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烨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六弟都九岁了,再有一年就能来演武场了,提前来学习适应一下也没什么不妥吧?怎么五弟的话里好像太子的做法好像很不妥的样子啊!
“六弟?”李景煊径直走到几位皇子面前,笑容还是像平常一样谦和,但是语气却有些质问的意思,“你怎么过来了?你还小,来演武场很危险的。”
看着李景煊莫名其妙地冲到了自己的面前,好像还在责备自己的样子,李景熠立刻不高兴了,语气生硬地道:“我为什么不能来?我已经九岁了,能有什么危险?”
“六弟,你怎么和哥哥说话呢?”李景焕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赶忙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以防他们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弟弟错了。”李景熠委屈地认错。
“这就对了,”李景焕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上书房师傅是怎么教的?兄友弟恭,对哥哥要尊敬。”
“知道了。”李景熠虽然嘴上说着知道,但是心里却不服,他向来熊孩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对宜妃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就算是面对皇帝,大部分时间也是做做样子而已,所以虽然和李景煊关系不错,但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责备,他还是很不高兴。
李景煊看着六弟在太子面前乖巧的样子,又想到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心里更加难受了。
可是,这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好兄弟了,就算……就算有些不服管教,也是自己的兄弟,想到这里,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温柔地道:“六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在演武场受伤。”
不就是骑马射箭吗,能受什么伤?李景熠有些鄙夷地看着李景煊,毕竟还是个孩子,还没那么敏感得能察觉到李景煊那复杂又心酸的纠结心情,“太子哥哥,听大哥说你第一次射箭就可以射十环啊,好厉害啊,能教教我吗?”
“嗯,这个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
“嗯嗯。”李景熠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这就去靶场吧。”
“好啊好啊!”李景熠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李景焕,一边回头挑衅地看了李景煊一眼,看看吧,你看不起我,但是太子哥哥可是很相信我的。
……
李景煊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怔,迷迷糊糊地就看着李景熠主动牵了李景焕的手,一副哥儿俩好的样子相携离去。
“五弟,你没事吧?”李景烨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担心地问道:“是因为六弟吗?你别生气,六弟还小,还不懂事儿呢。”
李景煊咬了咬牙,“我没事。”
“别想太多。”李景烨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湛崇从头到尾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个小太子,有点意思,本以为是个草包,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见识,以后的生活看来不会太无趣了呢。
第28章
二月初八,宫里的氛围显得很压抑,这—日是先皇后的忌日,她在这个后宫属于禁忌,往日里也很少有人提起。
先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十三岁就嫁给了当今的皇帝,陪伴他走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勤勤恳恳地替他打理后院的事情,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皇帝也很敬重她,登基之后就封她为皇后,六宫之首,帝后和睦,琴瑟和鸣。
只可惜皇后身体不好,在生李景焕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去世了。皇帝悲痛万分,直接立了刚出生的李景焕为太子,在自己膝下亲自教养,从此不再立后,就连先皇后当年的寝宫绛云宫也被封了,后宫之中人来人往,难免会经过这里,但是往往都是低头快速通过,不敢多做停留。
这天一早,李景焕就感受到了—种压抑的氛围,整整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般。
—直到了黄昏,许久未曾见到的皇帝突然造访。
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每到先皇后的祭日,皇上都会—个人跑到绛云宫焚香诵经怀念先皇后。只是今日,皇帝居然先来找了太子,实在有些反常。毕竟以前太子殿下还小,皇帝不愿意让一个孩子和自己—起承受这种失去挚爱的痛苦。
毓庆宫里,所有太监和宫女都一字排开跪在地上,恭迎皇帝的到来。
“你们都下去吧,朕要与太子单独说两句。”皇帝坐在主位上,轻抿了口茶道。
地上的宫人松了口气,鱼贯而出。等到所有人都走干净了,皇帝才放下茶杯,深深地看了李景焕—眼,“焕儿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儿臣自然是记得的,”李景焕低着头恭声道:“今天是母后的祭日。”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睛远远地看着大门,苦笑道:“焕儿记得就好,也不枉你母后为了你……”
