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宋含章和外公以及淳乐水三个人的合照,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他们三个人唯一也是最后一张照片。
宋含章盯着照片上笑容和蔼的外公看了片刻才移开眼,迅速阅读并签署好文件后让助理进来收走。
没多久许叔就来了,上午的董事会许叔怕他一个人处理不了。
虽然宋时清去世后宋含章变成了集团第一股东,但之前他并不是董事会成员,而这次董事会肯定也会推选出一名新的董事长。
宋氏虽然现在仍然姓宋,但宋家只剩下一个年仅二十五的宋含章,那些老奸巨猾的董事未必会把他放在眼里,?很有可能会联合起来对他施压。宋时清对此早有所预料,虽然许清一直以一个助理的身份跟在老爷子身边,但他在公司也手握部分股份,并且仍有实权。
一个会在各种争论中熬到了下午两点才勉强散会,走的时候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好看,大概是没想到宋时清即使死了,也把活着的人拿捏得死死的,更没想到才接触公司业务半年的宋含章完全继承了宋时清的手段,软硬不吃,是个不好对付的硬茬。
倒是许叔全程虽然没有帮上宋含章太多忙,但他走出会议室时十分欣慰。
助理一早便给他们订好了楼下的餐厅,等待上菜的间隙,宋含章状似无意问道:“淳乐水呢,去剧院了吗?”
昨晚宋含章最后是睡在淳乐水房间的沙发上的,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仍会睡不着,像之前一样天天睁着眼睛等待天亮,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淳乐水的存在让他感受到几分安全感,他盯着床上熟睡过去的人影不久,困意便席卷而来。
这一觉可能是自从宋时清去世后,宋含章睡得最沉稳的一觉,没有做梦也没有半夜惊醒,一觉睡到六点然后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他醒的时候淳乐水仍在睡,他依旧保持着宋含章睡前看到的睡姿没有变。
窗外天还没亮,屋里也没有什么光亮,四周都很安静,只有草丛里不知名昆虫发出的微弱声音。
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
宋含章静坐着看了淳乐水许久才放轻动作准备回房间洗漱,他抱着被子走了两步,又退回去丢在沙发上才出去。
他走的时候淳乐水还没起床,虽然知道他大概率都是会去剧院的,但宋含章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
“你走之后没多久乐水就去剧场了。”许叔说,“你徐姨说他最近有些贫血,晚上准备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你也早点回家一起吃吧?老爷子走了之后你也天天就知道工作,徐敏不知道和我抱怨了多少次,说你们一个两个瘦得脸上都没肉了。”
宋含章点头:“让您和徐姨担心了。”
“所以你和乐水得赶紧把肉养回来,不然你徐姨不知道还要念叨我多久。”
吃完饭后许清就回去了,宋含章带着助理去赴李总的约,结束后助理加班加点在车上整理资料。
商务车驶入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宋含章闻言点头,下车后助理跟着他准备往楼上走,却见宋含章摸出钥匙按亮了停在电梯口附近的一辆车。
“宋总……”您不加班吗?
已经习惯跟着宋含章天天007的助理眼带探究。
“你也回家吧,资料整理好发我邮箱,有事我电话你。”说完,宋含章便矮身坐进车内,驱车离去。
助理望着消失在转角的车屁股,回忆了一下宋总说让他回家那句话时冷漠的表情,他埋头冲回公司。
宋总是不是嫌他工作不够努力想要开了他?!
