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乐水每一步都走得气势汹汹,他一阵风一样踏进宋氏大楼,被门禁闸机拦在了电梯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一转向旁边的前天走去。
前台小姐正在埋头处理工作,突然察觉到有人过来,连忙从位置上站起来,目带惊艳地看着越来越近的人。
青年长得极高,需要她半抬起头才能和对方对视。
前台小姐露出训练有素的笑容:“您好?”
淳乐水的所有怒意在看到面前笑容灿烂的女孩子时被他勉强收起,但他这会儿心情糟糕,实在无法回以微笑,只能礼貌颔首:“您好,我想找宋含章。”
几乎没有人会对宋总直呼其名,前台小姐诧异了一瞬,很快回过神:“请问您有约吗?”
她一边问一边拿过预约册,其实一般和宋含章有约的人根本不会通过前台,重要客户都是其他高层或者宋总助理直接下来接待的。
不等她把册子翻开,淳乐水便道:“没有。”
“那不好意思,没有预约——”
“他在公司是吗?”淳乐水说,“那麻烦您帮我转告一下,我叫淳乐水,他应该会见我的。”
他话说得十分笃定,前台小姐虽然有些疑惑,但职业素养仍然让她保持着微笑:“我这边帮您打电话到总秘处问一下,您先稍等一下。”
“谢谢。”淳乐水道。
楼上。
办公室里只有宋含章和助理两个人,助理递上一份文件:“宋总,这是待会儿会议的资料。”
宋含章轻叩了两下桌面,助理放在文件准备走人,突然被宋含章叫住:“陈助理,你……”
他欲言又止,助理回头:“宋总?”
宋含章不知道怎么问,他没有追求别人的经验,只能根据以往从简闻那里听来的经历里去提取所谓的投其所好,但让人失落的是,宋含章甚至不知道淳乐水喜欢什么?
他尝试着送了几次礼物都被淳乐水拒绝了,昨天偶然路过茶水间听到几位员工在讨论如何追求别人时就顺便听了听,其中有个人说他要是有钱他就学电视剧里面的霸总,不求质只求量,一波一波往对方家里送礼物。
一听宋含章就觉得这个方法不可行,如果是淳乐水,他这样可着劲儿往他家里送东西,淳乐水估计立刻就会找上门来骂他……
那不是挺好?
和之前完全对自己视而不见相比,至少淳乐水会理他。
于是他连助理都没经过,连夜挑选了许多东西让他们第二天给淳乐水送过去。
但是东西送出去后,宋含章又有些忐忑,他想要问问助理自己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他需要有个人在这方面帮他出出主意,但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宋含章既害怕淳乐水来找他又害怕淳乐水不来找他,明明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却不停地否认拒绝,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
可宋含章又想要看到他。
宋含章难免去想,以前淳乐水不停追在他身后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煎熬?
面对助理的探究的目光,宋含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手机铃声响起,是宋含章设置的吃药提醒,他让助理去帮他倒杯水。
宋含章看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都已经下午了,淳乐水还没来那他是不是不会来了?
助理前脚刚出去,秘书后脚就打了内线进来:“宋总,前台说楼下有位姓淳的先生找您——”
话还没说完,秘书便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哗啦声,像是宋总碰倒了什么东西。
她有些奇怪地转头,可惜总裁办公室大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
电话里静悄悄的,秘书不由提醒:“宋总……?”
“让他上来吧。”过了会儿才传出宋含章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秘书觉得宋总的声音听着似乎有点发紧?
她道了声好,正要挂掉内线又被叫住:“让他坐专梯上来。”
总裁专梯离办公室更近,而且也不会遇到频繁有人上下楼的情况,不会耽误时间,宋含章手上还有个会马上就要开,他想在开会前见到淳乐水。
和总秘处一墙之隔的总裁办公室里,宋含章的办公桌上洒了一桌的药丸。
他有些慌张地把药都塞回药瓶里,还没等他收拾好,秘书已经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宋总,淳先生到了。”
里面半天没有回应,秘书正要再次敲门时,没有耐心的淳乐水已经径直将门推开。
在他进门的那一瞬间,宋含章迅速合上抽屉,淳乐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大步踏进办公室,还不等宋含章站起来,他已经走到办公桌前。
淳乐水双手按在桌上,俯身注视着宋含章,眼中带着几丝冷意:“你什么意思?”
