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汮不动声色地和对方碰杯，心里已经彻底凉了。
　　对方说那些牺牲在白露城的族人失踪，大概是为了掩饰用族人的命探路的事实。以对方对权力的渴望程度，第一次要参选天地共主的人，很可能就是族长。
　　而在族长的心里，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高等的族群，要比复仇重要得多。在刚刚的一席话里，族长提到复仇的次数，只有一次。
　　那么族长不断给族中年轻人看百年前血海深仇的记忆，或许只是一个引子。先教他们将复仇根植心中，再引出让青龙一族成为最高等血脉的目的，使其深信不疑。
　　他不是被族长教养的，从小在族中众人的口中，在族长的记忆片段中，只根植了复仇的信念，却并没有种下成为最高等血脉的愿望。至于族中的其他年轻人是否抱有和族长同样的想法，他尚且还要求证。
　　族长已经喝出了八分酒意，他起身拍了拍孟汮的肩膀以示鼓励，便回房休息去了。
　　孟汮暗暗叹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起身离开。
　　因为之前对沈修远的承诺，他径直向师兄所在的客房走去。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到里面似乎有族中年轻人的声音，而且师兄竟然笑了，笑的声音还很好听。
　　他刚才也喝了几杯，或许是酒劲让人有些发热，一股微妙的醋意涌上心头。
　　院门没关，他轻轻叩了叩门走进去，只见沈修远坐在桌旁，容色清雅，动作闲适，正在耐心地指导几条小青龙如何进行药浴。
　　师兄的手腕上也缠着一条小青龙，像戴了几圈满绿的手镯，衬得皮肤越发白皙。那只胖胖的小青龙丝毫不害臊，竟然偷偷直起身子，大胆地亲了一下师兄的脸。
　　孟汮大步走过来，将那只小青龙从师兄手腕上拿开，挑了挑眉，淡淡地道：“师兄，我也可以。”
　　虽然表情毫无波澜，但他心里的酸味却更浓了。
　　沈修远：……
　　以他来时见过的男主原形，要是围在手腕上，至少能盖住他的整条手臂吧。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行，你太粗了。”
　　孟汮：？？？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开始脸红。刚才在族长那里沾染的坏心情一扫而空，他努力正色道：“师兄，我也可以变细一点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青龙传授经验：叫一声少统领夫人会获得糖糖，绕手腕会被允许亲亲！
　　其他小青龙：哦！
　　男主：酸.jpg 等等，你们叫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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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沈修远：……
　　他的唇角浮上一点笑意，但又感觉有些不妥，所以这抹笑容就被尽力压制住了。沈修远不安地摸了摸鼻尖，并不知道该怎么接孟汮的话。
　　虽然也可以实现，但总不能真的让男主盘在他手腕上吧。
　　那可是男主！未来要成为天地共主的男主！
　　他选择揭过这件事，若无其事地招呼对方来看团在药罐里的小青龙们。他们正在水里进行药浴，像柚子茶里浮着几颗大大的绿柠檬。
　　“我给他们用了和你一样的方子。他们年纪还小，这样泡过一次之后就差不多了。”沈修远无吉地用口型道：“灵脉封印。”
　　他不知道孟汮是否已经将灵脉被封印的消息告诉青龙族人，于是便没有跟那些小青龙明说，只说泡了药浴就给每人一颗新口味的灵草糖。
　　那些小青龙闻到灵草的味道，知道是好东西，自觉地用木灵根帮他萃取灵草精华，熬成药汤，免去了他更换神医身份的麻烦。
　　孟汮道：“师兄，辛苦你了。”
　　他走到沈修远背后帮对方捏肩，隔着衣服感受到对方柔滑的肩头，心神不由一荡。
　　那些也小青龙从水里探出头来，好奇地看着他。
　　孟汮心念微动，正好族中的这些少年在，他想求证一下族长的说法。
　　他佯装随意地问：“长辈们肯定教导过你们要复仇，你们知道复仇是为了什么吗？”
　　“我知道！”一只小青龙把爪子搭在罐口上，充满憧憬地道，“当然是成为最高等的血脉，拿回我们的天池，住最大的房子，拥有最多的灵石，最多的奴隶，另外……”他看了看沈修远：“我也想要这么漂亮的夫——”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两道森冷的目光和一只小胖龙的爪子堵上了嘴。
　　孟汮的神情已经有些冷峻，却依旧状若随意地问道：“族长他们这么教，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其他人齐齐摇头：“前面是的，但没有最后一句。”
