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殿的正中央，有一个庞大的用鲜血画成的阵法。在阵法周围，有的摆着一颗血淋淋的金丹，有的则直接放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地上还散落着一堆一堆的灵石，似乎是作为启动阵法的引子。
　　位于阵法中央的人闭目运功，源源不断的灵力通过鲜血化成的线向他涌来，散发出血红的光芒，又被他逐渐吸收至气海。
　　大殿内温度瞬间变高，随着灵力的波动，滚滚热浪从窗户扑面而来。
　　沈修远瞬间明白，这就是掌门让他找的失踪的天灵山修士的去向。他们或被剜去金丹，或者被打昏后摆在阵法里，成为城主等人吸收灵力的原料。
　　若论灵力的纯粹程度，修士体内的灵力要远高于灵石中的，再高于天地灵气。
　　沈修远面色凝重，隐有怒意。城主府竟然在研究吸收修士体内灵力的办法，不仅相当于活生生废了别人的修为，还有可能害人直接丢掉性命。
　　怎么会有这种邪功！
　　灵力逐渐被吸收完毕，阵法上的金丹消失，至于那些修士，则直接被吸干成了一张皮。
　　阵法中央的人睁开眼睛，眸子变成了血红之色。空气之中，隐隐有元婴修士的灵力波动传开，炽热滚烫。
　　“成功了么？”坐在大殿两边的人放下酒杯和美人，纷纷围上前去，七嘴八舌地问道。有的少年跌坐在地，发出虚弱的痛呼声，却被激动的人一脚踢开。
　　那些人踢开地上空荡荡的人皮，近乎疯狂地凑上去，眼里写满了期待。
　　他们都是城里高等血脉世家的人，城主邀请他们在府内享乐，代价是帮城主试验出改进聚灵阵的办法。只有他们试出可行的办法，城主才会照样去修炼。
　　现在城主的修为已经快要达到出窍期，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要试验出通过吸人灵力而顺利升阶的办法。他们用即将结成元婴的金丹修士做试验，已经接连熬了很多个晚上了。
　　沈修远别过头去，气得胸膛微微起伏，不忍再看，将小孔交给了孟汮。
　　这些高等血脉，简直不配为人！
　　孟汮透过小孔往内看。此时，位于阵法中央那人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人抬起手臂，二话没说，冲着殿内的装饰柱一拳击出，沉重的柱子轰然倒塌，砸毁地板，掀起滚滚尘烟。
　　他看着自己毫发无损的拳头，兴奋地哈哈大笑道：“成功了！聚灵阵果然应该这样修改，以灵石为引，配上金丹数颗，还有数个不同修为的修士！现在我的修为已经突破了元婴期，城主想要突破出窍期，用这个阵法，绝对万无一失！”
　　“恭喜恭喜！”
　　“不愧是玄武血脉，果然只有你最懂聚灵阵！”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孟汮离开小孔，轻声对沈修远解释道：“玄武一族有一种能够短暂聚合众人灵力的阵，叫做‘聚灵阵’。只要参与构建阵法的人是自愿的，位于阵法中央的人就能短暂使用他们的灵力，达到瞬间提升修为的作用。”
　　“而城主府的人修改了聚灵阵，使其成为了一种可以不顾他人意愿，肆意掠夺修为的……邪功。”
　　沈修远低声问：“城主在里面么？”
　　若是城主在里面，他们现在就能出手打乱宴会，趁乱暗杀城主，趁群龙无首之际，救出笼子里的人和即将被城主吸收功力的人。
　　孟汮却摇头道：“不在。”
　　大殿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城主的试验品。包括阵法中央的人、被吸收灵力的人，和那些兴奋的出谋划策者。而城主本人，此时不知在哪房小妾的温柔乡里。
　　他缓慢而森冷地道：“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已不配再做城主了。我们先去找解药，等回来之后……”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从大石后闪身而出，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守卫，将手刀压在对方颈部，问道：“城主府的药都藏在哪里？”
　　那人被压住气管，不能高声叫嚷，但也不能说话，只是哆嗦着指向一栋高楼。孟汮打昏了那个守卫，扔在了大石后面，向那座雕梁画栋的高楼直奔而去。
　　沈修远也打晕了路过的几个守卫，两人绕到高楼后面。沈修远观察了一下各层的构造，在孟汮耳畔提醒道：“去顶层。”
　　顶层的窗户糊着厚厚的纸，墙壁和屋顶上都涂着一层白胶泥，像是防潮避光的措施。若是收藏药品的话，最有可能在那里。
　　孟汮“嗯”了一声，略感诧异。沈修远的决定，竟然和他一致。
