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十月底还还经营不善，十一月初就买了件五千万的铁足六角杯。您公司人不多也不少，要是被这件大古董搞得年底工资发不齐，恐怕要上法庭吧？”
　　被程煦点名的王总在桌子另一头冷汗直冒，大少的手段他不是没听说过，杀人不见血，曾经惹到这尊煞神的人，一句也没被他骂过，尚且落到撇尽家财妻离子散的下场。今天自己已经被他骂了好几句了，还能留下全尸吗？
　　方家人不是说他们已经从程煦那里划了好几年的帐了，从来没被发现过吗？
　　“至于舅舅……”
　　“什么？”方家家主觉得程煦的壳子里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他也会放狠话，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沉默，从来没有过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他肺里的空气好像都要被压出来了，挤出了一声沙哑的问话。
　　程煦嘴角微微扬起：“没什么，您如果缺钱，可以告诉我一声，要是不好意思向我开口，找我弟弟也行，他跟您更亲一点。不过我这里不是养老机构，不能每个月都给您发口粮，前几年您预支的养老金，麻烦都给我还回来。”
　　正在此时，方家家主手机铃声响起，程煦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他出门按下接听，何夫人焦急的声音便从手机里传来。
　　等方家家主脸色铁青地从门外回来，发狠似的瞪了程煦一眼，却什么也没敢说，拿起自己的外套便落荒而逃。王总颤颤巍巍，差点就要站起来认罪了。
　　程煦趁着静默的间隙，轻叩桌面，叩断了所有人心中的最后一丝平静：“今天也没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众人脸上都是汗，心道杀鸡儆猴还不算重要？
　　一直旁观的赵文谦离场之前，走过去拍了拍程煦的肩膀。原主也许已经习惯，但程煦自己有很多年没和人接触过了，控制不住本能反应，肩膀剧烈地抖了一下。
　　赵文谦也吓了一跳，然而程煦很快神色如常：“怎么了？”
　　“你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程煦语气温和，和刚才面对其他人的冷漠完全不同。他和赵文谦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有赵文谦向他表白被他拒绝的尴尬事，也一直很聊得来。
　　“做事更狠了。”赵文谦笑道，等所有人走了，才俯下身悄悄对他说，“你家里的事能撑住吗？我可以帮忙。”
　　他指的是关于身世的传言，和方家暗地里那些糟心事。
　　程煦感觉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不自在地想要站起来。赵文谦惊讶的眼神忽然让他明白了什么。
　　程煦不相信有人会一点好处都没拿到，还多年深情不改。
　　他调出了原主对这个人全部的记忆，包括第一次见面浏览记忆时很难发现的细节。原主对赵文谦过分亲近的态度一直是默许的，被他亲昵地触碰一下也从来不推开，根本就是在养备胎！
　　这也很好理解，何父从小对何礼不闻不问，他的母亲又不在，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东西，唯有赵家足以和方家抗衡。如果有个真心对自己好的赵家人支持自己，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但这个人对程煦来说就不是那么有用了。如果让赵文谦再牵扯进来，他帮的就仅仅是程煦，而不会是林罗。
　　“暂时还没问题。”程煦说着，给自己留了点余地。
　　赵文谦以为他心情不好，转而问他：“一起吃饭吗？”
　　“不了，今天有约。”
　　他今天没和谁约好，只是还不想应对赵文谦而已。
　　“好吧，下次再说。”赵文谦爽朗一笑，动作像要离开，眼神还在程煦身上停留了片刻。
　　【868：叮，左前方10米内检测到主角。宿主是不是早就知道主角会来，所以特地和赵文谦一起出门来让他们互相减少爱意值呀？宿主好厉害！】
　　【程煦：……不，我这次真的没有料到。】
　　程煦抬起头和从车上走下来的林罗对视，他们见面总在晚上，林罗身上也总披着星辉。
　　赵文谦走远了，但回头还能望见两人月下的身影。他们挺拔高挑，穿着剪裁贴身的正装，月光镀上的皎白的轮廓，美得相合相衬。他忽然有些嫉妒，那个凭空冒出来的骗子，为什么会得到程煦的青眼？
　　【868：叮，角色赵文谦爱意值+5，当前爱意值85/100。】
　　【程煦：看来小赵赵对我不死心还吃醋了: ) 】
