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的瞳孔里，柳渡夜的神色复杂无比，带着怒气。
　　就在苏锐唇色越来越白，忍不住想要求助时，一道声音终于响起。
　　“今日之事，剑宗两位弟子勾结魔修在前，屠戮人修在后，罪不可恕，就罚他们去镇魔塔待上一年。”
　　丹阳子一甩袖，“看在度剑真人的面子上，我不与你们计较以下犯上的事。”
　　戚陌看他一脸高高在上的神色，心底忽而升起一股不满，他向来不愿意惹事，但他不怕事。
　　镇魔塔是什么地方，关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在那里待上一天，被罡风刮筋骨整整一天，身体弱一些的，恐怕就废了，就算是身强体壮，刮上一个月，灵根基本也被损坏了。
　　而他们要在那里待上一年，先不说他如何，柳渡夜骨龄如今才十八，被罡风一刮，恐怕就废了。
　　“既然你们不去查证，非要将罪名强加在我们头上，那我无话可说。”戚陌拉回还在和苏锐对峙的柳渡夜，“我们走。”
　　他的语气太冷，让原本就被吓得脸色青白的苏锐又打了一个抖。
　　两人没走出去几步，就被一股力量迎面拦住，“今日之事尚未解决，你们休想离开。”
　　“若你们不愿意，那惩罚只好由你师父代受了。”
　　柳渡夜带着一腔怒火转身，“你们不由分说污蔑在先，如今不待查证便要赔上剑宗名誉。”
　　他在原地粗喘了几口气，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才对着度剑真人的方向跪下，郑重磕了三个头，“徒儿不孝，师父今日就当没有我这个徒弟。”
　　“今日之事由我一人担当，与剑宗无关。”
　　风将这句话传得很远，戚陌还未反应过来，柳渡夜就已经站起身，拽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就当我背叛了人修。”
　　这样的处理方式太过偏激，戚陌看着转过身后就变得黯然的柳渡夜，心底密密麻麻疼起来。
　　他召唤出镜灵，原本他是想逆光镜出来替他们说话，但逆光镜出现，他不可能保得住，势必要被无上心宗抢去，可现在顾不上这些有的没的。
　　镜灵出现在他身侧，看着他们两人难看的脸色，小心问道：“需要我出面吗？”
　　戚陌刚要点头，柳渡夜就脱口而出，“不用。”
　　他勉强对戚陌扯出一个笑，“不能便宜了无上心宗。”
　　戚陌被他生生拉着走出了村庄，肖宁、魅魔和血魔远远跟着，几人大约又走了百来步，柳渡夜却突然停下来。
　　戚陌感觉他拉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攥紧了，而后这人突然将他拢到了怀里。
　　他感觉到柳渡夜身体略微有些颤抖，只伸出手在他背上轻拍了拍。
　　不远处的三个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戚陌眼神一凝，在离他们不远处，看到一个小豆丁。
　　五短身材的小孩眼巴巴看着他，见到他的目光转过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戚陌怀里还有人，只能对他招了招手，而后将埋在自己颈侧的人挖了出来。
　　“只需让镜灵解释一句。”他看着柳渡夜泛红的眼眶，“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必。”柳渡夜只剩一口气撑着，刚他才怒气冲天，一时间失了智，冲动之下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和宗门撇清关系，免得被自己连累。
　　“走吧，我知道以后要去哪里。”他的声音有些不自然，话出口的瞬间，他就忙去摸自己的的脸，没摸到想象中的眼泪，松了一口气。
　　若是在戚陌面前哭出来，那可太丢脸了。
　　戚陌站着没动，柳渡夜用眼神询问他，戚陌就将走到他身边的小孩拉过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戚陌微弯下腰，看着小孩黑亮的两只眼睛。
　　“我想和你们一起走。”小孩一只手抓住戚陌的手，“你们带着我吧，我很听话。”
　　戚陌在他头顶摸了摸，“那你要问这位柳哥哥。”
　　柳哥哥这三个字从戚陌口中说出，柳渡夜手指忍不住动了一下，他握着剑的手收紧，耳廓也染了一点红。
　　戚陌注意着他的神色，见他果然被自己影响，就将小孩抱起，塞到了他怀里。
　　“走了。”
　　柳渡夜反应过来时，怀里就多了一团软绵绵，他忙抱着，跟上戚陌，就连刚才还让他难受的情绪，也轻了几分。