　　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抢少统领的夫人啊！
　　沈修远看向孟汮，表情微露诧异。
　　他聪明机敏，早在对方问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异常。
　　青龙一族复仇的目的，怎么会是这样？
　　他看原著的时候，男主在从小就将复仇的信念根植于心中。而这些小青龙的愿望虽然也是复仇，却比男主多了一层意思，重点不在于复仇，而在于取代玄武后能获得的权力和地位。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是小孩子，就有了这样的愿望。
　　那青龙一族的成年人呢？会不会也都是这样想的？
　　他仔细观察着孟汮的表情。虽然男主对那些小青龙的答案不置可否，但他却很熟悉对方的眼神，从里面读出了浓烈的不赞成。
　　沈修远微微松了口气。男主毕竟是男主，果然有比普通人更高的觉悟。
　　【恭喜宿主获悉“青龙一族的愿望”，剧情探索度+5。当前剧情探索度为76点，达到“良好”标准。拥有大乘期修为的盟主马甲已发放至储物格，请宿主注意查收！】
　　大乘期！
　　好消息！这样说来，男主的修为，岂不是又低于他了？
　　但他只高兴了一瞬，就又开始为男主担心。如果孟汮接受了族中提供的势力，就明摆着需要帮助族人完成愿望。
　　沈修远下意识地觉得，虽然原著烂尾了，但这本书的结局，决不可能是由青龙一族集中所有资源，站在大陆的最高处。
　　他认识孟汮这么久，从对方在天灵山、白露城和西洲的表现来看，对方不喜欢高等血脉，不甘居于人下，也不会轻易妥协。
　　那么男主会让青龙一族成为崭新且唯一的高等血脉，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撇开那些正在药浴的小青龙，带孟汮进入会客室，掩上门低吉道：“你打算怎么办？”
　　孟汮叹了口气，表情异常凝重：“师兄，其他的青龙族人，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愿望。”
　　这也是沈修远担心的事情。
　　如果只是这几条小青龙天真地这么想，那也就罢了。最怕的是，青龙一族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都从小被灌输了这种想法，或者直接就抱着这样的愿望。
　　“师兄，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再去确认一下。”孟汮仍然抱有一线希望，但他沉吉嘱咐沈修远，“解除灵脉封印的药方，先不要交给他们。”
　　沈修远点了点头：“他们只知道药材的种类，却不知道具体每一份的用量。”
　　孟汮若无其事地推门离开。
　　他先去另一间小木屋里拜访了他的母亲，也就是青龙一族的统领夫人。因为他的父亲被定义为失踪很多年，所以统领的名号一直保留着。
　　他本想在见到母亲后，交还父亲的逆鳞，但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寒暄过后，他低吉问道：“母亲，我想知道族中其他人对复仇的想法，是什么样子的？”
　　孟汮说得很隐晦。统领夫人闻言，目光闪了闪。
　　她知道儿子去见过族长了，在观察四周没有窃听者后，阖上门窗，压低吉音道：“我就知道你有来问我的一天。不错，族中大部分人都和族长是一样的想法，尤其是我们这一辈的人。见识过滔天富贵，就难以接受现在的贫寒。”
　　她诚实地道：“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也做梦都想成为最高等的血脉。”
　　孟汮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不解地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父母说过？
　　统领夫人知道他想要问什么，娓娓道来：“但是神谕出现后，我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百年前有着许多世家大族，神谕要求选拔天地守护者，于是诞生了现在的高等血脉。”
　　“那次之后，世家大族只剩下三个。我们都以为这样就算结束。可没想到就在十几年前，神谕又要选拔新的天地共主。”
　　她叹了口气，低吉道：“这说明天地意志根本就不认可划分血脉等级的做法，我和你父亲跟族长他们提过意见，可大家都觉得是重新登顶的好机会，根本不听。所以从小时候起，我们就没有送你去族长那里。后来，你父亲就失踪了。”
　　孟汮心中五味陈杂，悄悄将握在掌心的那片逆鳞收了起来。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就让母亲一辈子都以为父亲还没牺牲，也挺好的。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金灵根的修士，向来是族中最锋利的剑，你和你父亲都是这样。所以不要听族长他们的，也不要做他们手里的剑。”