　　【868：那宿主打算拿赵文谦怎么办？(_;】
　　【程煦：连90都没到，暂时不用理他，不过我这么善良，怎么忍心看他痛苦一辈子，当然是长痛不如短痛了，嘻嘻。】
　　【868：……】为什么他已经开始同情对面那个无辜的青梅竹马了？


第10章 我要这亿万家产有何用（10）
　　“你来做什么？”程煦问林罗。
　　还有十多天，何父的生日会上将要上演一出闹剧，一切都可能天翻地覆。
　　知道当年掉包新生儿真相的，除了程煦自己，就只有林罗的养母和方家的几个人，程煦严格筛选过信息，林罗不可能从任何其他途径了解真相。
　　林罗现在还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他身陷漩涡中央，却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独属于他的从容。程煦想，他可能是最适合当赢家的人，但也是最不在乎自己能否做赢家的人。
　　“有空吗？”林罗迎着凛冽的风，凑近了些问他。
　　“有事？”
　　“到车里再聊吧。”
　　车门打开，程煦坐在副驾驶位，催促道：“有正事就直接说吧。”
　　“能和我一起吃晚饭吗？”
　　程煦没有答应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犹疑之间让林罗占了先机。
　　“那件事情做成之后，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现在二少也正式带我和你一起谈合作了，不用避嫌了吧？”
　　“可以，正好我也有事要感谢你。”
　　林罗随即笑了起来：“什么事？”
　　程煦望着前方虚幻般的夜景，慢慢说：“何欢他舅舅被我气得不轻，回去他跟何欢他母亲，兄妹两个商量一下，就会把抽成还回来了。”
　　“好事，为什么要谢我？”
　　程煦理所当然地说：“谢谢你的好口才，好计谋。”
　　“用何欢的项目逼他还钱，这不是你想到的吗？”
　　“也是……何欢战战兢兢的样子还挺好玩儿。”
　　两人想起那天装模作样一起吓唬何欢的场景，竟然有些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程煦心想他们可能都有点喜欢看敌人狼狈的趣味吧。
　　他为了做任务要布的局太多，难得闲下来和别人聊聊天，即使这人是他要想尽办法降爱意值的主角，程煦也觉得不错。
　　林罗又问：“你和赵总很熟吗？”
　　程煦不假思索地答道：“从小一起长大，算半个青梅竹马吧。”
　　话既出口，也等不及程煦后悔，车内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空气化为粘腻的压迫感堵上他们的喉咙。
　　“赵总似乎很喜欢你。”
　　程煦：“……”
　　“刚才我们说话的时候，他还回过头来看了你三次。”
　　程煦还以为自己正泡在醋缸里，轻咳了两声才说：“他喜欢我，大学的时候跟我表过白，我没答应。”
　　林罗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倒显得自己出言不逊有失分寸。车很快开到了城西的一处西餐店，离程煦住的地方很近。林罗心情刚刚平复下来，却瞥见程煦在微笑，眼睛还望向窗外。
　　“你笑什么？”
　　程煦好像大梦初醒一般，才转过头来，笑意还挂在眼角：“抱歉，在想你刚才说的事情。”
　　林罗的神色立刻变得茫然无助。
　　“你很在意他？”
　　程煦蹙眉，赶忙否认：“没有！”
　　【868：主角爱意值-50，当前爱意值250/100。】
　　【程煦：还好降了，我为了装出自然的边发呆边微笑的样子脸都快抽筋了: ) 】
　　【868：呜呜主角好可怜QAQ】
　　【程煦：我的美貌所有人都看到了，只有林罗一个人爱意值超标=_=这不是他自找的吗，你可怜他干什么？】
　　【868：可是他长得比别人都好看啊QAQ】
　　【程煦：……宝贝儿你跟我呆久了越来越像我了。】
　　程煦怕自己解释得不够，画蛇添足似的又补上了一句：“你别问了。”
　　林罗伫立在冷风中，来时浪漫的心思被几句简单的话割得支离破碎。但他心里有股奇异的暖流，令他心中的五味杂陈渐渐平静了下来。
　　那仿佛一个有生命的意识，告诉他要镇定下来，天塌了也要镇定下来，他想要的东西，不是着急就能拿到的。
　　烤得嫩而软的牛排淋上香气四溢的酱汁，黑胡椒将滋味点缀得恰到好处。
　　计划没有乱，气氛依然很好。餐后甜点这一环节，更是清去杂乱的味道，留下甜蜜回忆的绝佳时刻。
　　林罗柔声对程煦问道：“你还记得我说，你是真正的精英，只能仰望，不能奢望吗？”
　　程煦咬下第一口芝士蛋糕，只恨自己为了形象不能一口吞掉：“记得。”
　　林罗又追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最初为什么要帮你？”
