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当中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他靠吸食微薄的灵气和惨烈的厮杀活了下来。
那些实力低微的魔兽都想吃了他,或许是天生的狡诈,他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勉强存活,但毕竟实力低微,经常因为一口吃的弄出一身的伤。
十岁那年受伤的小蛇被一个小小的少年捡到了,那是他的哥哥。
很多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比如他的母亲和父亲扔掉了他,比如他有一个比他大一刻钟的哥哥,当他还是一条蛇的时候他的哥哥是一个快快乐乐的少年,天之骄子,少年天才。
这个小少年提溜着他的尾巴把他举起来,看他被咬断了一截的尾巴,很久,他以为他哥哥要杀了他的时候,小小的少年为他包扎了受伤的蛇尾巴。
——还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小小的少年把一条受伤的小蛇揣在怀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问父亲求一瓶灵药。
小蛇从他的怀里探出头来,他被终生禁锢在古墓的范围内无法逃离,他的哥哥是唯一能够带他离开古墓的人。
他从少年的臂弯看向外面的世界,连绵起伏的山岳,春水潺潺的溪流,天空偶尔展翅飞过的飞鸟,一切都是崭新而美好的,跟阴森森的古墓截然不同。
他的哥哥把他当宠物一般养了起来,会给他带吃的,会给他讲故事,也会和他一起躺在湿润的后山草地上看漫天星河。
后来这个小少年经常来后山找这条似乎格外聪明的小蛇,他偶尔觉得这条小蛇好像能听懂他说话,他有什么话都跟小蛇讲,说自己父亲好严厉,今天又要他学了灵技,偶尔也会带书上山,小蛇就悄悄的跟着他一起看。
小小的少年好为人师教小蛇认字,小蛇看的快了就自己拿尾巴翻页,那时候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人魔之间的差别尚且模糊,只有春风吹过了时光。
后来的某一天,少年被其他孩子暗算,他是天才中的天才,难免惹人嫉妒,小蛇咬了暗害他的人一口,救了他,却也被另外几个孩子拧断了头颅。
却没有死,在经历了一番生不如死的涅槃后,小蛇有了人形,和少年一模一样的鼻子和眉眼,别无二致。
直到那时轩辕玄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
他给自己取名轩辕罹。
罹难的罹。
谁也不知道他曾经在出生不足一刻钟内就已经死过一次,他是怎么在腐烂的淤泥里重生,自己舔舐伤口,艰难求生。
兄弟俩的第一个分歧开始在那些弄死轩辕罹的小孩身上,轩辕罹想报复回去,他的哥哥说,那只是一些孩子不要生气,只是无心之举。
无心之举。
无心的掰断了他的脖子,让他在虚无的炼狱中挣扎了数十天,经历了人间不能见的酷刑,才终于涅槃重生。
有些孩童的恶意,有时候比成年人更加可怕,因为他们无知,所以他们无惧罪恶,因为所有人都要宽恕他们,因为他们还小。
可轩辕罹不是,他也才刚刚十岁,他在古墓里长大,奉行着有仇必报。
他化作原型,咬了那几个孩子,没死,重伤。
轩辕玄怒斥了他,也许分歧的种子早已种下,只是那时候的少年们从未发觉。
少年贪玩爱闹,有时候轩辕玄不想念书修炼时就会央求轩辕罹代替他去,双生子容貌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一个活泼开朗天之骄子,一个沉默寡言安静阴郁,像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和阴雨绵绵的区别。
轩辕家族教课的老师偶尔专门揪人的时候轩辕玄也害怕露馅,会提早回来,扒在窗台上的少年好不容易探进来一个头,眨眨眼,修长的手指放在嘴唇处,是一个噤声的手势。
嘘。
——也是身份调换,闭口不言的手势。
很久以后他们都不再是少年模样,物是人非斗转星移,轩辕玄终于辗转在沧澜帝国的边境找到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阿罹在进入天魔之门前朝他比出这个手势,却宁可死遁都不愿再与他相见。
闭口不言,身份互换,他不能说,不可说,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再后来他知道阿罹的不言不语是因为沈长越,仇恨在瞬间蒙蔽了他的双眼。