宋含章从下往下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起身,两人平视着,他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找任何理由,直白道:“我只是想见你。”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淳乐水被他缠得快要没脾气,他甚至都想要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告诉宋含章自己不想见他,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联系。
但淳乐水不能。
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宋含章紧盯着淳乐水,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做不到,但他说出来淳乐水会更生气,于是他便不吭声。
淳乐水和他四目相对半晌,点点头,收了手从办公桌边退开。
【行,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明天就会X国。】
宋含章愣了愣,他大步从桌后绕出来,攥住了转身往外的淳乐水的手腕。
他呼吸稍微有点急促。
他其实并没有听见淳乐水的任何心声,但那一刻从淳乐水的表情,他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身体甚至快过大脑的指令,先一步拦住了对方。
“别走。”宋含章说完静了许久,在淳乐水想要甩开他的时候低声挽留,“求你了。”
这三个字很轻,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完办公室陷入凝滞。
那一刻淳乐水震惊到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他好卑微啊。
即使他已经从宋含章不断的纠缠中明确知道他变了,但这示弱一样的三个字还是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我不是你等的人。”淳乐水垂眼,语气平静无波。
从重逢到现在,淳乐水对宋含章说得最多的就是拒绝承认身份的话,越到后面,双方越是心知肚明淳乐水的欲盖弥彰。
宋含章不相信,他日复一日地接近淳乐水,淳乐水知道他不相信,但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类似的话。
因为淳乐水知道,一旦他承认,就代表他对宋含章心软了,而如果他真的心软,那他曾经的努力和付出就好像是个笑话,他费劲一切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但他却始终逃不开名为“宋含章”的束缚吗?
这不仅仅是他和宋含章的博弈,这还是淳乐水和自己的博弈,他不想认输。
“淳——”
宋含章正要说话,助理敲门进来:“宋总,您的水,吃完药咱们就去开……会……”
助理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端着水杯,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目光定在淳乐水脸上。
“出去。”宋含章一个眼刀扫过去。
助理一个多余的字也不敢说,麻溜转身离开。
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宋含章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无法去反驳淳乐水的话,他没有证据可以去证明淳乐水就是,他只能装作没有也没有发生那样回到上一个话题。
“你别走好吗?”
淳乐水不说话后他也不再说话,就是攥着他的手不放,两人沉默地站着,淳乐水怀疑如果他不说或者做点什么,宋含章能和他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他有些头疼:“宋总,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叩叩——
他话音刚落,助理小心翼翼地在门外提醒:“宋总,下午的会议就等您了。”
“你该去开会了。”淳乐水说。
“你会走吗?”
“当然,我不会留在你这里。”
“那你会回X国吗?”