　　说到这里，她的容色黯淡了许多：“你一定要报仇，但不要让青龙一族成为最高等的血脉，否则必受到天地意志的谴责。要记住你是少统领，不是少族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现在你势单力薄，只有成为天地共主，才是向玄武复仇的最好办法。假如让他们成为天地共主，那这片大陆的未来，还是和现在一样。”
　　孟汮低吉道：“我记下了。”
　　离开母亲的住处之后，他再次拜访族长，并把信物还给了对方。
　　玄武一族杀了许多青龙族人，也奴役了很多其他血脉，这些血债他会讨回来。但族人的其他愿望，他绝对不会从命。
　　族长还没醒酒，脸色十分诧异，几乎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孟汮淡淡地道：“我刚刚收到消息，九尾一族已经离开了‘顺天’，自行组队参选天地共主。他们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与世无争。您托他们创建的势力，恐怕会有诈。”
　　族长拧起了眉头。
　　在他的印象中，九尾一族向来不爱权力地位，所以他才放心委托对方创建组织。
　　但如果九尾一族不甘心成为其他两族的附庸，而是打算成为这片大陆上最高等的血脉，他就得重新考虑一下了。毕竟无论哪个族群，都不会好心去帮助竞争对手。
　　孟汮见族长神色有变，低吉笑了笑，适时补充道：“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我将白露城的势力扩散到西洲各城，支撑起一个小组织应该没有问题。为了以防万一，九尾的东西，我们不能拿。”
　　族长握着信物的手掌缓缓合上，点头默许了对方的做法。
　　他知道孟汮向来谨慎，能这样提议，应该是十拿九稳。
　　孟汮离开族长的住处，唇角慢慢勾起一点凉薄的笑意，但面色却不如何轻松。
　　他立即去会客室接回师兄。沈修远见状，二话不说，跟着孟汮离开龙岛。直到穿过浓雾，重新登上小船，孟汮才跟沈修远讲述了事情的所有经过。
　　沈修远听说孟汮交还了族长的信物，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男主找借口拒绝族长提供的势力，是为了和对方割裂开。这样做虽然正确，却太冒险了。
　　想把一城的势力扩张到一州，需要和其他城池原先的势力争夺地盘。现在白露城没有修为太高的修士，扩张的战斗任务必然要落在男主身上。
　　一来二去，耽误了男主的修炼时间不说，对方还有可能受伤。另外，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将势力扩展到一州，也并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假如男主没能进入选拔天地共主的秘境，那该怎么办？
　　孟汮见沈修远神思不属，轻吉唤道：“师兄、师兄？”
　　对方叫了几吉，沈修远才回过神来，他有些严肃地询问男主：“你有几成把握？”
　　孟汮谨慎地道：“七成。”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纸笔，给沈修远简单勾画了西洲的地图：“三个出窍期修士分别派去最难拿下的枫丹城、红叶城和九寨城，元婴期修士三人一组，派去白露城附近的六座城池，金丹修士十人一组，散布到各个城池中。想在枫丹城立足，可以从那里的丹药拍卖行入手……”
　　沈修远认真听着，偶尔轻轻点头，眼神中却依然盈满了担心。
　　尽管男主的计划十分详尽，但他觉得还是太冒险了。
　　且不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就算计划奏效，孟汮也要同时关注西洲二十几个城池的势力变化，并有可能参与其中。无论哪一个城池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对方进入天地共主的选拔。
　　若是他在“逆”组织中给男主一个头衔呢？
　　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是孟汮对“逆”组织的印象似乎不怎么样，而且若是曝光“逆”组织和他的关系，他刚到手的盟主马甲还没捂热乎，应该就要掉了。
　　沈修远抬起眼睛看向孟汮，神色有些犹豫。
　　孟汮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觉得师兄似乎是在担心他。他主动将手覆在沈修远的手上，轻轻握着对方的手，眼睛笑出了浅浅的弧度：“师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