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京海天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时间，车子停在正门，安然出来时，恰巧和一窝用完餐出来的微醺客人，撞了个正着。
　　安然拽着席朝雾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边几人正在推诿客套。
　　“......不用、以培啊，你也回去吧，这事儿我也没能帮你办成......”胖胖的中年男人说话，歪着嘴角离开，让出一身黑西装的顾以培。
　　六目相对，顾以培稳了稳心神，率先移开视线：“李叔，什么事不事的，我就是请您叙叙旧。”
　　安然眨眨眼，牵着席朝雾往酒店走：“你说，他这么变这么多啊？”
　　无论是在小说里，还是安然过完的印象中，顾以培一直是个软软甜甜的小白花。刚才对方对着外人那一阵一阵曲意逢迎的笑，让他一时间茫然起来。
　　席朝雾没他那么多感慨，回过头撩了一眼，道：“跟了秦墨俨这么多年，照葫芦画瓢总能做到吧。”
　　安然点点头，突然想起韦似南的话，秦墨俨最近要二审：“他不会还没放弃姓秦的吧？”
　　“不知道，”席朝雾说着，放低音量提醒道，“不过他过来了，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安然有些一言难尽，余光瞅见顾以培越走越近，简直想拽着小孩飞出京海天。
　　“好久不见，”顾以培应该是喝了酒，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有些两坨不自然的红晕，但是说出的话有些针锋相对，“你不是说我们各人在各地，你这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到B市来？”
　　“......”安然糟心地看向顾以培，这话的意思怕是以为我们特意来看秦墨俨二审的吧！
　　安然：“家里小孩过来考试。”
　　顾以培看了一眼席朝雾，表情更加不自然起来：“哦......当年的事情......是我们对不起你，合理赔偿也是可以的。”
　　安然一挑眉，这算是正面撞上，不得不道歉？但提起过去的事情，他已经没什么兴趣和对方聊下去了。
　　安然：“不用了，那我们先走了。”
　　“等一下！”顾以培一路小跑过来，揪着自己的西服下摆，对着安然糯糯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阿俨他......师傅，您能再帮我算个命么？就算阿俨能不能减刑！”
　　“顾先生，难道不知道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么？”席朝雾抢先开口，说道。
　　顾以培一愣，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道：“不是的，阿俨没有杀人，他只是被人骗，做了不好的事情！做生意的，被人陷害那是常有的事情！你们一直在小地方待着，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席朝雾冷笑一声：“对，做生意被人陷害是常有的事情，那么秦家这么多年就没有陷害过别人一点么？还是顾先生觉得，警方那边调出出来的任何一桩关于秦家的案件真相，都是他们胡扯出来的呢？”
　　作为秦墨俨的法定丈夫，顾以培自然受到过警方的审讯。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张张写满罪证的纸，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却绘不出一个真实的秦墨俨。
　　他的阿俨是有些霸道，会将名利看得很重，但是他会温柔地拥抱自己，甚至偶尔给自己做一顿早饭。
　　阿俨是那么的绅士，恨不得将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捧在自己眼前......
　　顾以培委屈极了，揪着衣角的双手死死捏紧，直到拇指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红着眼说道：“不是的、阿俨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如果我也不相信他了，全世界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了！”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举到安然眼前......
　　“？？？”
　　安然一脸懵逼，他搞不清楚，明明吵架吵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和席朝雾对视一眼后，安然迟疑道：“这是......我真棒？？？”
　　顾以培凄惨地摇摇头：“你看，我的指甲长起来了！以前都是阿俨给我剪指甲，如果他真的像你们说的那样，怎么可能会为我这样一个人，剪指甲呢？！”
　　席朝雾：“......”
　　“......”安然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却愣是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们震愣在原地，目送着顾以培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以后、”席朝雾，“答应我，以后别和他玩了！”
　　安然：“......我太他妈答应你了！”


第52章
　　52、
　　安然呆呆地望着早已空荡的旋转门,?表情像吞了只死苍蝇。直到席朝雾牵着他手往回拽，这才一脸麻木地转过脸来。
　　“走了，不累么？”席朝雾一手牵着人,?一手推着行李。
　　之前的小王正站在电梯口,?手里拿着刚刚办理好的房卡：“肖总,?房间给您升成小套房，弟弟怕也是累了,?我先带您上去？”
　　安然点头同意，心里却寻思这人还真是个人精,?刚才他们和顾以培说话的时候,?早早的闪人,?再出现不仅事情办好还一点不好奇。
　　这种合作关系特别让人舒服，让他有些心动道：“王哥，你是本地人么？”
　　“不是，我内蒙的。”小王说着摁下电梯，“不过我来B市年头久了,?十七八岁就B漂了！回头我带您和弟弟多逛逛，等弟弟开学周围也熟络点！”
　　安然：“那感情好......”