淳乐水转眼看他,嗤笑了一下:“那就跟你没关系了。”
宋含章握着他不放:“淳乐水……”
淳乐水抬手打断他,他有些疲于和宋含章周旋:“你送到我们家的东西,我会如数还给你。宋总,您放过我吧。”
他声音里带着倦意,仿佛累极了。
“对不起,”宋含章说,好像重逢后他永远都在道歉,永远都在说对不起,“但我做不到。”
他看向淳乐水:“就算你回X国,我也会去找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他松开了淳乐水,离开办公室去开会了。
硕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淳乐水一个人,他长叹了一声,后退一步撑着办公桌边沿,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宋含章实在太难缠了,让淳乐水感到心累。
他歇了会儿,调整了下心情,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相框。
淳乐水觉得自己此刻仿佛连扶起相框的力气都没有,心里连声叹气,一边伸手将相框摆正……余光隐约扫到里面的照片是当初和外公一起拍的全家福,他手上动作微顿,纠结了几秒还是把相框拿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照片上他和外公笑容满面,而旁边宋含章的脸却被拿笔涂抹掉。
淳乐水抬手扶额,拇指和中指揉按着两侧太阳穴,目光却敛着,不由自主落在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相框上。
悄无声息的办公室里过了许久才响起一声轻叹。
“饶了我吧。”
-
等宋含章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淳乐水已经走了。
虽然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宋含章还是有些失落,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和他走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唯独少了一个重要的人。
他坐在办公椅上发了两秒呆,将不知道什么时候碰歪的相框挪正,他盯着照片上淳乐水的笑颜看了片刻才移开眼,投入到工作中。
他仍然会去淳乐水家楼下,但经过这件事后两人的关系非但没有前进一步,反而后退到了在他鼓起勇气说要追求淳乐水之前。
宋含章不放手的话说得信誓旦旦,但其实根本不敢再往前踏一步,就害怕真的把人逼急了,淳乐水抛下一切也要离开。
只要他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不去打扰淳乐水,淳乐水那边便也不会有任何声音。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在无数个深夜,宋含章坐在车里望向楼上或者淳乐水站在窗边看向楼下时,对方同样也在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
双方就在这种沉默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直到宋含章再次主动地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假象。
“宋含章,几个月了你拉黑我——?”
工作间隙,简闻突然破门而入,秘书一脸惶恐地跟在简闻身后:“对不起宋总,简总他……”
宋含章从桌前里抬起头,先是看了眼简闻,才给旁边的秘书递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简闻双手撑在办公桌边沿:“你是不是真打算和我绝交啊,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儿呢?”
宋含章一目十行浏览着手上的文件,连头也没抬:“忘了。”
他这是在回答简闻进门时的那句话,两个字把简闻堵得没脾气,指着他所有骂人的话都在嘴边转了一圈又被他咽回去。
简闻丢下一句“懒得和你计较”,熟门熟路在宋含章酒柜里挑了瓶酒,指间夹着两个酒杯在他办公桌上敲了敲:“别工作了,过来陪我喝酒。”
他走到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酒都倒好了也没见人过来,简闻抬头一看,宋含章还坐在椅子上,保持着处理工作的姿势动也没动一下。
简闻啧了下:“没劲。”
他拿着酒杯自顾自喝起来。
手上的重要工作处理完,宋含章叫来助理交代了几句,才起身坐到简闻对面,到这会儿简闻已经独自坐在他办公室喝了一个多小时了。
“忙完了?”他问宋含章。
宋含章点头,捏着酒杯伸手过去,简闻俯身和他轻碰了一下,吐槽他:“你以前话虽然也不多但好歹也会说两句,现在跟个闷葫芦似的,也就我还受得了你。要不是我找不到人喝酒,我才不往你这里凑。”
宋含章往桌上扫了眼,他这半天坐在这里居然一个人就闷头灌完了一瓶酒。
“怎么了?”他问。
“你之前不是戳我肺管子,说我和简岛那小兔崽子不清不楚吗?”简闻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着,双臂架在靠背上,捏着酒杯的手指了指宋含章,“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跟他结束了。”
宋含章抬眼:“恭喜你。”
“是。”简闻点头,看着窗外静默了片刻,“恭喜我终于摆脱了那个小疯子。”
他一口干掉杯里小半杯酒,对宋含章道:“所以今晚你必须得陪我,不醉不归。”
两人从办公室转战到会所,宋含章已经太久没有喝这么多酒了,他有些晕,但还是比醉成一摊泥的简闻清醒,把他从会所拖回家。
之前偶尔过来,简闻家里还有一些简岛存在的痕迹,学校的课本或者乱丢在沙发上的运动服,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消失不见了。简闻家出事那段时间宋含章自己也是一团糟,很长一段时间没和他联系,只知道简父突然离世。
后来简闻来找他,宋含章才知道,简父是被气死的,简闻被简岛强制的事情他丝毫没有遮掩,简父一直就非常疼爱简岛这个私生子,因为是和初恋的孩子,在他身上付出了诸多心血,连简氏都默认是留给简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