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锦年眼中全是恨意，道：“师尊，你可还记得，青莲师叔之前，最喜莲花，却独独厌恨海棠花？只要他闻到海棠花的气味，或者碰到海棠花，脸上就会出现大片红斑，数日才可消散。即使是他失忆了，这体质也不会改变！但徒儿前些日子，以海棠花试探，这人却毫无异样！可见，他根本不是青莲！说不定，真的青莲，早已死在他手中！”
　　唐斯文拼命睁开眼，盯住了郝锦年的脸，在脑海中命令道：“甩！”
　　他手中那枚小锅，应声飞了出去，直直撞到郝锦年的眼角，炸出一个细小的火花。
　　郝锦年大叫一声，下意识要以双手捂住眼睛，不由的松开了手。
　　唐斯文落到地上，一面狂咳不止，一面在地上几个翻滚，站起身后，跌跌撞撞的朝秦越跑去。
　　他一面跑，一面朝明远大师喊道：“明远大师，在下拜托您的事，您可还记得？”
　　明远大师望着眼前这一片混乱，伸出双臂，做了往下按压的姿势，声音洪亮道：“诸位弟子，大家不必惊慌。这是……”
　　明远大师的话未能说完。
　　因为一枚白色飞镖，直直的扎入了他的额心。
　　这白胡子老人，双目圆睁，吐出最后一口气，轰然向后倒去。
　　“大师！！！”唐斯文失声叫了起来。
　　尽管这只是一个剧情人物，尽管与他并未接触太深，但是，唐斯文对这位老人，仍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更何况，这老人还承诺了他，会保得秦越平安。
　　在唐斯文的诸多备选方案之中，有一项是：自己身份暴露，服下假死药，由明远大师护送秦越离开。
　　可如今，怎会是这样？
　　到底是谁？！竟然在青云派，公然谋害掌门？青云派的众人，难道不会撕了这人？！
　　然而，唐斯文料想中的混乱、尖叫、哭嚎，一样都没有发生。
　　四周一片寂静。
　　连秦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停下脚步，四下望去，发现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脸上的神色，身体的动作，都维持在了几秒钟之前的模样。
　　难道是时间又停滞了？！唐斯文切回主界面，发现游戏时间仍在正常推进。
　　“哎，别费功夫了。你呀，就是不肯乖乖认输，逼得我搞出这么多事来。”那带着点儿俏皮的声音，欢快的响了起来。
　　“汪——明——皓，居然是你！”唐斯文盯着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少年，手心一转。
　　他可不打算和反派废什么话，这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人怎么做到的，他一点不关心。他只想赶紧灭掉这人，然后送秦越离开。
　　然而，腕部一阵剧痛。
　　他一面痛得大叫，一面朝手上望去——他的左手，整个被切掉了。伤口处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
　　“哎呀呀，不好意思，好像切到了你的动脉呢。”汪明皓笑嘻嘻的手，同时扬了扬手——他手中，是一张带了血的白纸。
　　“你，你……”唐斯文痛得满头是汗，徒劳的想要找什么东西来止血——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唉，你要是失血过多，就这么挂掉了，多没意思啊。”汪明皓又挥了挥手，立刻又有一张白纸飞了过来，贴到唐斯文的断掌处，如医用绷带一般将伤口包裹住，减缓了流血。
　　“嗯，这张纸已经变成医用绷带啦，还自带杀菌消炎功能。现在，你应该有时间，有心情听我说话了吧。”汪明皓笑得堪称甜美。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唐斯文喘着气，忍着痛，看着面前这人。
　　“我么？我当然和你一样，是——外来者啊。”汪明皓走了几步，一把推开那些围住秦越的青云派弟子，从地上拎起秦越的领子，把同样不能动弹的秦越，扔到了他和唐斯文中间。
　　“这是你的——任务目标？”汪明皓眼中露出一丝残酷。
　　唐斯文的脑子里轰隆隆炸成一片：这是什么？这次的boss和我一样，是个游戏玩家？他为什么要阻止我的？他的技能是什么——是操纵那些纸么？
　　汪明皓盯着一言不发的唐斯文，突然又笑了：“哎呀，我已经好几年没有遇见新的外来者了。反正现在这些NPC都动不了，你又一时半会儿死不掉，我就好好陪你聊一聊吧。”
　　他看了看唐斯文脚边的那只断手，脸上露出些嫌弃的表情：“那就是你的——本命装备？是什么？看不清楚。”
　　唐斯文已经冷静了一些。