　　他率先越上顶层，推开窗户，轻巧地翻了进去，再把跟在后面的沈修远拉了进来，迅速合上窗户。室内一片漆黑，隐隐有药香味传来。
　　沈修远摸索到烛台，从储物戒里拿出火折点燃。为了避免亮光被外面的人发现，他只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他拿着蜡烛去查看对方的情况，只见孟汮靠在了墙上，表情冷淡，唇色已经开始发紫。孟汮咳嗽了几声，若无其事地道：“这根蜡烛的烟很呛，换一根吧。”
　　那蜡烛根本没有什么烟，孟汮只不过是想支开他。
　　沈修远没有反驳，依言转过身去，将蜡烛对在另一根蜡烛上点燃。
　　孟汮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挽起袖子。只见一道漆黑的血线自手指延伸至手臂内侧，即将顺着胸膛没入心脏。等血线到达心脏的位置，就没有办法救了。
　　孟汮并不怕死。
　　他只怕自己直到死，都无法为青龙一族复仇。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沈修远也端着新的蜡烛回来，一边用灵力替他压制毒性，一边担心地问道：“你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系统说金丹修士最多能坚持两天，只不过是大概数字。对每个人来说，具体情况都不同。中毒之后，运用灵力越多，血液流动越快，中毒也就越深。
　　而在用轻功的时候，男主应该分不出心神来时刻压制毒性。
　　“一天多吧。”孟汮无所谓地道，“不过也够用了，这不是已经到藏解药的地方了么？”
　　沈修远道：“你先运功压制毒性，我去找药。”
　　他端走蜡烛，去琳琅满目的柜子里寻找解药，逐一探查过去，渐渐走进房间深处，只见墙壁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当烛火照亮那面墙壁时，沈修远脸上忽然色变。
　　整面墙上，都是摆的整整齐齐的龙鳞，龙筋。
　　在青龙血脉的人眼中，宛若阿鼻地狱。
　　他连忙将烛火照向别处，可是已经迟了。
　　孟汮看见了那一整面墙的东西，瞳孔微缩，盯着瞧了一阵子，忽然勾起唇角，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出来。
　　“龙血，龙鳞，龙筋……都是好东西，不是么？”
　　能延长修士寿命的，好东西。
　　但凡是没有达到渡劫期的修士，寿命都是有限的，不过修为越高，寿命也越长。有些人天赋不好，或者没有机遇，或者不够努力，修为始终无法再提升，便只能等着大限的到来。
　　白露城主已经几百岁了，快要死了。
　　于是他想尽办法杀掉某些特殊血脉的修士，取下他们原形的某些部分，用来延长寿命，又想尽办法吸收别人的灵力，让自己的修为达到出窍期，以图再享受几百年荒淫的岁月。
　　沈修远看见，在孟汮的眼神中，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而那面墙上，仿佛盈满了一片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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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沈修远知道，把这一面墙的东西展现在孟汮面前，近乎残忍。
　　他担忧而心疼地看着孟汮，对方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十分不对劲。
　　孟汮就那样静默了几分钟，忽然一声不吭地站起来，点燃了一根蜡烛，冷漠地道：“走吧，找解药。”
　　话音未落，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开了。
　　缥缈的水雾立刻从沈修远的指尖升起来，悄无声息地熄灭了蜡烛。
　　他们站在窗户附近，隔着许多柜子，因此没有立即被来人发现。那人手里拿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依次点燃了几个门边的烛台。
　　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房间的半边。沈修远眼疾手快，拉着孟汮藏到了柜子后面的阴影里。
　　孟汮静静地看着来人。那人动作谨慎，脚步虚浮，看起来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样子。他在族里的时候，看过白露城主的画像，那人和城主长得很像，应当是对方的儿子。
