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过来,陆明燊稍抬起眼,一言不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不冷不热一颔首,随即继续看手上的文件。
岑星今天穿的是一套正式西服,显得他身材修长、整洁爽朗,精心打理过的黑短发服帖自然,天生带笑的桃花眼潋滟动人,整个人神采奕奕,像放在锦盒中光彩夺目的珍珠。他的五指纤长白皙,搭在膝盖上、显得乖巧青涩;阳光从窗外斜照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堪称完美的脸部轮廓,让他本就精致的长相,看上去更为俊美耀眼。
记得昨天的提醒,岑星安静坐进车中,怕招陆明燊烦,自觉坐到离那人远一点的角落,扭过头,装作看风景。因此他没发现,陆明燊拿着的资料全程一页没翻。
“稍后要在陆氏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你与陆总的婚讯。”开往陆氏路上,副驾驶的唐津向岑星介绍接下来的行程:“你们的资料昨晚已加急送到婚姻登记处,理论上,从今天0点起,你与陆总已是合法夫夫。”
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岑星听见陆明燊沉声开口:“待会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我会好好演一个花瓶。”岑星应道,倒是挺符合原主人设的。
陆明燊没有说话,唐津道:“到了。”
车门打开那刻,不少守在现场的记者是第一次见到岑星本人,没料到传说中扶不起来的孟家长子,竟长得这么好看,精致的五官能将明星也比下去,对他更是感兴趣。岑星一踏下车,无数闪光灯照得他险些睁不开眼,几个话筒抢在保安前、几乎塞到他嘴边:
“孟先生,请问你是为了陆家的财产才和陆总结婚的吗?”
“孟先生,听说你被排除在孟家社交圈以外,不算孟家人,是真的吗?”
“孟先生……”
要不是碍着陆明燊在身边,岑星真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关你们什么事?!
不理会蜂拥的媒体,岑星回过头,看向降下轮椅的陆明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见怪不怪。他想或许到了“营业”的时候,便主动挨近陆明燊身边,自然而然牵起那人的手。
两人肌肤相贴那刻,彼此均是一怔,岑星以为陆明燊要甩开他,那人却仅是蹙了蹙眉,虚握住他的手,一同进入公司。
发布会说的是什么内容,岑星一句没听进去,陆明燊的手宽厚有力,五指骨节分明,然则最令他在意的,是那人的掌心,竟粗糙得像磨砂纸一样。
直至陆明燊拿起话筒,岑星才看清,那人不经意露出的手掌上,全是磨破的水泡。
且不说陆明燊目前残疾,哪怕以前,本就没多少粗重活需要他亲自动手。他手上的水泡新旧交错,部分隐隐透出淡淡的血色,触目惊心。
发布会结束,两人从大厅离开,岑星低声问:“你的手痛不痛?”
停下轮椅,陆明燊抬头看向他,无悲无喜道:“与你无关,你今天的任务已结束,自便。”
语毕,陆明燊朝他稍颔首,和几个助理一同进入电梯,留下一脸欲言又止的岑星。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陆明燊垂下头,岑星的手纤细白净,指尖掠过手背的触觉柔和而软滑。
而他整只手掌,一串串水泡丑陋、恶心,渗出的血迹令人生厌,陆明燊面无表情看向电梯镜里的人,当他的视线落在屈起的双腿上,下意识握紧双拳,浓浓的戾气在眼中一闪而过。
“陆总,”背后的秘书报告:“岑先生手机卡的的内容已恢复。”
敛起眼神,陆明燊冷下脸,不声不响打开手机。
另一边,岑星看电梯门合上,自言自语:“惨是惨,脾气是真的坏。”听到一旁的助理小心问:“岑先生,需要现在送你回去吗?”
“啊,好。”岑星精神一振,大步流星往回走:昨晚辗转反侧,他想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下午,岑星坐在车中,看向窗外的一片片绿茵,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最熟悉的地方,空气中沁人心脾的青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跟回家一样亲切。
岑星踏进马场大门那刻,不少员工似乎对他的脸有点印象,又不敢上前,他大方走到前台,礼貌开口:“我姓岑,不知道你们的经理有没有空,我想买一匹马。”
片刻后,他被请进经理室,将陆明燊昨天给他的黑卡推到向对面,直奔主题:“我希望亲自挑选一匹七至八岁的温血马,可以是退役速度赛马,或是未经调丨教的新马,训练由我自己来完成,马主登记请写陆先生的名字。”
看出对面人的疑惑,岑星不想解释太多,目光诚恳而强硬,道:“这里应该有新的温血马进来,你们只需要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买家,后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半小时后,岑星点开注册好的直播软件,清了清嗓子,打开摄像头:“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岑星,为庆祝新婚,我想在这里和大家打一个小赌,我将直播买一匹马,从零开始训练,挑战在两个月内达到马术障碍赛二星水平。”
听到他的话,陪在他身边的马场经理和马工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脑子怕不是有病?!