　　程煦从林罗的表情里看到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林罗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奢望能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还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补充道：“我喜欢你。”
　　程煦万万没想到，林罗最终决定表白，是因为自己给他的那个该死的【天塌了也能镇定下来】的金手指。


第11章 我要这亿万家产有何用（11）
　　程煦放下手中的叉子，心想这蛋糕一时半会是吃不成了。
　　“我已经相信你是真心想帮我了，不用拿这些漂亮话来骗我。”
　　林罗错愕地望着程煦，他们几次见面，都不过咫尺之间，彼此的距离却从未拉近过。自己不过是对程煦提了一句赵文谦似乎很喜欢他，程煦就能笑得那么温柔，为什么自己精心准备的告白，他却能轻描淡写地当成谎言？
　　“我是认真的。”
　　程煦脸色苍白，暗黄的灯光掩住了耳梢的微红，低着头一口口咬着芝士蛋糕，根本不愿意抬眼看他。直到蛋糕吃完了，程煦才茫然不知所措地盯着盘子，呆了很久，才抬头看了林罗一眼。
　　林罗见他这副模样，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
　　“你害羞了？”
　　“我说过了，我不相信这些漂亮话。”程煦有些莫名其妙，他吃个蛋糕的功夫这熊孩子又脑补了什么？
　　“那我可以为我在事业上毫无保留的付出，收一个小小的回礼吗？”林罗唇角勾起，眼中闪过狡黠。
　　“随便你，你想要什么？”
　　林罗起身走到程煦旁边，沙发座比地面略高一些，一个抬起头，一个俯身。林罗在程煦左脸颊上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这在思维西化的人看来可以是朋友间离别的礼节，在保守的人看来却是亲密的讯号。
　　“你！”
　　程煦太久没和人有过身体接触，本能地发起抖来，涨红的脸颊得到了拇指的安抚。
　　【程煦：我们家小林林真的很执着，我都拒绝这么多次了他还不退缩。要是我再拒绝，接下来他是不是要突然黑化把我绑回去发生点什么了？害羞.jpg】
　　【程煦：嘻嘻，小林林的触感真好，就是喝了冰水有点凉，贴到我脸上好像豆腐。868，你给我下载一份成年人晚间快乐生活指南吧：）】
　　【868：Σ(っ°Д °;)っ宿主不是说不答应主角的吗？】
　　【程煦：我没答应啊0w0】
　　【868：那你让我下载晚间快乐生活指南干什么？？？】
　　【程煦：我还没试过呢，母胎单身憋坏了。麻烦告诉主神一声，好不容易出来度假一次，我需要尝试和别人一起关上门欢声笑语，体会社交活动的乐趣。】
　　【868：？？？那还怎么降爱意值？】
　　【程煦：欢声笑语又不代表爱情。要是我们都关起门来欢声笑语了我还不愿意和他过一辈子，爱意值只会降得更快。】
　　【868：……这真的不是宿主想找乐子的借口吗？】
　　【程煦：我要是一开始就表现得不愿意，让他以为是他太主动了我才就范的，那我之后不管怎么**都可以说我其实不爱他，嘻嘻。】
　　【868：……】他的宿主说了什么话会有屏蔽词？？？
　　【程煦：小林林之前也没谈过恋爱，太纯情了，我要不要给他送个“第一天开锁就能上手”的金手指？现在加载还来得及。】
　　根本不等868吐槽，指令下达之后，金手指很快凝聚到了程煦的指尖。
　　他把林罗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慢慢拿下来，指尖划过对方的手背，眼神躲闪，依然不愿正面回答。
　　这样生涩的反应，当然不是一个历尽风月的人会有的。林罗心中闪过惊喜和酸楚，视线从程煦细密的睫毛落到他微红的耳梢，像在欣赏精致的瓷胎，又像对神明一般虔诚。
　　“赵总不是说你很有经验吗？”他戏谑道。
　　程煦别过脸：“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碰你一下你就发抖，以后岂不是天天都要压住你才行？”
　　程煦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你少说点无耻的话，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起合作的人，我不想闹得太僵。”
　　“我喜欢你。”林罗又说了一遍，“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我已经等了你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