　　他刚刚尝试了下，尽管自己的手被切断了，无法将锅甩出去，但其他技能，还是可以启动。
　　他脑子转得飞快，脸上仍是惶恐不安的表情，支吾道：“啊……是，一串手链。”
　　汪明皓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啧，他们配给新人的装备，真是越来越考验想象力了。”
　　唐斯文道：“他们？……新……人？”
　　汪明皓有些吃惊：“哟？你是真不知道啊？那你以为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唐斯文迟疑了下，道：“我在濒死状态，被拉进了一个‘天书游戏世界’，按照游戏规则，通关。”
　　汪明皓听完，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要下来了：“好，好，这设定，真是越来越新鲜了。”
　　等他笑够了之后，直起身来，手中翻着无数张白纸，道：“嗯，那么就按你说的设定来吧。我呢，比你早到这里个七八年，我的本命装备，就是——纸。”
　　“啊，我不知道你给你那串手链附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技能，我的技能，很简单，第一，可以让纸拟态。无论变成武器，还是化成软布，我的纸都可以做到。喏，刚刚那枚飞镖，就是我送给明远大师的临别礼物。”
　　唐斯文尽量不动声色，道：“为什么要滥杀这些NPC？”
　　汪明皓皱了皱眉：“你都说了，他们只是NPC而已啊！哎呀，我好不容易操纵了这些呆头鹅，眼看就能把你当众捕获了，结果你居然和这个老头子达成了什么协议？啧啧，我一看，这不行呀，要坏事的呀，只好临时出手，送他提前下场咯。”
　　“……操纵？”唐斯文反问道。
　　“哦，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技能呀。我呢，可以把自己的意志投射到纸上，然后让这个项……这个，呵呵，天书游戏世界里的人物，接受这些字的暗示，甚至按照纸上的描述，来行动。只不过呢，如果是玩家，受的影响会小一些。如果是NPC，那就一定会被我操纵了。”汪明皓得意的说。
　　“……！竟然可以这样！难道……！”唐斯文面色更加苍白了。他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古怪，为什么秦越会对自己出言不逊，为什么自己会想要破坏任务。
　　“哦？看你这脸色，是想明白了？啊对了，再多告诉你一件事哦，我知道你在到处调查，想找出你的敌人，可惜啊，你把资料都写在了纸上——所以呢，我就在那些纸上都加了暗示：汪明皓不可能是幕后黑手。所以啊，你怎么都不可能怀疑我呢。”汪明皓说。
　　“那……郝锦年，又是怎么回事？”唐斯文瞟了一眼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师侄”。
　　“他么？呵，我一早就给他加了暗示，让他当着众人揭穿你，再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最后送给我做玩具。本来，如果他死了，这个暗示自然也就失效了，可惜，你这个新人，到底还是心太软，居然没有动手杀了他，而只是给他灌了个什么药，他还能醒过来，哎，所以啊，你注定是要输给我的。”汪明皓一脸的不以为然。
　　唐斯文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你抓我，到底是为什么？”
　　汪明皓笑道：“为了好玩呀。我么，已经出不去了，只能陷在这里，不生不死——那，我干嘛不多抓几个人，陪我一起，不生不死呢？”
　　“至于这个——”他用脚踩了踩秦越的脸，鄙夷道：“你的任务目标，不过也是一个NPC，伪装成人类，骗取人类的感情而已。”
　　唐斯文怒吼道：“把你的脚拿开！”
　　汪明皓脸上露出了嘲笑的表情：“噢哟，我都说了，这只是个NPC，你怎么还这么上心？哈哈，说起来，我一开始故意捉弄这个NPC的时候，你的反应，都好可爱呢！”
　　唐斯文在脑子里点数了一下，站直了身体，往前走了两步，一字一句道：“秦越是，我的爱人。”
　　他话音刚落，整个练武场，连同一旁的房屋，轰隆隆发出震天巨响，尖锐的爆裂声连成一片。
　　唐斯文飞步跑到秦越身边，蹲下来抱住这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同时腿用力踢向一处机关，带着他落入了一处凹槽。
　　外面接连不断的倒塌声，轰鸣声，持续了好一阵。
