
　　殷晓旭看到这里，觉得傅晗太可怜了。同情之余，他还感到一阵安心：看傅晗这个力不从心的样子，怎么可能回公司呢？
　　殷晓旭暗暗松口气，表面还在装，“不急，听医生的话，好好复健总有一天会恢复的。你顾好自己的身体，其他事情交给我来办就行。”
　　傅晗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弄湿的衣服。
　　殷晓旭也懒得聊天，笑说，“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殷晓旭迈着轻松愉快的步子，走了。
　　门一开一合，病房又变得安静。
　　傅晗不再耷拉脑袋，往后一靠，将左手搭在沙发上，漫不经心拿起遥控器换个台。
　　某台新闻里，舅舅出现在一个捐款仪式上，“自从我外甥遇到了车祸，我才知道残疾人多么不容易。关注弱势群体，从我做起。”
　　舅舅到处宣布他成了残疾人啊。
　　傅晗冷笑，把舅舅给他的水倒掉了。
　　他太激动，手一滑把杯子也扔出去了。杯子质量还行，没碎，就是撞到了放在一边的花瓶，搞得满地泥水。
　　傅晗懒得理会，换个台再看电视。
　　咔哒，房门又开了。
　　傅晗放下遥控器，又变成了依靠沙发才能坐直的无力模样。
　　“老公？”俞子语从门缝里偷瞄，“我可以进来吗？”
　　傅晗冷声说，“你应该先敲门。”
　　“好，咚咚，我可以进来吗？”俞子语补了两下，却是用嘴巴说的。
　　真幼稚。
　　傅晗嫌弃，对上小话痨亮晶晶的眸子又觉得可以原谅。
　　这不比舅舅好看多了？
　　“嗯。”傅晗准了，“可以。”
　　俞子语走进来，看到满地的泥水有点懵了，“这是怎么回事？舅舅砸的吗？”
　　“嗯。”
　　“他怎么这样啊。你有没有被吓到？”
　　傅晗摇摇头，指向轮椅，“该复健了。”
　　“好。”俞子语推来轮椅，帮着傅晗坐上去。
　　傅晗自己操作轮椅往康复室走，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俞子语在跟，“停，收拾。”
　　“哦。”俞子语不跟了，回头擦地。
　　俞子语用完了茶几上的纸巾，就开始翻抽屉。他找到了另一个纸巾盒，想翻开底部，直接把所有纸巾倒出来。
　　这一摸，他觉得这个纸巾盒不对劲。
　　傅晗沉睡的时候，他经常一边唠叨一边玩纸巾盒。这个纸巾盒外表和医院配的一样，手感却不大相同。
　　俞子语起了疑心，拿着纸巾盒走向没有监控的厕所。
　　底部似乎有开关，他扯第一下的时候没打开，再扯几下，大力出奇迹。
　　里面藏着一部手机。
　　看来，傅晗和洛恺联系上了。下一步是离开舅舅吧。
　　俞子语感觉这个小玩意压在自己心上，沉甸甸的。
　　傅晗走了，他怎么办啊？


第9章 摸头
　　舅舅来了，导致傅晗的康复训练晚了一小时。医生反而觉得是好事，等他热身了就说，“要不要尝试站起来？”
　　傅晗对上医生期待的目光，皱皱眉头。
　　是舅舅说了什么吗？平常训练都是循序渐进，做一些简单动作帮他建立信心，才开始挑战站立动作的。
　　医生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解释，“你刚见过家人，会比较有动力吧？”
　　傅晗轻笑，“不会，只是压力变小了。舅舅让我慢慢来。我没做好准备，就不尝试了。”
　　医生愣了，转过身拿病历的时候还在心里犯嘀咕：说好要鼓励病人的，怎么变成慢慢来了？殷先生真是不配合啊。
　　傅晗知道自己又让人失望了。
　　但他很高兴。
　　医生认为他是一个恢复缓慢的病人，舅舅才不会派更多的人看紧他。现在这样挺好的，舅舅不常来，保镖觉得他跑不掉，不怎么上心。
　　唯一吃亏的，就是要听小话痨各种唠叨了。
　　傅晗想到这儿，望了一眼康复室的窗外。
　　小话痨没来，估计还在那儿擦地板。以小话痨那个好吃懒做的性子，擦完还得休息，好一会儿才能过来看他吧。
　　小话痨不被允许进入康复室，会站在走廊那儿盯人。盯就算了，表情和动作特别丰富。
　　他吃痛皱眉，小话痨会着急，一下子趴到玻璃上，把鼻尖都压扁了。
　　他按照医生的吩咐做动作，小话痨会深吸一口气，憋得脸红，两手握拳像是要帮他使劲。
　　最可怕的是他假装摔倒的时候。小话痨会在走廊急得团团转，等他站起来就开始蹦跶，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鼓励的意思。
　　医生也鼓励，“失败再来就行，不丢人。”
　　傅晗总会冷笑，盯着小话痨吐槽一句，“是啊，我哪有他丢人。”
　　今天小话痨不在，终于清静点了。
　　医生倒是觉得可惜，“俞子语怎么没来？”
　　“擦地。”
　　“为什么要擦地。”
　　“脏了。”
　　“……”
　　医生发现自己问了等于没问。
　　傅晗不想聊天，在假装刻苦的训练。
　　医生自个儿缓过来了，笑笑说，“其实他来了才好。他不来，你连说话都少了。”
　　傅晗发现是这么回事。
　　托小话痨的福，他最早说得清晰有力的两个字，就是“闭嘴”。看到小话痨做的蠢事，他会吐槽，觉得小话痨烦了，会主动叮嘱医生不要放人进来，想办法给康复室的大玻璃安上窗帘。
　　如果小话痨不是舅舅的人，带在身边也有点好处？
　　傅晗陷入沉思。
　　医生看在眼里，调侃了一句，“想他了？”
　　傅晗秒答，“没有，只是不想说话。”
　　这也答得太着急了。医生摇摇头，不打算和嘴硬的人说话。
　　俞子语花了四十分钟擦地，才到康复室外面的走廊站桩。
　　傅晗啧了一声，猜想俞子语今天又要做什么蠢事。
　　“休息吧。”医生发现他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就说，“要不要请他进来坐坐？”
　　“不。”傅晗揉揉眉心，操作轮椅去另一边的窗户休息了。
　　转身后，他通过玻璃倒影瞥了一眼，发现小话痨因为被拒绝而撇了撇嘴。这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但小话痨就是比以前更伤心，脑袋耷拉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