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沈光夜什么意思?
在这里装什么救人的英雄?
顾厌不是去杀他了吗, 怎么不见人影?
而且顾厌过去了,沈光夜多少应该明白,自己知道大凤凰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竟然还敢在这装不知情路过的好心人?
季远溪心头顿时浮现一连串的疑惑,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沈光夜不动声色朝季远溪身后使了个眼色, 倒在树下的陶柏宏颤抖着起身,悄悄的逃走了。
“你们不相信我吗?我不是什么坏人, 真的!我说的不是假话,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感到头晕了吧。”沈光夜把手往前伸了些, 面露焦急之色, “快,赶紧把这解药吃了,再不吃等会就晚了!”
纪慎比较耿直,率先拒绝道:“我不会吃你的劳什子解药的。”
季远溪的确感到头昏昏沉沉的,他微微蹙眉道:“谢谢, 不过我们自己有解药。”
季远溪掏出两颗陆闻给的万能解药, 吞下一颗后把剩余那颗递给纪慎,纪慎接过没多想径直服下。
沈光夜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 “原来你们有药,可是,可是也不一定就是那种毒药的解药呀, 万一服错了怎么办?”
季远溪道:“这是万能解药。”
“……原来是这样。”沈光夜讪讪收回手, 舒了口气后道,“刚才真的好危险,那几个人人数上占优势,还有个阴险的贱人……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
季远溪打断他的话:“不是你路过,我们已经把他们三人都击败了。”
沈光夜微微一愣, 旋即笑道:“原来二位实力强劲,可以以二敌三,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二位的师门一定很厉害,不知是哪个宗门?”
纪慎答道:“一介散修。”
季远溪也道:“我同他一样,也是散修。”
“都是散修么,那就……”那就更加好办了。
沈光夜内心露出一个狐狸的笑容。
“那就怎么?”纪慎警惕道。
“那就很难办了。”沈光夜重重叹了口气,“之前遇见一次,方才又恰巧遇上,这宝库秘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遇见二位两回实属有缘,我本想等出了秘境上二位宗门拜访,既然二位都是散修,我的这个念头也只能默默的打消了。”
季远溪很想掉头就走,但他实在太想知道了:“我师尊呢?你没有见到他吗?”
“你师尊是谁?”沈光夜面露疑惑,“是之前那位红衣修士?”
“是。”季远溪道,“他去的方向,跟你出现那条路的方向是一样的。”
沈光夜遗憾摇头道:“没有见到,可能彼此错过了吧。”说完他又笑了起来,问:“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如今还是不能得知你的姓名么?”
季远溪随便编了一个:“我叫季繁霓。”
“哪三个字?”
季远溪说了,沈光夜笑道:“有些女气的名字,不过很好听。”
是吧,我也觉得好听——可真是烦透你了。
季远溪颔首,扯开一个不是很真诚的笑:“谢谢夸奖。”
沈光夜得知季远溪姓名,略带敷衍地看向纪慎:“这一位呢?”
纪慎也临时胡扯了个名字:“我叫纪霞。”
“霞光的霞?”
“没错。”
“也带着些女气呢。”沈光夜笑道。
女气又如何,反正是在说你瞎。
纪慎道:“对,很多人都那么说。”
沈光夜邀请道:“这宝库秘境中凶险无常,我们一同抵御危机会好上很多,不如结伴同行可好,两位意下如何?”
季远溪拒绝道:“不用了,一路都是我们师徒三人,和不熟悉的人一起,难免产生诸多不便。”
纪慎道:“你不是和一名少年在一起么,你们二人结伴不就挺好的。”
说到这个,沈光夜眼神黯淡,他抹了下眼角,语气带上些哽咽:“他……他已经不在了。一个时辰前,我们遇上一头高阶妖兽,那妖兽实在可怕,他为了救我让我逃走,竟不惜自当诱饵……后来就……就……”
似乎伤心到极致,沈光夜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他眼尾垂泪,竟真低低哭了起来。
季远溪看不下去,但眼前人实力强劲,他又不好直接揭穿,只好道了一句:“节哀。”
沈光夜呜咽道:“我如今一人在秘境中行走,若说不害怕定是假话,所以才会提出和你们结伴……你们就可怜可怜我,带上我这个孤家寡人一起吧,我保证、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的。”
真是演的一手好戏,季远溪在心中想。
——但是我也不会差。
酝酿稍许,季远溪的眼眶瞬间红了:“你好可怜,真的好可怜啊!”
