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刘健的亲戚，左瑞就没再追问。连赢扣在桌上的手指却变换了节奏。他并没有看尚云熙，只是脑子里闪过之前在影印室里看到的画面。他不确定尚云熙当时是不是胃疼，但那会儿尚云熙手捂的位置确实很像胃部。
　　尚云熙也没说话，他仿佛根本没听到周围的人讲话。下课的时候不去洗手间的情况下他一般就坐在位置上趴一会儿，或者看看窗外。
　　他们这个年纪，还是重点班，已经少有不戴眼镜的人。但尚云熙没戴。连赢不确定是不是跟这人有一些比较好的习惯有关，比如像现在这样望着窗外远处。他不用刻意转头，靠在椅背上余光就能捕捉到同桌的姿势。一手撑着下颌，侧头向外看的姿势。
　　“胃病也有很多种，我也不知道我爷能不能看。”连赢说，“如果很严重的话最好还是面诊。”只是那个人若真是尚云熙，只怕也不会去。
　　“回头我跟他说说。”刘健说完问：“我说哥几个都不去听听‘大自然的歌声’？”
　　“啧，尿尿就尿尿呗，说得这么文艺。”左瑞说，“走，我去。”
　　“连赢你呢？”
　　“不去了。”他要看看笔记。
　　有件事刘健说得没错，今天要出考试成绩。连赢一般都是倒数两位宝座坐得很稳，而这其实是两个非常危险的位置。
　　他们一中实行调班制。一共二十四个班级，四个实验班，二十个平行班。月考的时候实验班的学生成绩超过前一个班级的后五名，那就可以上调班级。而前一个班的最后一名则要下调，超几个调几个。二十个平行班也参与调班制，但得是超过前一个班级的后十名才可调。
　　这种调班制度给学生带来的压力不小，虽然也会因为这样的压力而变得更为自律一些。但连赢延长学习时间也不过几天，还因为参加编程比赛的事分出去一部分时间，所以这次的考试成绩他也说不好。
　　每次发成绩对学生来说都是个煎熬。吊尾的怕下调，领先的想上调怕调不成。大约只有像尚云熙这种常期称霸全年组的人才没有这种忧虑。难道就是因为如此，所以老天才让尚云熙有了一些与旁人不一样的际遇？
　　连赢想了想，万一下调班级，他就不用跟尚云熙同桌了。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宁可一直跟尚云熙同桌。
　　坚决不能下调！那太丢人了。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的时候，方欣容带着成绩表进教室，看她的表情心情绝对谈不上好。乱哄哄的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望着她手里那一叠纸，就像等待审判的囚徒似的。
　　他们的成绩不会当场读出来，但每个学生都会拿到自己的成绩表。成绩表上不光有成绩，还会有错题题目，以及班级内部排名跟全年级排名。
　　连赢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这时候也有点紧张起来。方欣容在前面叫名字，被叫的人自己去取表。按学号尚云熙是二十六。尚云熙拿到表之后随手看一眼就放在一边了。连赢忍不住瞄，就看到排名上的“0001”。
　　丧心病狂的东西。连赢把自己的表拿来时都有点儿抗拒去看。后来鼓起勇气偷偷瞄一眼发现班级排名是第四十八，年组排名0048。他顿时乐了，班里一共五十人，这就说明他这次倒数第三，多少还是有点提升的，而且不用下调班级！
　　以往他一个，还有左瑞，还有个叫“赵优”的女生，他们三个在倒第三轮流转。他一般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可这次他倒数第三，那难道左瑞是最后一名？还是说赵优这回降了？
　　不得而知。但看方欣容的表情，多半有人要离开这间教室。
　　果然，方欣容待大家都拿到成绩表之后说道：“这次发挥稳定的继续保持，失误的同学也不要气馁，争取下次考完再回来。记住！这只是一次测验，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条路还很长，输什么都可以，但千万不能输了意志！”
　　她这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开始环顾四周，想知道到底是谁走。
　　连赢也在看。然后他震惊地发现，所有人都东张西望的，只有他的发小王临时，双手紧握着成绩表，整个人都恨不得蜷缩起来的样子。


第27章
　　下课铃声一响,王临时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激灵之后猛提起书包就往教室外走。那书包看起来并没有收拾过，桌子上许多东西都没装,只是少了那份成绩表。
　　连赢忙喊了声：“王临时你等等！”
