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玄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窥见一片空茫的白，他无意识的伸出手，像是陷入了某个恐怖的回忆里，眼底温热的液体顺着鼻梁下颌一路滑落，滴落在他还在不停流血的手腕上。
　　“阿罹......阿罹——”
　　所有人，红渠绿意，素练，摩诃老祖，沈长越都死死看着那爆炸最中心处，剩下的弟子悄然离红渠绿意数丈之远，生怕这个疯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祂、祂死了吗？”
　　万籁俱寂中，有人颤抖的发出一声询问，像是期待又像是不安。
　　没有人回答，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目的已达之时，整个归墟渊的空间突然开始剧烈颤抖，无数空间裂缝在扭曲中出现，漆黑的缝隙中渗出细微的魔炎。
　　魔炎出现的一瞬间，数位人族强者忍不住回头，脸色难看至极，震怒吼道：“你们不是说，森天巨龙已经灰飞烟灭了吗？！”
　　作为魔族发动人魔之战的前锋，魔帝的坐骑，足有魔皇实力，强横异常，体内流淌着数万年前的魔血，骁勇善战，是无数人族强者的噩梦，在上古之战中足足损失了数位分神镜强者才勉强将他镇压。
　　镇压于摩诃学院万灵海之下，三年前就已经彻底泯灭。
　　“怎么会......”摩诃老祖双目睁大，不可置信的喃喃着，他分明已经确定森天巨龙已死——
　　“不，那不是森天巨龙——”万俟黎的声音悄然发抖。
　　那是，当初沈长越和轩辕罹护着带入摩诃学院的火云妖蟒，不，现在也许该称之为，森天巨龙。
　　归墟渊内。
　　源自远古的强悍气息猛地爆涌而出，魔气更加肆虐，空间被硬生生撕裂开来，一个巨大的蛇头从黑漆漆的空间中探出，仅仅只是一个蛇首就已经有数百丈之巨，身后蜿蜒的蛇身隐藏在空间裂缝之中，根本望不到尽头。
　　恐怕有万丈庞大，一眼不可见其尽头，爆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吟。
　　红的仿佛血色一般的蛇鳞寸寸倒竖，森然的獠牙泛出幽然寒芒，在巨兽头顶，一个青年单膝跪地，双手扶住蛇头处的三角凸起，一寸一寸缓缓站起身来。
　　他的速度极慢，却无端让人觉得心生恐惧，青年浑身长袍已是破烂，手臂脖颈处俱是伤口，额头鲜血蜿蜒而下，滴过他沉凝的眼睛，顺着凌厉的面庞缓缓滑落。
　　细密的龙鳞已经将他整个人都覆盖，在刚刚自杀式的爆炸中，他明显也受了重伤，背后一个巨大的豁口，能看见森森骨骼。
　　他突然抬起头，阴翳到森然的目光一个一个扫视过对面的那些自诩正义的弟子，嘴角突然牵起，勾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来，猛地转过头，不再看对面惶恐到战栗的一群人，反而是对着另一侧的黑暗声音沙哑的开口。
　　“这，就是你们人族......”
　　仔细听又仿佛有错觉一般的凄然和嘲讽。
　　归墟渊一片漆黑，在刹那白昼一般的光明过后重新陷入诡异的寂静，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
　　只有刚刚站立起来的轩辕玄突然慢慢摇头，嘴里口齿不清的踉跄往前：“不、不是......阿罹——”
　　轩辕罹却不再等任何人说话，森天巨龙扬起蛇首，在他口中，衔着一截苍白莹润的仿佛玉质的龙骨。
　　灵塔之上澹台明月消瘦的肩膀开始战栗：“祂拿到了、祂拿到了......化龙的契机——”
　　森天巨蟒在突破空间的一瞬间，夺得了归墟渊最后一份龙髓，也是吸引深渊魔龙的最后一份东西，他即将全身而退。
　　“不能！”灵塔之上乾天学院的学院手中突然聚起足以毁天灭地的狂暴灵力，嘶吼道：“不能让他走了，所有分神镜随我一起，撕裂归墟渊的空间，将他斩杀！”
　　撕裂空间这等逆天之事，若是被空间反噬，轻则重伤，重则殒命，所有人包括十方老祖都是一顿，不敢跟随。
　　“现在不肯，等祂化龙我们乃至整个人族都是必死无疑！你们还在等些什么？！”
　　“归墟渊内所有弟子，尽全力拖住祂！”
　　在种族面前，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哪怕明知对面森天巨蟒的实力已至返虚镜巅峰，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却还是咬牙冲去。