“?”纪慎有些茫然,在触到季远溪视线后,连忙把嘴角往下弯,做出一副凄凉的样子:“是啊,真的好可怜,你太不幸了。”
沈光夜擦了擦眼角的泪道:“所以你们就发发善心,带上我一起吧……我、我还是有点用的……我可以替你们探路,也可以给你们烧水做饭……”
“阿霞。”季远溪双眸红红地看着纪慎,“他真的好可怜,好惨,这让我不禁想起我们的师尊,师尊的身世……好像没有人比他更可怜了……”
“师尊他三岁就没了爹,五岁没了娘,七岁死了狗,九岁连全家都没有了,他一个人孤独的长大,不知道遭受过多少白眼……”
“还好现在有我们在,他比起之前看上去振作了许多,阿霞,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师尊吧,时间久了他会以为我们被妖兽吃掉,抛下了他,他又只剩下独自一人了……”
沈光夜:“?”
纪慎配合地抹了抹眼角,“是啊,我们还是快去找师尊吧,我实在不忍心看见他误以为我们已经死了的伤心难过模样,他肯定会崩溃的。”
季远溪挤出一滴眼泪,微微颔首:“仙长,实在不好意思,师尊如今下落不明,找师尊的事必须放在第一位,我们当下得抓紧时间马上去找了……唉,你不知道我们那个师尊,究竟是有多紧张我们。”
纪慎也道:“抱歉啊仙长,我们真的要立刻去找了,如果有缘再见的话,到时候我们再带上你一起吧。”
“不好意思仙长,我们先行离开了。”
季远溪抽泣一声,不等沈光夜有所反应,拉起纪慎的手随便找了个方向就疯狂地跑了起来。
沈光夜负手而立,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倏然低低笑了起来,“有意思,很有意思……”
跑了不知多久,直到确定沈光夜没有追上来,季远溪和纪慎才松开手停下脚步。
纪慎下意识就问:“你师尊当真那么惨?”
季远溪白他一眼,“笨蛋,当然是假的。”
“哦我以为是真的。”
“……”
这人看上去这么好骗的吗?真是和他的名字没有一点符合的地方啊。
纪慎见季远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我只是对信任的人这样,不信任的人我就连一句话都很难相信的,你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特别信任你。”
季远溪不是很相信地说:“我相信你。”
纪慎看他神情,拔高声音辩解:“是真的!”
“好好好,是真的。”季远溪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道:“我们不知跑离多久,也不知师尊此刻在哪,要是被沈光夜再次找上就麻烦了。”
“他应该没那么不要脸吧?而且他好像没有打算杀我们的意思。”
“他连大凤凰都杀了,杀我们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一时没有杀我们的意思,不代表以后不会,这种人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唔……你说的有道……”话说到一半,纪慎骤然瞳孔放大,胸前倏然涌出血液染透衣裳,“我、我……我刚才和唐妙淼打的时候被她伤到了,没有伤口我以为没事,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季远溪忙拿出一堆药,吃的抹的一应俱全,忙不迭通通塞给纪慎:“你快用药!随便什么都行!快快快!对了先用修为止血!别管会浪费多少修为了命重要!”
“不、不行了……这药发作太慢,一旦发作,就……就……无药可解了……”
勉强说完这句话,似乎竭尽全力,而后纪慎无力一倒,朝一旁软软瘫了下去。
“!!!”
季远溪抖着手去摸纪慎鼻息,像被烫到一样飞速收了回来,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慎!纪慎!”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季远溪震惊无比。
虚空中响起一声叹息,顾厌陡然现身:“是我来晚一步。”
季远溪扑过去死死攥住对方衣角,眼尾泛红,“你为什么不早来一步!”
“抱歉。”
季远溪:“……?”