　　*
　　事情果然如戚陌想的一样，他们到一个城镇时，通缉令早已传遍了修真界。
　　城卫原本懒洋洋检查来往的人，见到他们一行人黑衣包裹，就打起精神，嚷嚷着：“掀开外袍。”
　　几人一起掀开遮在头上的黑袍，露出五张平平无奇，但细看又很丑的脸，任由城卫检查。
　　城卫看着眼前几人难看的样貌，顿时没了心情，幸好还有一个小孩长得喜庆可爱，只好看了几眼洗洗眼睛，而后放他们通行。
　　几人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屋内，戚陌掀开贴在脸上的面具，看着对面四个人，等所有人都坐好了，才对魅魔说：“你还是先混进魔修当中，如今的大尊者手里有真魔气，我只需要你探出剩下几个布置阵法的地方，渡幽的魔气全部归你。”
　　魅魔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确定他是在骗自己还是说真话。
　　戚陌也不管他，又对血魔道：“我们没有瓜葛，你现在离开就好。”
　　血魔一听，立马有些不乐意，“你将逆光镜借我一用。”
　　戚陌静静看着他半晌，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血魔想要逆光镜的目的他已经了解，这么多年来，血魔杀人无数，虽然血气越积越多，可能是天道也无法容忍如此凶狠的晋级手段，所以他的修为却开始往下掉，血魔大约是想回到实力巅峰时期。
　　他点点头，“可以，但我有些事需要你去做。”戚陌扔给他一张地图，“将上面的三条灵脉收集起来。”
　　血魔看着地图一喜，“只有这些？”
　　“当然。”血魔喜形于色。
　　戚陌接着说：“不止，这是第一件，你早些办完，逆光镜就早些借给你。”
　　血魔听完，虽然不太满意，但也不留了，急吼吼拿着地图离开。
　　身后的魅魔翻了个白眼，戚陌看着他，“你也可以走了。”
　　魅魔只好也站起身走了。
　　这两人现在虽然实力比柳渡夜逊色一些，但也能用，人手少的时候，一只蚂蚁也不能放过。
　　于是戚陌的目光看向了身侧的小豆丁，他看着小孩懵懂的小脸，又将目光转向柳渡夜，“今日你带着肖宁和小七去街上看看，若是有散修，都尽力将他们拉拢过来。”
　　柳渡夜神色一变，他看着戚陌，半晌才问：“是要建立宗门？”
　　戚陌点头，原本他也不想，但是被无上心宗这样欺负，他再忍下去，未免太过软弱。
　　“我要离开半个月，你们找好人后，就前往海外。”
　　柳渡夜立刻懂了戚陌话里的意思，但要分开这么久，他还是忍不住道：“你要去做什么？”
　　“去无上心宗。”
　　各个宗门即将开始每年的招募弟子大会，无上心宗刚失了一个凌秋，想必会从新弟子中找出一人培养，他须得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么轻易放过主角他们是有原因的，具体下一章解释


第47章
　　柳渡夜看了他半晌, 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他有许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提到无上心宗, 他就会想到几天前这些人是非不分的嘴脸, 以及苏锐的质问。
　　“什么时候出发？”最后他只问出这一句。
　　“三日后。”
　　柳渡夜点点头。
　　第二日, 柳渡夜他们早早就出了门。
　　戚陌待在客栈，他想起件被自己藏在心里的事, 于是召唤出镜灵, “在灰谷, 你曾说过我是玄冰寒鸟？”
　　镜灵瘫在桌上, 头枕着手臂, 侧过脸来看他，“是啊，你是这方世界最后一只上古神鸟。”
　　戚陌敏锐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其他世界也有玄冰寒鸟？”
　　“当然没有了。”镜灵坐起身，“你是世间最后一只, 不过外面的大世界还有凤凰和朱雀。”
　　“你可是大补之物，那些鸟肯定也想要你的肉身, 所以你要早些强大起来。”镜灵说着，眼珠转了转, “当然，你要是早日让我恢复实力, 我也能知道觊觎这方世界的那个人具体是谁。”
　　戚陌听了心情却有些复杂，按照原著剧情, 他后期应该是大反派，或许是因为他的原因，柳渡夜才会受那么多痛苦, 被业火生生灼烧十年。
　　所以乍然听到这些，戚陌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但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竟然还有凤凰和朱雀，他看的小说恐怕是盗版。