　　城主的儿子是来找城主收藏的补阳丹的。他最近纵欲过度，心思都没有放在修炼上，修为不进反退。但如果跟城主直说需要补阳丹，城主一定会勃然大怒。
　　所以他刚从温柔乡醒来，甩开身上的美人，就偷偷来藏丹阁寻找。为了不被城主发现，他没有点上所有的蜡烛。
　　他端着烛台，一个架子一个架子地看过去。房间内一片寂静，只窗外隐约传来犬吠之声，还有一些远处的人声。
　　孟汮凝神观察对方手中拿起的药盒。
　　城主儿子的搜索很有规律性，他现在找的这一排架子上，都是用途奇怪偏门的药，甚至有很多春｜药。城主儿子对藏丹阁中物品的摆放，必然是有了解的。
　　沈修远拉了拉男主的衣角，示意他们需要躲到另一个架子后面，否则就会被烛火照到。孟汮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走了过去。
　　两人的站位，离那面充满龙鳞的墙更近了一些。
　　城主的儿子在藏丹阁里翻找，端起和放下药盒时发出的声音也不小，掩盖了他们移动时发出的细微声音。两人不知道城主儿子还要找多久，便默契地选择了静观其变。如果对方能很快拿着药出去，他们也不用打草惊蛇。
　　然而，这一排架子都翻遍了，城主儿子也没有找到补阳丹。窗外的犬吠声逐渐清晰，有个巡逻的人离得很远，就朝藏丹阁楼下的守卫高声喊道：“喂，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过来？”
　　守卫打了个呵欠，高声回复：“没有，没人来过！”
　　那人道：“放你的屁！没看见城主的灵犬朝这边来了么？禁卫队队长丢钥匙了！那小贼必然来过这附近，都给我出来帮忙找！”
　　城主的儿子暗道不妙，加快了寻找补阳丹的脚步。
　　要是让父亲发现他在这里，他该怎么解释？
　　他摒弃了放春｜药的那排架子，忙不迭地搜寻，竟是什么架子都开始乱找了。房间里被照亮的范围逐渐发生改变，黑暗的地方越来越少，外面的人声也逐渐鼎沸起来。
　　沈修远皱起眉头，用手势示意表情冷峻得可怕的孟汮：他打算绕到城主儿子的背后去，挟持对方。
　　要是再让城主儿子这样搜寻下去，楼下积聚的敌人越来越多，他们既找不到药，也无法离开，城主想抓住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孟汮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出，穿过黑暗的架子，面无表情地经过了那面有着龙鳞的墙，绕到了城主儿子的后面。
　　沈修远本来担心孟汮会触景生情，因此示意对方由自己过去。可孟汮似乎是不愿假手于人，竟然选择了亲自动手。
　　沈修远看得清楚，路过那面墙的时候，孟汮的手指微微颤抖了几下。
　　他心中泛起些微的不忍来。
　　“别动。”漆黑的房间里，男主低声喝道，“出声的话，就杀了你。”
　　城主的儿子脖子一凉，被利刃抵住，猛地激灵了一下，灵剑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听见那个挟持住他的人冷酷地道：“带我们去找腐心散的解药。”
　　·
　　藏丹阁的墙壁上，一副画卷被扯下，露出一个隐藏的小门来。
　　城主儿子脖子上架着利刃，战战兢兢地走在孟汮前面。
　　进入小门，里面别有洞天，一排排的青瓷小瓶摆在架子上。这里属于藏丹阁的重地，充斥着各种毒药、解药，还有一些非常珍贵的丹丸。若不是城主儿子带他们进来，寻常人轻易不会发现画卷后还有一道暗门。
　　沈修远在旁边点起了蜡烛，昏黄的光照亮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城主的儿子走到标着“心肺脾肾”的架子上，用眼神示意孟汮，解药就在这里。
　　孟汮冷笑了一下，示意城主儿子取下标着“腐心散”的两个瓶子：“你先试试。”
　　城主儿子含着一包眼泪服下毒药，过了一会后又吞下解药。孟汮见他面色正常，手臂上浮现的黑色血线也逐渐回退，便收走药瓶，揣进怀里。
　　他低声对沈修远道：“先离开这里。”
　　沈修远点头，拿着蜡烛走在前面，孟汮走在最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袖子悄然覆上一颗金灿灿的丹药。再抬起手的时候，放那颗丹药的盒子里已经空了。
　　他们从暗室出来时，楼下的的灵犬和人已经包围了这座楼。为首的人是禁卫队的队长，只需一声令下，白露城禁卫队的人和城主府的守卫就要冲上来。密密麻麻围在下面的几百人，全都是金丹修士。
　　孟汮皱起眉头，一掌卸掉窗户，将城主儿子推到窗口，扬声道：“你们城主的儿子在我手上，都别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