宋含章直奔申城歌剧舞剧院而去,剧院大门开着,但并没有人从里面出来,他把车停在路边等了会儿,问许叔淳乐水有没有回家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徐姨在家准备了那么多的菜,等他们回家吃饭一定很着急。
宋含章用理由说服自己,下车往剧院内走,他来过两次也算熟悉,熟门熟路找到了舞团的排练楼。
临近演出,《山鬼》组的所有舞蹈演员都排练得热火朝天,隔着门也能听到里面震耳的音乐声。宋含章并没有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淳乐水,他正在和楚林排那段双人的舞蹈。
他和楚林都穿着方便动作的练功服,并不是宽袍大袖,而是修身的白衣黑裤,也方便他们看清双方的每一个动作。
淳乐水跳得十分轻盈且娇柔,动作灵动轻盈,举手抬足间便勾勒出一个依附于旁人的柔弱女子形象。
他和楚林跳得都很投入,显然双方都进入了角色之中。
宋含章的视线聚焦在淳乐水身上,越看越是皱眉,平时穿着冬衣除了脸看着没肉,其实并不能特别明显地感受到淳乐水到底瘦了多少,但当他换上单薄的练功服便能明显对比出他相比以前看起来瘦了大概两圈。
甚至仅仅比他高了两厘米的楚林,都能完完全全把他搂在怀中用身形彻底将他挡住。
宋含章没有出声打扰,在他们排练完停下来后才敲了下门。
淳乐水在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坐到了地上,半垂着头平复自己运动后的疲惫,他最近一直这样,和同时相同的运动量却明显有些吃不消,问原因就是贫血,楚林担心之余也有些习惯了,走到一旁去拿了水递给他。
淳乐水听到敲门声抬头,从镜子里望向门边的宋含章,表情明显有点诧异。
【他怎么又来了?】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喝水,顺便在手臂上蹭掉了额头上的汗。
楚林也警惕地看着宋含章。
宋含章说:“徐姨让我叫你回家吃饭。”
淳乐水还记得早上答应徐姨的事,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练得有些晚了,拧上瓶盖从地上站起来:“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宋含章双唇紧闭没有吭声。
“师哥,那我先回去了。”淳乐水取下门边的衣服,刚说完,还没彻底从墙上撤走的手猛地按在墙上,他盯着面前的墙壁眼前一阵阵发黑,硬是咬牙挺着没让自己倒下去。
“小淳,你怎么了?”察觉到异样的楚林担忧上前,包括宋含章也第一时间往淳乐水的方向跨过去。
淳乐水伸出另外一只手拦住楚林,这一瞬间他什么都看不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好半天视线才重新回复正常,他转头对楚林笑了笑:“没事,刚有点头晕。”
“你先坐着休息会儿。”
“没事啦,可能是刚才起太急了。”淳乐水让楚林别担心,他要回去多吃点好吃的养一养,用神秘的东方力量——食补,来战胜贫血。
他还有心情贫嘴,弄得楚林哭笑不得,把他从排练厅里赶出去:“那你赶紧回去多吃点。”
他和楚林撒娇嬉笑的时候宋含章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听到淳乐水在心里翻来覆去把楚林夸出朵花来,一下让他想到了他刚能听见淳乐水心声时的那个酒吧。
都是看着淳乐水对楚林撒娇,与当时愤怒的心境相比,宋含章也说不上来此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就觉得挺刺眼的。
他忍不住想楚林到底特别在哪里,会让淳乐水对他如此特殊,同样是撒娇,但给外公撒娇的淳乐水和对楚林撒娇的淳乐水截然不同,对后者他的言语和行为中多了一份信任和依赖。
宋含章目光沉沉地望着淳乐水,直到淳乐水过来拿手肘怼了他一下才回神。
【宋狗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发呆,孩子不会傻了吧?】
宋含章对楚林颔首算是道别,一言不发地和淳乐水出了门。
两人一路无言到车上,中途宋含章拿余光扫了淳乐水几眼。
淳乐水:“怎么?”
宋含章沉默了一瞬:“你贫血的问题,还是让陈叔给你做个详细的检查吧?”
“不用。”淳乐水想都不想脱口拒绝,语调干脆到有些诡异。
车内静了静。
【让陈医生给我检查,那我不就露馅了。】
“淳乐水……”宋含章趁着红灯转头看他,目光专注且认真,带着一点压迫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和许叔他们?”
淳乐水平静回视:“宋含章,我瞒着你们的事情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他用眼神在指责宋含章多管闲事,让宋含章哑口无言。
最近因为淳乐水整个人都太柔和太好相处,几乎让宋含章忘记了他之前浑身带刺的锋利模样。
而且,宋含章也清楚他到底在隐藏什么,不就是他们生活在书里,淳乐水有任务,宋含章是他要撮合的主角之一吗?
那他还会撮合自己和姜鸣吗?
宋含章又不由自主扫向淳乐水,他的任务就是让自己和姜鸣相爱?
那任务完成和完不成,淳乐水又分别会怎么样?