　　“所以你什么时候把宗门建起来啊。”镜灵忍不住嚷嚷。
　　戚陌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我去备些东西。”
　　此刻街道上。
　　柳渡夜抱着小七一路从书市逛到了炼器铺子，但在街上也没遇到什么散修。
　　反倒是看见一对即将分别的夫妻，妻子拉着丈夫在街头叮嘱，最后将一包行李给他，才依依不舍让人走了。
　　柳渡夜看着那个人背着的鼓鼓囊囊的包，想到戚陌也要离开半个月，是不是应该也给他准备一些行李。
　　吃食得备一些，符箓丹药也得备一些。
　　想到这，他抱着小七就急匆匆走进了一家铺子，柜里站着两人，看上去像是道侣，在不轻不重的拌嘴皮子。
　　柳渡夜仔细挑了两三种丹药，又跑过去看符箓，等他挑了一大堆攻击型符箓后，去掌柜那里算账，却见方才还小打小闹的两个人，突然就红着脸，剑拔弩张。
　　柳渡夜将符箓丹药放在柜上，敲了敲台面，发出些声响。
　　却见他二人吵得正起劲，根本听不见这蝇蚊一样的响声。
　　柳渡夜在一旁等了片刻，就听到他们原本还在争论店里的符箓没了谁去拿货，过了一瞬就成了我好不好看。
　　“我看你这么着急去西街，是看上了符箓铺子里的小娘子吧，那小丫头长得是不错，老娘长得就难看是吧！”说着，一张爆裂符在那女子眼前炸开。
　　柳渡夜还未反应过来，就看到略有些胖的掌柜被炸飞出去，铺子里的器物也都毁坏了不少。
　　女子还在追着问，“我好看还是他好看，我脸上有伤疤你是不是就嫌弃我。”
　　柳渡夜：……
　　他看着两人进了后院，柜台上的符箓也还没有结账，就静静等在大堂。
　　过了半晌，才问：“女子是不是都在意外貌？”
　　“当然。”肖宁靠在门口，他依稀想起自己小时候见过的一个脸上有疤的人，“不仅是女子，容貌有些瑕疵的人，都格外在意旁人的三言两语。”
　　他这样一说，柳渡夜立时想起戚陌脸上的疤，一路走来，戚陌虽没有刻意遮掩，但那道疤总是被他藏在发丝下面，与他说话时，戚陌也总是拿右脸对着他。
　　“戚陌，他应该也有些在意。”柳渡夜看向肖宁，“以后你在他面前小心一些，不要提及容貌。”
　　肖宁懵了一瞬，他依稀觉得戚陌是不在意外貌的，毕竟戚陌左脸上的疤从没见他遮过，遇到人时，也总是大大方方展示。但柳渡夜这么说了，他不妨听一听？
　　等到两人傍晚回去，戚陌正在大堂和一个女子说话。
　　他只要了一壶茶，和女子对坐着饮，脸上带着温柔笑意。
　　柳渡夜莫名觉得这笑尤其刺眼，他放下小七，将他往戚陌的方向推了一下，而后大声喊道：“小二，来一壶梨花酿。”
　　声很大，让坐在桌上的许多人都侧目，戚陌更是直接看过来。
　　柳渡夜摸了一把剑柄，大模大样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还特意道：“我回来了。”
　　戚陌似笑非笑看着他，眼睛里透出一股戏谑，而后点点头，“有没有找到散修？”
　　柳渡夜一顿，“城里都是些凡人，散修少之又少，找起来不容易。”
　　戚陌自然知道，他看向对面正饶有兴趣看着他们的女子，“不知白姑娘可有加入宗门？”
　　白素涟摇摇头，“并未，无上心宗不日便要招收弟子，我打算前去看看。”
　　她年岁还小，说这句话时虽然极力显得自己成熟，但仍掩不住眼中透出的少年意气，还有眉梢挂着的灵动气息。
　　戚陌笑了笑，打算争取一下，将人挖到自己的宗门，结果还未出声，突然就感觉自己大腿被拍了拍，他低下头去。
　　小七瞪着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短短的手臂展开，“爹爹，抱。”
　　戚陌怔住，过了几息，才在小七的催促下将他抱进怀里，“为何要叫我……”爹字还未说出来，就让小七一下子捂住了嘴。
　　“爹爹，娘亲今天给你买了好多好多丹药。”他奶声奶气说着，像是真的一样，眼睛还不断眨着，示意戚陌看柳渡夜。
　　等到戚陌转过头去，他又赶紧催促，“娘亲，快把丹药拿出来让爹爹看。”
　　柳渡夜不知今夕何夕，他看着小七，又看一眼坐在另一侧的女子，顿时一张脸红了个透顶，“小七，不许乱说啊！”他故作凶狠地道。
　　小七往戚陌怀里藏了藏，“爹爹，娘亲凶我。”
　　戚陌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柳渡夜极度不自在的神色，又看了看对面白素涟揶揄的眼神，一时间笑出了声。
　　他虽常笑，但是这样开怀的时刻很少，所以柳渡夜看到他这样，心中的羞愤倒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