而年少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往后的恩怨纠葛是是非非,轩辕罹走出去化作蛇形缩在少年的袖袍里,熟练的钻进口袋里偷吃里面的灵米糕。
糕点香气四溢,一只食指悄悄伸进去点了点他的额头。
再后来轩辕玄被天阴老祖选做关门弟子,进入宗门,天之骄子看见了更广阔的天地更无限的未来,有了青梅竹马,有了授业恩师,也有了无数师兄师弟和崇拜他的人。
渐渐的,少年不再来后山陪伴着他的小蛇。
外面的世界那样精彩,后山虽然宁静却终究无法媲美鲜活热闹的未来。
他逐渐明白人魔有别。
小蛇依然一个人,在没有尽头的孤寂里走过了一年又一年,他不能离开后山,那是不知名的禁忌。
直到某一天,周围的魔兽告诉他,你的哥哥回来了,他身后还有很多很多厉害的人——
小蛇化作人形期待的走到古墓口,母亲抛弃他,父亲扔下他,所有人都让他自生自灭,不过没关系,哥哥还在。
他在古墓口等待着他的哥哥,他的哥哥看着他,眼里闪过疯狂的挣扎,最终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他自己无法走出后山,但轩辕玄将他打了出去。
他的哥哥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告诉他脱离兽性,学着人族的方式生活行走,也教会了他春风与温柔,亲情与包容,他唯一没有教会他的东西是人心。
后来,他亲自教会了这最后一课,为他们兄弟二人画上了一个惨烈的结局。
是这个世间最为刻骨的背叛。
轩辕罹一直没告诉过他,他当时,其实是去救他的,两个人都可以保住,或者,他也可以代替哥哥去死。
但那绝不是轩辕玄毫不犹豫推他一掌的借口。
那一年的轩辕玄并不知道,他放出了怎样的一个恶魔。
那一掌,他出古墓,轩辕玄入古墓,两段人生互换,开始走向最为极端的错误。
他错愕不解的看着他的哥哥,一掌推出外面即是刀山火海,琵琶骨被刺穿,被人碾进泥土,月白长袍不沾纤尘,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天阴宗大弟子,奉命前来抓捕他回去到沈长越。
喊他:“轩辕玄——”
他被自己哥哥一掌出卖,做了那个注定被挖心挖骨,灵魂被煅烧的替死鬼。
他经历了这世间所有非人的折磨。
滔天的恨意从此刻起,他对世间一切都只剩下恨不得将之毁尽的疯狂憎恨,心智扭曲,压抑的魔性一朝觉醒,一发不可收拾。
曾经有不少人想救他,轩辕玄的小师妹茯苓,轩辕玄的兄弟朋友,在发现原来他不是轩辕玄以后都将他丢在了地狱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一次又一次的燃起希望,一次又一次的绝望,他多恨啊,恨不能将这世上一切都杀尽,用以平息他被背叛抛弃折磨的痛苦。
没有人、没有人——
没有人会爱他,希望他活下来。
故事的结尾,用的是尼采的诗。
白昼之光,岂知夜色之深。
以及轩辕玄视角的两句话。
“从前他向往外面天地广阔无垠,精彩绝伦,如今却觉得当初在沧源城无忧无虑的时光才是最快乐的。
那时候人魔未有分别,恩怨也没有雏形,只有一年又一年的春风,吹开了一年又一年的花蕾。”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番外是按照长越看后写的,原本的故事里,长越是真的炮灰,作者没有给他眼神()
还有一段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段废稿。
轩辕罹视角的掉马:
没有人、没有人——
没有人会爱他,希望他活下来。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那个叫沈长越的人,他给他最深切的痛和最义无反顾的维护。
再后来,他发现原来那个人,只是认错了人。
一切都只是天大的笑话。
唯有他认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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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阿罹,我们回家吧。”
大战过后的森林凌乱破败,白衣残破的青年一步一踉跄,衣袍脏乱也难掩气质出尘,容貌出众,乌发散在颈后,被长风吹开,看着竟有一些莫名的萧条。
声音却是少见的诡异温柔,希冀又期盼的等待着那个回答。
一切都结束了,沈长越那个畜生死了,之前种种烟消云散,他救出了阿罹,也替阿罹报了仇,一切是不是可以回到过去?