　　走廊里是加快的脚步声，连赢也来不及把东西装完就跟着跑出去。他比王临时长得高一头，腿又长,可这次愣是跑了好一会儿才跟上前头奔得跟野马似的人：“你给我站住！”
　　“我不想说话，你也别安慰我。”王临时气喘如牛,眼眶通红，说出来的话却哑得几乎要听不到。
　　“我安慰你干什么啊？有什么好安慰的。”连赢把晚自习上憋了一肚子的词咽回肚子里，“我是想问你这学期是不是都住你奶奶家。咱哥俩都好长时间没一路了。”
　　“住啊。住这么近每天都能多抽出半个小时学习时间还考成这样呢。不住更完了。”王临时说着说着飞快抹了把眼睛，“我先走了。”
　　“走什么走,我请你吃东西。”连赢给他奶奶发信息说晚点回去,拉着王临时去了外面的烧烤店。
　　王临时一开始不想去，后来被连赢拉着也没强硬拒绝。或许是不想让家里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也或许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这学期一开学他就学得很有压力。他并不是天赋型选手,能在一班很大程度归功于平时刻苦认真。可有些时候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就像尚云熙很少会记笔记,上课经常会走神，可依然回回第一,又像连赢,他比谁都清楚这发小不是没有能力才倒数，而是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别的更感兴趣的事情上，比如网络游戏。如果连赢全力以赴，真不好说谁输谁赢。
　　可他不行。虽然难受，可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和人有差距，并且有些差距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了。
　　烧烤店里这个时间正热闹。连赢拉着王临时找了个偏安静些的地方坐，要了些平时他俩都喜欢吃的东西之后说了句：“够么？不够再点点儿别的。”
　　王临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吃,特别喜欢吃肉。可能这也是他一直不能彻底给自己减肥的原因之一。他之前并没怎么听连赢点菜，闻言说：“再来个烤猪手。”
　　连赢说：“行，别的呢？”
　　王临时没精打采地说：“别的不用。”
　　连赢本来想要两瓶啤酒，但想想回家还有事要做便算了，说要瓶大的果汁。可王临时却否了他，直接在点菜板上选了冰啤，说：“我喝完回家睡一觉。”
　　“你奶奶那边行么？”连赢问道。
　　“没事，我给她打个电话。”
　　“之前不该拉着你去电竞馆的，这事是我做得欠考虑。”连赢想想颇有些后悔。王临时平时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他下了高一之后也不太会拉着王临时出去玩儿。但之前被尚云熙捅那次他找了王临时。
　　“你这毛病怎么还改不了？什么错都往身上扯。哎，其实我也挺想放松。有时候都想破罐子破摔，学什么样是什么样了。可是你说这样别说对不起我爸妈我爷奶，就我连我自己都对不起。”王临时倏地转头望向窗外，话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连子，你说我还能回来么？”
　　“能啊！”连赢想都不想地说，“一定能。咱俩不是说好了一起去G大的么？你可不能食言，万里长征都走到最后一百米了，你敢倒那儿我掐死你。”
　　王临时点点头，恰好服务员给上了一盘赠品，有小番茄跟一些锅巴，还有瓜子。王临时喜欢小番茄，抓起来一个吃过之后长长出了口气。
　　连赢突然庆幸，王临时不是那种特别纠结的人。他打开啤酒给王临时倒上一杯，又给自己倒满，然后鬼使神差地就想到了前不久刚和某人喝完的交杯酒。于是他少抿了一口，没敢大口喝。本来就酒量不怎么好，这万一喝醉了再在游戏里说出点什么来，那可不得了。
　　王临时不知道这些，抬杯就跟连赢碰了一下：“干了。”
　　连赢：“……”
　　王临时酒量不错，但以往他是以吃为主，喝为辅。今天不了，大概是下调这事刺激得有些狠，让平日里比较老实的人放开了一回。一瓶喝完，又要两瓶。
　　连赢本来寻思一人一瓶就行，可王临时连着加了好几回。他就陪着喝一点儿喝一点儿，最后竟然有些晕乎乎的，反倒是王临时比他还精神些。
　　王临时本来想喝到差不多再回去，可一看连赢用手撑着下巴，眼睛也不那么有神，赶紧找人结账。
　　连赢还记着请客的事，拿出付款码刷了：“走，我送你。”
　　王临时无语：“拉倒吧，我送你还差不多。”小时候他长得瘦小，被欺负了，总是连赢帮他出头。可就喝酒这事，连赢是真不行。
　　连赢还坚持要自己走，王临时没让，到底把他送到家门口。王临时这叫一个心酸，不知道的还以为调班的是连赢呢！