接下来岑星的宣言,险些让直播间瞬间爆满,词条直接空降X浪头条:“我会在马房设二十四小时监控,你们能看到,全程均由我一人独立完成。如果挑战失败,我会为每位在直播期间签到的观众,一人送出一匹马,可折现!”
作者有话要说:
岑星:直播送马(bushi)
第4章
怕观众不相信,岑星发出截图的抽奖公证,并展示马房的全方位监控,轻松道:“大家如果发现有漏洞,欢迎随时告诉我,保证过程完全公开,绝无作弊可能。”
刹那间,弹幕密集得几乎要挡住岑星的脸:“人傻钱多”“傻X富二代想红想疯了”……
一旁的马场经理忍不住劝说:“岑先生,马术不是你想象那么简单,虽然你的先生和弟弟都是马术明星,不代表你也……”
毕竟在公众眼里,与孟谦相比,岑星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孟家长子,就像一坨用鲜花盖着的烂泥,除了脸一无是处。
“谢谢提醒。”岑星看上去丝毫没生气,不理会弹幕上种种恶意评论,架好摄像头,开始解说:“我今天要找的是一匹温血马,希望这位未来的战友会是强壮、弹跳力高、性格活泼,和我合得来的小马。”
他在马场里一路直播,吸引来不少马场内教练和学员围观,不仅弹幕,连背景音,也有不少窃窃私语和嘲讽的嘘声,消息自然飞快传到陆明燊耳中。
陆氏总经理办公室中,助理大气不敢出,连办公室外的秘书,也屏住气息,竖起耳朵听动静。自从陆明燊意外残疾后,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与马术相关的事,就怕刺激到他,首先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打工的。
一目十行看完助理的报告,陆明燊转向电脑,当众人以为他要发怒时,淡淡说道:“给我看他选马的回播。”
一声不响打开视频,陆明燊看见,早上在他面前不怎么说话、表面安静内敛的岑星,此刻活力十足、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灿烂,笃定指着马群里一匹不起眼的栗色小马:“我要他。”
镜头里阳光明媚,岑星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注视着选中的小马,自信昂起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给我直播的地址,”陆明燊心不知为何似被猛烈一撞,继续点开链接,抬眼问助理:“这是我的马场?”
画面中,岑星换上一套运动服,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结实的手臂;T恤被汗水浸湿,勾勒出青年均匀的身材,他双手张开,手上仅拿绳索,试图靠近淘气地左蹦右跳的小马。
拿不准老板的想法,助理战战兢兢点头,却听陆明燊道:“知道了,我有个私人电话要打,你们可以出去。”
和马你追我赶将近半小时,岑星气喘呼呼,视线快被汗水模糊,他感觉这具身体的体能实在不怎样,才跑个十来圈,膝盖禁不住打颤。看来,要在这里重新开始,他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当观众幸灾乐祸、以为他要撑不住时,只见他扬起胳膊,调整呼吸,一步步向前,再次靠近栏杆旁的小马。出人意料的是,这回马儿竟没急着跑开,而是歪过头看他,像在等待什么。
“刚才给大家展示的是压力驯马法,通过模仿马的身体语言,告诉他‘我才是老大’,你们看,现在他愿意跟我走。”汗水自他额头滑下,凝在下巴尖上,岑星嘴角带着少年人般的骄傲,拍拍马脖子鼓励道:“稍后,我要给我的小伙伴,上赛马幼儿园课程。”
“岑先生!”给岑星递调丨教笼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马工,顺便递给他一瓶水,背对摄像头压低声道:“手放低一点,再耗一会会更稳。”
“谢谢。”岑星感激答道,接过水,看那位不愿露脸的马工走远,又看了一眼直播,恶意弹幕似乎被清掉大半,剩下的多是“吸马”“抽奖”“围观”,还有几条问什么是幼儿园课程。
“赛马幼儿园课程就是打圈圈,”给马调节好笼头,岑星挨在栏杆旁,边喝水边休息,调皮看向镜头:“看上去可能有点无聊,不过这是每匹马都要完成的基本功,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问,能答的我会尽量答。”
他话音一落,弹幕顷刻又活跃起来:“你为什么要开这个直播”“为什么要嫁给陆大少”“你这么烧钱你丈夫知道吗”……
“先说直播的原因。”岑星慵懒托起下巴,眨了眨眼睛,有条不絮解释道:“我想让大家看到本来的我,不是陆家或孟家的附属品。”喝了一口水,读到接下来两条问题,他笑出声,煞有介事向镜头热情挥手:“为什么嫁给陆明燊?这不显而易见,他多帅!看到他的脸,饭都能多吃几碗。我没告诉他,不过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如果老攻有在看直播的话,陆总你好!”