　　轩辕罹眼中骤冷，归墟渊本就是依靠龙髓所建，龙髓抽离，空间不稳，已是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崩塌。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刻逃离之时，电光石火间，站立在森天巨龙头顶的黑袍青年突然转身，森天巨龙会意，仰天长啸，朝着某一处疯狂掠去。
　　那里，是沈长越所在之地，也是轩辕玄所在之地。
　　“轩辕玄，你还在等什么？杀了他！”灵塔外，正欲撕裂空间的乾天老祖眼里爆发出精光，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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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魔气遮天蔽日,狰狞的蛇首从黑黝黝的扭曲空间里探出，巨大的蛇躯所过之处万物皆平，一片废墟,不甘心的人族在妄图阻拦，被巨蟒一口吞入咬碎，或是直接被碾碎在巨蟒腹下。
　　那对巨大的蛇瞳像是两只沾染血色的灯,蛇首之上青年黑衣如墨，神色冷峻到极点,一边捂住伤痕累累的伤口，一边朝他遥遥伸出一只手来。
　　很多年以后沈长越一直记得那一幕，携卷着无尽魔气而来的人浑身凶戾又阴翳,立于凶悍的巨蟒头顶,墨发飞扬,像是一个冷酷的杀神，但朝他伸出来的那只手却坚定的可怕。
　　他是魔帝,是注定要被封印在无尽虚空里的魔,他不得好死,注定失败,他不是龙傲天，结局必然惨淡——
　　那一瞬间，沈长越脑子里闪过无数原著剧情，那些冷冰冰的文字好像一瞬鲜活起来,在他脑子里叫嚣着。
　　一切都是错的，跟他走,就是一条万劫不复，甚至可能比原先沈长越的死状更为凄惨。
　　他那么清楚的知道未来，仿佛有什么在撕扯着他,一面是对生的渴望，一面是名为轩辕罹的人。
　　他死过一次了，重活一次只是想好好活下去，他如此胆小且惜命，唯独没有想到命运如此戏弄他，轩辕罹并不是轩辕玄，这是两个相似到极点，结果和命运却截然不同的黑与白的对立面。
　　只是顷刻间，森天巨蟒已经近在眼前，火红的眼眸中似乎存在着某种亲近——龙子要带着这个人族和他一起离开，去龙域了。
　　当初他们两人一兽一起来到摩诃学院，如今也要三个人一起离开。
　　蛇首上，轩辕罹黑衣乌发，满身血腥，沾染血色的唇微启，声音嘶哑：“长越——”
　　沈长越的手在身前不断痉挛着，伸不出去，拒绝不得——
　　他分明已经那么清楚后来的一切，包括魔帝的结局，这一伸手就是背叛人族，永世不得超生。
　　就在轩辕罹的手即将抓住那抹月白身影的一刹那，身侧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虹芒，开天辟地一般的白芒像是骤然坠落的炽日，刺的所有人眼前都是一片空白。
　　光芒正中的轩辕玄一身白衣破破烂烂，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曾经的温润如玉风流潇洒，只有赤红的眼近乎偏执的看着那两只即将交汇的手，声线嘶哑的仿佛是从喉咙深处逼出：“不——”
　　他神情虽然疯癫，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速度激增，闪电一般跨越空间，气息节节攀升，已经达到了造化镜的巅峰，而后在某一刻直接突破了界限，爆发出远超他实力的恐怖速度和灵力。
　　人族新一代最强者的称号，他当之无愧，当世唯二的天才，所有人都要暂避锋芒的存在，终于在此刻爆发。
　　“你不能带他走——”
　　在他手中，一座洁白无瑕的塔凭空出现，塔身虽有破损，却自有一股古朴悠远的强悍气息，那塔出现的刹那似乎连空间都凝固片刻，瞬息之间塔身化剑，竟是一把通体雪白如玉的神剑。
　　剑芒开天辟地，似乎要将整个归墟渊一分为二。
　　“去死——”
　　他的声音疯狂又执拗，带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刻骨仇恨，仔细听来似乎又带着无端的嫉恨，诸多人族大能只觉得他拼尽全力诛魔。
　　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能发现，他那刻骨的杀意锁定的却并不是那个人族心腹大患。
　　而是那抹月白身影。
　　他偏执的盯住那一处，风流俊逸的脸色显得格外扭曲，阿罹竟然不顾生死带这个畜生离开，怎么会这样？他以为、他以为阿罹会跟自己一起走的！
　　明明应该是自己！
　　阿罹根本什么都不懂，从小在古墓里长大，阿罹什么都不懂，绝对不会背叛自己，肯定是这个畜生给阿罹下了什么封印，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是这样！