人族那里他会去解释,只要阿罹不继续做恶,他们就能一起回沧源城,这一次,他发誓不会抛弃阿罹,他会救阿罹逃出苦海,带他去看他以前想看的焰火、城池还有繁华的世间。
那般神态,执拗到疯魔,又有些渗人的天真。
长风轻轻吹佛着,白袍的青年艰难的靠近着席地而坐的黑袍青年,而在他身后,数百位人族大能已经赶到,乾天学院长老大喝道:“轩辕,退下——”
这一声威喝振聋发聩,轩辕玄迷惘的神情瞬间清醒,骇然回头,只见数百位返虚镜强者的灵力在空中凝聚成数万金色巨矛,遮天蔽日携卷着万顷之力疯狂袭来,就连森林周围的空间,都在如此声势的大范围攻击下隐隐塌陷。
这一击,几乎聚集了人族三分之二的返虚镜强者,哪怕是世间至强分神镜大能也唯有暂避锋芒。
“不、不要——”轩辕玄双眼蓦地睁大,从血脉深处散涌出一股寒意,数万长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袭来,所经过的空间都被硬生生撕裂。
不、不行,他已经让阿罹在他眼前出事过一次了,这一次他绝对不能抛下阿罹,绝不可能!
白袍青年怒吼一声,身上白袍崩裂,灵力节节攀升迅速突破返虚镜,沾染着鲜血迅速构建成一个半圆的血色灵力护罩,将遍体鳞伤着的青年护在其中。
在年轻一代弟子中至强的绝世天才,在无数人族强者奋力一击下显得格外脆弱,那血色护罩只阻拦了刹那,便崩裂成无数碎片,反噬之力让白袍青年兀地喷出一口鲜血,双膝跪地,目眦欲裂:“阿罹——”
为什么、为什么他拼尽全力修炼这么多年,结果还是如此不堪一击,多年前他眼睁睁的看着阿罹被沈长越所伤,如今还要看着他们杀了阿罹吗?
远处,佝偻的老者在森林的边缘,浑浊的眼死死盯住此处。
身后天蝰翼蛇族呼吸略显焦急:“大长老,您还不出手吗?”
再不出手,龙子恐怕就要出事了。
老者枯瘦的五指紧紧攥住缠着蛟龙的手杖,压抑着自己的焦躁,低声道:“再等等——”
数万金矛劈开天地,携带着浩瀚灵力,几乎要在瞬间将人置之死地,将伤痕累累的黑袍青年钉死。
轩辕玄骨血中仿佛有什么在疯狂叫嚣,终于嘶吼一声,无尽血色在白袍青年眼中凝结,倏忽之间一道庞大的漆黑大门硬生生撕裂胸膛,黑芒正要突破束缚的前一刻,前方忽然出现一股极深邃的漆黑之色。
如同最恐怖的无尽深渊,遮挡住一切光芒和色泽,几乎要把所有人吸入其中,无尽黑炎从中爆发,戾气冲天而起,天地为之变色,万物为之颤抖。
无数魔兽在这恐怖的气息下都只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就连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数位人族强者,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黑袍青年始终只是坐在原地,身形落拓,紧紧抱着他怀里已经失去声息的月白长袍的青年,魔气形成的漩涡在他身后,原本势如破竹的金矛在沾染魔气的瞬间就爆发出一阵哀鸣,继而被疯狂吞噬。
竟是在转瞬间,破解了这几乎不可解的劣势。
只有在他近处的轩辕玄抖如筛糠,十指死死陷进泥土深处,几乎爬过去:“阿罹......”
不远处的青年皮肉寸寸瓦解成一团血水,又从残破的血肉里生出更为纯粹的魔气,偌大的龙鳞宛如钢铁一般覆盖在青年周身,他一手撑地,一手抱着那道月白身影,膝盖用力,一寸一寸从泥泞不堪中站起。
痛苦,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在他怀中的青年手臂垂落,袖袍落进风中,鲜血顺着袍角滴滴答答的坠落,温顺的歪在他胸膛,身体却已经由温热转为冰凉。
漆黑的龙鳞逐渐覆盖他周身,从脖颈到腮边,只剩下凄绝的五官在风雨欲来的暗沉天幕里,惨白的令人心惊。
引动天地之威,动则山海翻涌。
上空数百位返虚镜强者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恐惧,踉跄着后退半步,声音带着来自灵魂的骇然恐惧:“祂——祂化龙了——”
气息以从未有过的速度疯狂攀升,竟是直接由造化镜巅峰突破到返虚镜,而后一路攀升到返虚镜巅峰,丝毫未曾停滞,直接突破到了分神镜。
——如今大陆最为顶尖的战力。
涅槃化龙的最后一劫,他已渡过,这一次不是他自己身死涅槃,而后他所在意深爱之人身死,心境翻天覆地,涅槃化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