【啧。】
【看看看,烦不烦。】
淳乐水不断感受到宋含章的视线,搞得他有些烦躁,扣上帽缩在副驾上,完全把宋含章的目光挡在帽檐之外。
一开始淳乐水还觉得这么黏人的宋含章有些新奇,想到他刚经历了丧亲之痛,便拿出自己百分之两百的耐心来对待他,但越耐心越是会让宋含章失去分寸感,然后不断缩短和他的距离,越发依赖他。
这对淳乐水和宋含章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经过这些事淳乐水是彻底认清了宋含章的本性,他外表再成熟,商场上再果断霸道,实际上心里永远藏着一个受伤的小男生,第一个把他从泥沼里拔/出来的人是宋时清,他是宋含章外公,宋含章依赖他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宋时清去世,如果没有依靠对象,宋含章很有可能会崩溃,于是他将情感尽数转移到淳乐水身上,虽然淳乐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但他又不是傻子,自然可以感受到。
但老实说他并不想承载宋含章这份对他来说显得累赘的感情。
“宋含章。”淳乐水突然出声,他即没有掀开帽子,帽檐下的眼睛也没有睁开,“既然你已经好了,那我们就抽个时间去把婚离了吧。”
宋含章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半晌都没有出声。
淳乐水两只手指轻抬帽檐,疑惑地看过去。
宋含章目视前方,下颚紧绷,脖颈上青筋微凸,显然是在极力压制什么。
【他不会是不想离婚了吧?】
【这可不行。】
“宋含章,你——”别忘了我们之前约好的。
淳乐水想提醒他,被宋含章打断:“好。”
-
当晚,淳乐水睡觉前被宋含章敲开了房门,他显然是刚洗完澡,身上穿着质地柔软的丝质睡衣,头发略显潮湿地搭在额前,看着比白天西装革履的霸总模样显得稚嫩一些。
“我拿被子。”宋含章说。
宋含章早上留在淳乐水屋里的被子还是原样团在沙发上,但家里怎么可能缺这么一床被子,淳乐水没说什么,转身抱起沙发上的被子塞进宋含章怀里。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宋含章却仍然站着没动。
【唉……】
【我这个人就是心太软……】
宋含章什么打算两人都心知肚明,淳乐水想着反正也没几天了,轻叹一声侧身让了一步:“进来吧。”
于是宋含章再次占据了淳乐水的沙发,明明昨晚在他身边睡了有史以来最沉的一觉,但今天躺在同样的位置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最后落在了床上。
淳乐水的睡相很好,除了唯一一次说梦话要杀了宋含章之外,几乎是躺在床上就不怎么动,晚上连翻身的次数也很少。
宋含章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床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大概是害怕吵醒他,光脚踩着地毯开门出去,过了会儿端了杯水上楼,轻轻关上房门。
他听到脚步声停在床边,床垫下限时轻到不能再轻但在静谧的黑夜里也不容忽视的声音,然后他听到钥匙开锁后抽屉被拉开,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撞击的声音。
宋含章睁开眼,看到淳乐水仰头往嘴里塞了一把药,喝了半杯水才咽下去。
淳乐水把药瓶丢回抽屉锁上,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往宋含章的方希看过去,黑暗中静静亮着一双眼睛,差点没把淳乐水吓死。
“你有病啊?醒了不吭声!”淳乐水惊魂未定,
宋含章坐起来,双眼清明,丝毫不见刚睡醒的困顿:“你在吃什么药?”
“贫血的药!”淳乐水没好气,抖开被子钻进去。
“贫血需要吃这么多药吗?”
淳乐水敷衍地“嗯”了下。
“贫血的药怎么还要锁起来,你真的只是贫血吗?”
“那不然呢,难道还是白血病吗?”
【没看出来你还有望闻问切当医生的天赋。】
他语带嘲讽,宋含章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觉得奇怪,具体说不上来哪里奇怪,但哪里都很奇怪。
淳乐水开始下逐客令:“你要是睡不着就出去,别耽误我睡觉。”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宋含章不吭声了,他脸色也不好看,过了会儿才即生气又有些委屈地说了句:“我只是担心你。”
说完他便重新躺下去。
但这么一吵,两人谁都没了困意,淳乐水很心累:“宋含章,你明天能不能把时间空出来,我想先去把手续办了。”
“明天不行,我们离婚涉及很多财产分割,需要找律师处理。”宋含章冷声,“我会尽快安排,但最少也要两三天。”
【两三天太长了。】
淳乐水觉得宋含章现在就是个□□,再继续和他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他把自己的病给撬出来,他一天都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