第一次听见顾厌道歉,季远溪感到有些惊讶,那个倨傲的人竟然会开口道歉?
这丝惊讶很快被纪慎的死压过,季远溪瞳孔放大,满是痛苦发泄一般地喊道:“他死了!他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朋友!他居然就这么死了!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顾厌抬手,将纪慎的尸体湮灭成灰,“你也莫要再看,看了只会徒增伤心。”
“你做什么!”季远溪眼睁睁看着点点细闪在半空中飘浮,地上已是空荡荡一片,他抗拒地摇头:“为什么要这样做!?”
“只是不想让你过于伤心。”
季远溪咬住下唇,五指攥紧又松开,他今日连接受到两次沉重打击,心神俱颤,当下精神出现一丝裂缝,腿晃了一下,眼瞧着似乎有些扛不住。
“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顾厌伸手去扶,“你莫要太伤心。”
大脑叫嚣着要晕过去,季远溪死死绷住那根线,勉力维持着仅剩的几分清醒。
从储物戒指中掏出恢复类灵药一口吞下,季远溪坐在地上,颓然地愣了半晌。
他的直觉中隐隐浮现一丝不对,可他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那不对劲之处究竟在哪。
是他穿越过来之后太顺风顺水了吗?
所以一连发生这样的事,内心下意识的选择无法接受?
不、不应当是这样。
顾厌在他身旁坐下,“不要伤心了,还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季远溪侧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此刻染上哀伤,他静静看了顾厌一会,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默默抱住膝盖。
顾厌道:“在宝库秘境中就是这样,修仙者们会为了一个不算珍稀的宝物、一点微不足道的利益、一点细微的仇恨而大打出手,就连同门兄弟亲生手足间也会产生间隙,这些事……以往实在是发生的太多了。”
季远溪抱着膝盖沉默。
“你要学会接受,学会习惯,否则永远也不会成长。”
季远溪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你说的对。”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守着你成长。”
季远溪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一直?”
顾厌点头:“一直。”
“是……吗?”
“说到做到。”
“……”
沉默半晌,季远溪抬头,凝视着对方忽然开口:“我很高兴你这样说。可是我经常惹你生气,你都没有追究,我其实很好奇,别人无意间冲撞你你都会取他性命,为什么我在你面前作了那么多的死,你却一直留着我这条命?”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
“是……吗?”
不是因为禁地,也不是因为那个不杀的承诺?
“你不信吗?”
“……”
顾厌扯开一个温柔的笑:“那要如何做,才能让你相信呢?”
季远溪怔怔看了他一会,陡然笑了起来:“我相信了。其实你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不过这个‘特别’可能和你说的‘特别’有些不太一样,说句内心话,认识那么久,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呸,把你当爹看……对不起我一时口快,肯定又惹你不高兴了。”
顾厌故意做出一个生气的表情:“对,你又惹我不高兴了,这回你说该如何是好?”
季远溪低头,把头埋进膝盖,不让对方看见他脸上神情。他极力控制住袖中微微颤抖的手,心头百转千回。
顾厌从来不会说这种话。
每次惹他不高兴,他的回答都是没有不高兴,即便内心在发火,他嘴上也依然会说没有不高兴,他绝对且不可能说出方才的话。
就算太阳从西边升起,他也绝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除非他是假的。
但……也有一丝可能是……他看自己因大凤凰和纪慎的死过于伤心,故意说出来这些话……安慰……
季远溪踌躇片刻,犹豫再三贴了过去,用讨好的语气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你不要不高兴了,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你肯定愿意原谅我的对不对。”
“我当然会原谅你。”
“嘴上说的不能当真,你要是真原谅我的话,就做出以往那个原谅我的举动吧。”
“我真的原谅你了。”
顾厌说着,摸了摸身旁人的头。
季远溪的心,陡然间沉了下去。
另一边,纪慎正在说话,兀自说了半晌发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扭头一看,身边空空如也,骤然慌乱不已。
纪慎一边叫一边找,大动干戈,颇有掘地三尺的架势。
他抓住一只正欲飞走的鸟,语气极其凶狠:“喂,你有没有看见季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