　　从电梯进房间,?一路四五分钟的时间，安然顺利打探到对方单身狗一枚。他料想王猛在京海天职位不算太高，如果挖走对方，相信也不会和京海天结怨。
　　安然越看王猛越满意,?刚刚被顾以培刺激的神经瞬间舒缓下来：“那王哥之后几天就要你多麻烦了！等我家小孩考完试,?王哥可得让我请顿酒！”
　　王猛估计也看出了点苗头，顺着安然的话赶着接，两人都没说破，就等着往后。
　　等送走王猛,?安然吹着口哨进屋，家里的小孩正在将行李箱的东西归置出来：“嗯，好好干！回头哥给你发给大红包！”
　　席朝雾没搭理他，摸出一件睡衣丢了过去：“你先洗我先洗？”
　　安然“......你先，我晚上洗！”
　　席朝雾有点小洁癖，去过人多的地方回来，就一定要洗澡换套衣服。这个安然并不反对，但总强迫他也加入洁癖大家族就不好了吧！
　　席朝雾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那你不许上.床了。”
　　小套房是客厅卧室组合套，面积比较紧凑，正儿八经就只有一张床。安然进门相中了外间那个飘窗榻榻米，当即梗着脖子往外走：“不上就不上，卑微老大哥，只配睡门口！”
　　席朝雾：“......”
　　安然缩在飘窗上和方十方打电话，正对面的卫生间发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起先他也没多想什么，直到挂断电话转过头去，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
　　酒店，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它总有些时而合理时而尴尬的设计，比如说，正对飘窗位置的卫生间，它是透明磨砂设计的......
　　安然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设计者的癖好，哦，现代版美人入浴秀！
　　大家都是男人，你有我有大家有！这也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不是嘛！！！
　　安然稳了稳心神，打开手机外卖APP，朝着那边喊了一句：“吃什么？吃饭还是快餐啊？”
　　卫生间的水声刹那间停止，安然无意识瞥了一眼，内里的人正侧着身子单手搓了下脸。就像早几年电视插播的某类型广告型男那样，以前安然看过认为该动作十分油腻！但也许是浴室并不算全果，自带磨砂效果的毛玻璃，一下子将那种男人固有的美感放大了......
　　反正他有种偷看别人家大美女洗澡的错觉！
　　可惜里面的人持续发动，取下一条毛巾低头裹在腰上。
　　“咯哒”卫生间的门开了，席朝雾窄腰小腹肌，瘪瘪的小腹晃晃悠悠出现在安然眼前。
　　小孩毫无自觉，一边抬手擦着头发，一边看着自己茫然问道：“都有什么呀？”
　　“......”你大哥的鸡皮疙瘩，你要么？
　　安然忍了忍，垂下头划拉着外卖APP：“嗯、饭，有饭，还有麦当鸡......”
　　“麦当鸡？”席朝雾放下毛巾坐到安然身边，“你帮我擦头发，我自己看。”
　　“......哦，”安然强迫自己仰着下巴盯在席朝雾的寸头上，心里冒出个念头——这种走三步就干了的发型，真的有必要擦一下么？！
　　但他的手像是自我脱离了大脑的掌控，接过毛巾就蹭上席朝雾的寸头......
　　两人的活计掉了个个，席朝雾弓着背靠在安然身上看手机。北方屋内的空调开得十足，不消一会儿就蒸干掉小孩身上的水汽。不知道是不是年轻人身上三把火的缘故，半光滑溜的席朝雾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连带着贴上安然衬衣那块的皮肤，都慢慢发烫。
　　席朝雾：“这个怎么样？”
　　“啊？哪个？”安然伸长脖子看过去，却只看清小孩微红的脸上，那一点点细软的小绒毛。
　　席朝雾点开一家特色店，缓缓说道：“就是这个啊......哥哥喜欢的素三鲜，评价最好。”
　　“哦、哦，我——”安然话还没说完，就撞见席朝雾注视着他的沉沉视线，心脏一颤，直接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窗外偶尔的一两声车辆的“滴滴”声，涌入安然耳朵里，变得异常突兀。
　　周围一切都虚化下来，仅剩席朝雾那张好看的脸，塞满整个瞳孔。安然呆愣愣地伸出食指，勾走对方鼻梁上的一滴水......