　　“嘿哟哟，就这还喝酒呢。”老爷子鄙视孙子，“小王，辛苦你还把他送回来。要不你今晚住这儿别走了，这太晚了你自己回去我们也不放心。”
　　“对啊小王，反正家里有房间，你就住下，明儿个你们再一起上学。”
　　“不用了爷爷奶奶，我正好好久没回家了，回我爸妈那儿住一天。”王临时家就在这小区马路对面。
　　“那你到了给我们来个电话。”
　　“行。”王临时离开连家，深吸口气，琢磨怎么跟家里说他调班的事。又或者，干脆不说。
　　连赢这会儿早就不省人事了。他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之前甚至来不及想他今天会不会进游戏。而入睡之后，他就感觉到有些头晕，接着就睁开了双眼。
　　怪不得会睁眼，无为在外面晾衣服呢。衣服是无为洗的，不仅有他自己的还有坟前雪的。看来这人一时半刻是不打算下线了。
　　昨天去了趟那个神秘的山洞之后他就十五级了，难不成今天要冲二十？
　　连赢挂完衣服抬头看了看天。大太阳，晃眼。坟大医师在他种的小竹林旁边铺了竹帘子晒草药。这些草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股淡淡的药香萦绕在周围。
　　连赢静静看了一会儿，臂腕上的控制面板一震动，提示他还有一项任务没有完成——织布。
　　该死的织布！连赢皱皱眉头把控制面板关掉，胡乱甩着袖子走过去：“哎，为什么又要织布啊？”
　　尚云熙转头看了眼看起来被太阳晒得有点发蔫，脸还红扑扑的人：“因为为夫是穿布衣的啊，想穿夫人给做的。”
　　连赢：骚吧你就。
　　一屁股坐地上：“我不想织布。夫君，我可不可以不织布啊？我又累，又困，我想睡觉。”
　　尚云熙抬头瞅瞅天色。这还没到中午就困了？可看起来也不像假的。他不由放下手里的东西：“那你进去睡，睡够了再起来。”
　　连赢站起来，背着尚云熙摆摆手。尚云熙在后面问：“用我陪你吗？”
　　连赢说：“不用。”走到门口突然转头：“你会讲故事么？”
　　尚云熙笑问：“你想听什么？”
　　连赢捶了捶头，想了一会儿说：“三国演义。”
　　尚云熙：“……你还是睡吧。”
　　连赢不死心：“那你会唱曲儿么？”
　　尚云熙：“什么曲儿？”
　　连赢：“黄梅戏，天仙配！”
　　尚云熙走过去轻轻在某人额头上弹了一下：“睡觉！”
　　连赢呵呵乐出声，接着便往大床上一倒，胳膊腿伸展着不动了。尚云熙把人往床里推推，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他握住对方的手，缓缓用拇指摩挲。不是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有问题，可就是控制不了。
　　初时以为NPC伴侣应该是比较机械化的。虽然没有特别留心过其他玩家的伴侣，但毕竟是NPC，想来也不会太灵活。没想到自己买到的这个NPC，就像真正有着自我意识一样，沟通起来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突兀跟别扭。
　　连赢一夜无梦。醒来时还记得自己带王临时去吃烧烤，还记得好像有点喝多了。而之后的事他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是进游戏了还是没进？没跟尚云熙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他隐约记得见到了尚云熙的大号。
　　连赢进班时有点心虚，都没怎么往尚云熙那边瞅。他看到王临时的座位上来了一个新的人。这人是二班的全班第一，是个女生，叫刘祎雯，长得还挺漂亮的。一些不怎么把走班当回事——主要是走的可能性小的那些，跟刘祎雯已经聊上了。连赢坐下来给王临时发了条信息，让他加油，之后赶紧把昨天没写的作业拿出来补一补。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啾”一声，有什么东西跳到了他的腿上。
　　连赢低头一瞅，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这小鹦鹉眼睛有一只睁不开，像是病了。连赢用手指轻轻逗了一下，问同桌：“你的？”
　　尚云熙轻皱眉“嗯”一声，要捉走。这小鹦鹉却像是看中了连赢那些色彩艳丽的文具，一下钻进了连赢的桌斗里！


第28章
　　科技发展至今,电子教科书早已进入课堂。一个不足两毫米厚的电子书里能包含全套教课书以及讲义。还有听写、复读、习题纠错等各中实用性很强的功能。但平日里纸书还是离不开大家。正所谓好记忆不如烂笔头，总还是有许多人喜欢在书本上做笔记做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