　　各位NPC们，得罪了。唐斯文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这也是他的备选方案，一个他并不愿意主动启用的备选方案。
　　这个备选方案的思路，来自于【加料】技能。
　　【加料】技能，在第一个世界就可以购买。但一来价格很高，二来，唐斯文一度以为，这真的是个烹饪技能。
　　然而，等他的天书币多到用不完，把所有技能买了个遍以后，才发现，【加料】的【技能说明】是：“宿主可按照元素周期表的位置，选择所要添加的元素”
　　唐斯文看到这个技能的时候，头皮一阵发麻：这都什么和什么？难道砷、氢、铀，我都可以随便用？这是要我走上炼金术师之旅？
　　考虑到这些元素的危险性，他并不怎么敢使用这个技能。
　　然而，自从他推导出了“隐藏剧情”的存在以后，他真的画出了元素周期表，然后埋头做起了炼金术士。
　　硫磺、木炭，还有硝。他每个上午，都关在自己的青莲居，安静的调和着。这些自制的爆/炸/物，被他小心的埋到了青云派的各个角落。
　　至于引燃物，他选择了白磷，遇空气即燃的白磷。
　　他刚才耐着性子听汪明皓说了这许多，就是在聚集白磷，然后在一瞬间，【转移】到了这练武场周围埋下的爆/炸/物上。
　　而这个凹槽，也是他事先挖出来的。不光是此处，其余好几个地方，都有类似的设置。
　　目的只有一个：启用这个备选方案时，秦越和他，都要活下来。
　　等外面的轰鸣声终于停歇了，唐斯文用自己的右手，艰难的扒开面前的砂石碎木，把秦越推了出去，自己也爬了上来。
　　秦越还没有醒。不仅如此，闹大这么大的动静，青云派仍是毫无人声。
　　难道，要让NPC醒过来，必须通过汪明皓？要么让他取消控制，要么……消灭他？
　　他正琢磨着，突然肩膀一阵刺痛——一把纸做的尖刀，扎进了他的右肩。
　　“我刚刚还说你心软，看来，你下起狠手来，不比我差嘛。”是汪明皓。这人似乎被砸得骨折了，趴在地上，身上也鲜血直流，但头部并未受伤——他刚才，居然用纸给自己做了个头盔。
　　大量的失血，持续的疼痛，以及爆/炸带来的后续耳鸣，让唐斯文的思维和反应都变得很迟钝。
　　血从他头顶的伤口往下流，糊住了他的眼。
　　他依稀看见，汪明皓抬起了手，一片白色的东西，大概又是尖刀，朝自己飞了过来。
　　他应该躲开，哪怕是朝地上滚去……
　　然而他已经动不了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难道……就是这样了吗？秦越，我还没有把你救出去……
　　“砰”一下，唐斯文被推倒在了地上。那枚刀，没有碰到唐斯文，而是从秦越的左脸划过，在那雕塑般的脸上，刻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秦……秦越……”
　　唐斯文的嘴动了动，想要伸手摸摸这人的脸，却已抬不起来了。
　　“师尊！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伤成这样！”秦越扑过来，整个人抖成一片。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醒过来！所有的NPC都会被我控制的！这是规则，这是这个系统的规则！”汪明皓尖叫起来。
　　秦越并不知道这人在吼什么，但他凭直觉知道，一定是这人伤害了唐斯文。
　　他怒火万丈，伸手拔剑，准备立刻去结果了汪明皓——却被唐斯文拽住了衣角。
　　“师尊？”秦越跪下来，一边流泪一边道：“等我砍了那人，我就带你回幻翼之国，没事的，我可以用幻翼之力……”
　　唐斯文气息微弱道：“来不及……现在……幻翼……祝福……”
　　秦越明白过来，当即一闭眼，从身后展开了两扇巨大的黑色翅膀，急切道：“师尊，你快祈愿！只要有幻翼之力，你就可以恢复！”
　　唐斯文之前曾经想过，如果在这个世界，他曾经受到过一次“幻翼的祝福”，那么为什么，在在上一个世界，他还可以再一次接受“幻翼的祝福”？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他没有着急许愿，而是用尽力气，对秦越道：“回去，去白令，做一名赏金猎人，我会在那里，等你。”
　　秦越脸色更加苍白：“等我？”
　　唐斯文看着秦越的翅膀，道：“我的愿望，是让秦越，平安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一股狂风袭来，卷着秦越升上了天空，只留下他绝望的呼唤：“师尊！不！师尊！”
　　唐斯文笑了笑，在脑子里回顾了一下，唔，嗯，还有一件事。他仔细想了想那枚珠子，然后把它从上一个世界，传递给了数月前的自己，那个差点被汪明皓的暗示所蛊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