　　席朝雾抿着唇，笑得腼腆又可爱：“哥哥，要点这家么？”
　　“不知道......”安然持续智障，任由那只沾了水渍的手指滑动到对方的眉心。那里有块很淡很淡的豆大疤，以前是浅粉色的小钿，如今只能靠手指的触摸，摸到一点点鼓起，“漂亮的小粉钿都没有了......”
　　“唔？”席朝雾握上安然的手，在那块地方来回蹭了蹭，眉间很快便染红一片，“现在呢？”
　　“像个小姑娘？”
　　安然的话音一落，席朝雾就扔下了他可怜的手指头：“我不吃了！”
　　“......”安然愣了半晌，茫茫然地攥紧那根手指头，余温尚在，几乎要燃尽他的心肺。
　　他转过身望着席朝雾关紧的房门，还没不及深想，一股陌生的情愫便将他层层裹挟。
　　经此一役，安然和席朝雾最终都没吃上午饭。安然主要是别扭，席朝雾却是收到了一条来自B市检察院的通知。
　　通知是有小六哥转发过来的，末尾署名是韦似南。
　　“我们要去么？”席朝雾直接将手机丢给安然，那是他一直以来私藏的那部。
　　安然看了看，通知写的很详细，秦墨俨的开庭时间就是今天下午三点。但此刻已经三点过五分了。
　　“你想去么？”
　　席朝雾：“我想。”
　　安然不置可否，他觉得当初的事情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家小孩，如今秦墨俨落网，或多或少也有他家小孩的出力。他摸狗似的扒拉了几下席朝雾的寸头，叹了好长一口气道：“那成吧，路上咱们去买点速效救心丸——顾以培，我真的不行！”
　　此话一出，日常面瘫的席朝雾脸上，也出现菜色：“......我想，我也需要......”
　　而此时，被人轮番恐惧的主角，正笔直地坐在检察院的办公室。今日他的丈夫二审，他无能为力却要假装坚强......
　　就在刚刚，那个穿着制服的协警从自己手中接过包裹，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攥紧拳头，克制着自己，苍白的小脸我见犹怜：“盛检，阿俨这次会被放出来么？”
　　对角的男人像是被惊醒，随口敷衍道：“那要看看你们沟通怎么样了，你知道的，我只打缓刑。”
　　顾以培脸白了又白，连唇色都青紫起来：“阿俨、阿俨他真的是个好人的！”
　　他的话似乎没将对角的男人说服，对方换了个舒坦的姿势翻手机，凉凉道：“十年还是五年以下，咱俩也别说那么多废话。”
　　顾以培憋着鼓气，倏地站起身来，他近乎怨怼的看着他请来的律师，却还未开口，就被身侧的开门声打断。“阿俨？”顾以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捂着嘴默默流泪。他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落到对方腕上那对银手镯上......
　　“还有十分钟开庭，你们先聊着吧！”
　　等屋内的办案人员全部退了出去，一直未出声的秦墨俨勾了勾嘴角，然后最大可能的张开自己的怀抱。
　　“阿俨！”顾以培像是乳燕还林，哭着喊着扑进爱人的怀抱，“我找了全城最厉害的律师，他一定可以给你洗脱罪名的！阿俨，你从来没有做过那些事情的，对吧？”
　　“嗯。”秦墨俨亲亲吻了下爱人的发顶，双眼在他看不到地方全是狠毒，“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的，是么？”
　　“当然，就算全世界——”
　　“我知道，”秦墨打断爱人的告白，推开点距离直视对方问道，“那爸爸来了么？我希望我们的爱是没有隔阂的，你的家人也不行。”
　　顾以培垂目落泪，揪着秦墨俨新换上的高昂西装，怯怯道：“没有，爸爸上个月......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他不要我了！！！阿俨，我该怎么办啊？”
　　十分钟的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顾以培赖在爱人的怀抱中哭诉。他甚至没有抬头看看憔悴的爱人，只是一遍一遍地问“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爱人的怀抱像是断了电的温室，顾以培最大程度的将自己融进对方身体，似乎这样还能带给自己一点点零星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