明知岑星在开玩笑,陆明燊两眼盯着画面里那人水光潋滟的唇瓣,水滴自上翘的唇角滑下,流下一道反光的水迹,晶莹剔透。
从马场打车回家时,天色全黑,岑星快累得四肢瘫痪,只想赶快躺平。不巧,挡车驶近别墅,一辆大红色的跑车,不偏不倚挡住他住的那栋别墅门,像生怕别人注意不到。
计程车司机耸耸肩:“过不去,在这下可以吗?”
“好。”等车停定,岑星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整了整衣服,径直走向别墅,一眼不看门前的跑车。正当他推开栅栏时,身后响起一声长长“吥”喇叭声,在周遭的安静中分外刺耳。
面不改色回过头,岑星终于看清跑车上的青年,戴着一副自以为是明星的墨镜,几乎挡住半张脸,一手托在下巴,一手五指有节奏地在方向盘上敲打。
心底冷笑一声,岑星走上前,彬彬有礼道:“先生,乱鸣喇叭挺没素质的,为免我找物业来拖车,劝你自动消失吧。”
青年游刃有余的表情僵在脸上,干笑一声,推开车门,摘下墨镜道:“我第一次来,不清楚。哥哥你不要开口就挤兑人,明燊哥哥可不会像我们这么纵容你。”
张口就暗示对陆明燊的了解,岑星面前的人,正是原书受、孟家养大的假少爷——孟谦,长着一对天生勾人的狐狸眼,面若好女。
原主在孟家形象这么差,孟谦“功不可没”,岑星挑起眼眉:“不劳你关心,我就爱这样。”
知道孟谦是导致陆明燊残疾的幕后主使之一,岑星没傻到听他挑拨,更不认为他找上门能有什么好事。
“唉,你不用强撑,还搞出个不伦不类的直播,让人看笑话,我看了都替你难过。”孟谦嘟起嘴,目含委屈,他深知如何激怒岑星,便假意软声劝道:“听说你和妈吵架,我是专程来劝你回去,向妈低头认错。”
然而,岑星仅冷漠道:“不回,别bb,走了。”
孟谦脸上“委曲求全”的表情木住片刻,眼珠一转,柔声道:“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抢走爸妈对你的关注,你要怨就怨我,不要将气撒在爸妈身上,他们是无辜的。”
我可是爸妈这么多年、真金白银培养出来的孟家正统继承人,一想到这点,孟谦得意不已,不像有些人,穿起龙袍不像太子。
凉凉瞥了他一眼,岑星平静道:“知道就好,冒牌货就要有冒牌货的觉悟。”
皱起鼻子,孟谦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没想到岑星还不上钩,难不成是以为有陆明燊撑腰,可以为所欲为?他刚要发难,目光瞟到门前的监控,抿了抿唇,扯住岑星的袖子:“我听说,陆夫人、明燊哥哥的母亲,很不喜欢你,万一你现在夸下海口,说得和明燊哥哥感情多好,转头被赶出陆家,爸妈会很伤心。”
“你是不是很眼红?”岑星早将他的小动作收进眼底,轻巧躲开,不慌不忙道:“你口中的爸妈其实是我的亲生父母,你以为陆家肯定看不上我,谁知我和陆明燊证都领了,只有你一个独自活在虚伪里,你拥有的东西,没一样是名正言顺。”
没人知道,孟谦暗恋陆明燊多年,那人像块石头一样,软硬不吃。他以为陆明燊不接受他,肯定看不上粗鄙的岑星,没料到这两人居然会闪婚,他这回过来,就是想探探,岑星到底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难道还不知道?爸已经停掉你名下所有信用卡。”孟谦试图维持住表面虚伪的同情,眼神却出卖了他的心思,巴不得看岑星痛哭流涕:“我怕你以后公交车也坐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