　　明明不该如此！
　　双眸赤红心魔入骨的人哪怕手中所持是人族圣器白塔，看起来依然与魔无异。
　　只是他自己从未意识到。
　　剑芒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轩辕罹豁然回头，在刺的人无法睁眼的目光里同轩辕玄的目光相遇。
　　轩辕玄似有所觉，突然惊恐的想撤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龙傲天的手下，神器榜排名第四的白塔之下，沈长越本以为他必死无疑，炽目的白光刺的他眼中一片空白，生与死的界限一瞬之间。
　　那些纠结茫然无措突然都有了着落，过往数年恩恩怨怨如白驹过隙，又在刹那间永远定格，他终于颤抖的伸出手去，在一片虚无里，企图抓住什么东西。
　　他想，抓住轩辕罹。
　　然而什么都没有触到，预想中的死亡也未曾到来，只有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他颤抖的睁开眼，只能看见漫天鲜血如雨挥洒。
　　一根鲜血淋漓的手臂从半空中轰然坠落——是那只朝他伸出来的手。
　　“轩辕......”沈长越整个人都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伸出去的那只手落在风里，什么都没有抓住。
　　——就好像他这一生再抓不住眼前这个人。
　　只差了一步，只差了那么一步——
　　轩辕罹在重伤之下飞快向后坠落，终于被森天巨蟒接住，巨大的蛇瞳凝视着他一瞬，在他身后，是似乎想要靠近的轩辕玄。
　　刹那仿佛永恒一般的寂静，突然传来一声弓箭脱离弓镟的嗤拉一声。
　　在不远处，素练九箭合一，一身浩瀚的灵力全部注入手中落日神弓，红渠绿意催动全身毒素，汇集成一只缠绕着凤凰神鸟图腾的绚丽灵箭，对准刚刚断臂重伤的人。
　　“逐日之箭——”
　　划破天际的长箭即将射入青年体内的刹那，一个伤痕累累的岩石巨人突然冲来，双手合十，赤手空拳硬生生握住箭身，掌心瞬间鲜血如雨滴落，两根石化的手臂寸寸崩裂。
　　灰败之色迅速自岩石巨人身上而起，下一刻，高约九丈的岩石巨人碎成一片乱石，石心处一个失去双臂的青年随着石块一起轰然落地。
　　“该死——”
　　素练眼底暴怒，只差了这一分——
　　她正想继续再射出第二箭，弓尚未搭好，眼前突然一片血红，巨大的蛇瞳犹如幽灵一般出现在她身前，森然獠牙泛着寒光，她还没来得及反击，只觉腰间一痛，下一刻就看见自己的下半身竟然脱身而去，血雨喷洒，竟然硬生生被从中咬成了两截。
　　“不、不、——啊——”
　　尖锐的惨叫响彻整个归墟渊，血雨飘洒间只有轩辕玄在疯狂摇头呢喃：“不、不能......”
　　只是这一声却不知几分是为了红颜知己，几分是为了大开杀戒的轩辕罹。
　　大开杀戒，就是他，也再也保不住阿罹了。
　　巨大的蛇牙即将撕裂红渠绿意之时，整个归墟渊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坍塌，强力的灵力巨手从蛇牙中抢救下来奄奄一息的红渠绿意。
　　空间破碎，外间的阳光缓缓照来，里面却是一片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破碎血肉，这一代顶尖弟子还活着的不过两手之数，无一不是重伤，唯一尚且完好的轩辕玄心魔侵入，看着已然有大劫之象。
　　十方老祖，乾天老祖，圣元老祖，最后一位摩诃老祖也缓缓站起，当今人族最为顶尖的战力汇聚一堂，覆手间即可移山填海。
　　此刻，呈夹击之势将一人一蛇围在正中。
　　森天巨蟒嘶嘶吐着蛇信，在他头顶，躯体残破的人勉力用最后一只手撑住身躯，耀眼明亮的阳光明媚的落在他身上，也照不亮他眼底死寂的漆黑。
　　“动手吧，杀了祂——”
　　十方老祖双手从袖袍中伸出，勉力压抑自己不要去看自己弟子惨烈的死状，去救他疼爱的弟子，名声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事，是杀了祂。
　　数万年的仇恨积累，已经不怕更多了。
　　轩辕罹感受着自己力竭的魔气，剩下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死死攥紧掌心。这一次，果然是逃不掉了吗？
　　不，就算如此，他也要拼最后一击，就算他要死，也必然咬下其他人一块肉来。
　　谁，也别想好过。
　　青年周身突然泛起诡异的幽芒，正要自爆的前一瞬间，身后万丈空间突然大片大片陷落，一个手握着蛟龙手杖的佝偻老者一步踏碎虚空，幽然道：“呵呵，想杀龙子，是否要先看看我们魔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