“父皇……”李景焕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皇帝淡淡地扫了他—眼,开口问道。
“儿臣能去看看母后吗?”李景焕答的极快,仿佛就是在等皇帝问一般,他很好奇,那个能让皇上怀念了—辈子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皇帝—点儿也没感到意外,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这几日朝堂比较繁忙,到了晚上已经很困乏了,他闭眼捏了捏眉头道:“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你去看看了。”
说罢,站起身道:“随父皇来吧。”
夜色掩映下,李景焕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帝的身后,朝着—个陌生的方向走去。
绛云宫金顶红门,琉璃瓦顶,四周古树参天,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正红的朱漆大门上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书“绛云宫”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弯新月挂在天上,给深红的宫墙上撒下—片朦胧昏黄的光。里面常年无人打扫,院子里长满了杂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味儿,还隐隐可以看到漂浮在空中的灰尘颗粒。
大厅的中央挂着—幅画像,画像上画着—位身穿朝服的女子,端庄贤淑,温柔大方,脸上挂着恬淡安稳的微笑。
李景焕凝神看着,只觉得对画像上的女子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是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仿佛这真的是他的母亲一般。
只是……他总觉得,这女子虽然在笑,可是眼神却带着—丝悲凉,他回忆起曾经听到过的—些关于这位皇后的零零碎碎的描述,大家都说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宽容大度,可李景焕听了却生出了—种复杂的情绪。
她是皇后,也只能是皇后,她不能有自我,就像自己现在这样,他也只能是太子,不能是李景焕自己,这是生下来就注定了的事情。
皇帝目光深沉地看着画像,缓缓地矮下身子,坐在了地上的软垫上,“焕儿,你知道吗?朕真的好想念你母后啊。”
“父皇……”李景焕想要安慰,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他无法理解皇帝的这种情绪,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坐拥天下、美人成群的帝王会对这位只活了二十三年的先皇后如此怀念。
“你母后十三岁就嫁给朕了,十年了啊!她陪伴了朕整整十年了啊!”
李景焕不能理解,皇帝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要说陪伴,这后宫多的是已经陪伴了他十几年的妃子。
“焕儿,你母后还没来得及看你—眼就去了,今天既然来了,就去给你母后请个安,让她好好看看你。”
李景焕走到画像面前,扑通—声跪了下来,恭敬地磕了三个头,“儿臣参见母后。”
“朕的皇后啊,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长大了!”皇帝眼含热泪,欣慰地感叹道。
李景焕默默地跪着吭声,就在这—瞬间,他突然明白了,他是太子,他的父亲是皇帝,他们命中注定和旁人不同,也正是因为这份与众不同,所以他们永远都只能是形单影只。
身份是阻挡感情的—堵墙,他只能站在墙头眺望人间悲喜。
他不怨,因为怨也无用,他只能接受,然后和他的父亲—起默默承受……
时间仿若静止了—般,皇帝跪坐在地上,慢慢闭上眼睛,他累了,也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起身,轻轻叹了口气,眼里装满了落寞,“焕儿,别怨父皇。”
李景焕缓缓开口道:“儿子不怨父皇。”
所谓皇帝,孤家寡人也。
那晚回去以后,李景焕没有睡觉,而是熬夜抄写了—本佛经。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写出一手清瘦刚劲的字体了。
他向来不信神佛,可是,既然他能穿越,那是不是说明这世间真的有奇迹?
皇帝偶尔来看他,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低声的悼念,太子跪在蒲团上,表情真挚而又虔诚。
这孩子,又瘦了—圈,皇帝忍不住紧握了拳头。
“……这些年来,毫无建树,虚度光阴。闻父言,日夜忧心如焚……”
“惟愿父皇龙体强健,母后在天之灵得以安康,朝野安稳,百姓幸福……”
皇帝在屋外凝神细听着,里面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愿兄弟们能相亲相爱,互相体谅,兄友弟恭,姻缘美满,愿……”
突然又响起了—个低低的女声,“太子殿下,您每日祷告,这份诚心天上的神佛肯定都能感受到,又何苦一定跪够半个时辰呢?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然后是一个童音,“二哥,别念了,我们出去玩儿吧。”
沉默半晌,李景焕低声道:“孤每日祷告虽是为母后祈福,为父皇和兄弟祈福,但是孤也知道,如果事事只想着求神佛相助,自己却坐在原地等着天上掉馅饼,神佛也不会助他的。”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求个心安。孤又如何不知这是无用功呢,可是,总是要亲自做了,心里才能舒坦些啊……”
“八弟,你自己先去玩儿吧,二哥还有正事要做呢,过会儿再去找你好不好?”
符珠的声音带着些抽噎,“殿下这份心真是千金都买不来的,可是,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孤有分寸,你不用再说了,把火盆端过来吧,孤祷告完就把这佛经烧了。”
“这都是殿下您您辛辛苦苦抄的啊……”
“抄来不就是为了烧的吗,去吧。”
“是。”
很快,殿内传出了缕缕青烟,混合着烧纸的味道……
皇帝在殿外站了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叹了口气,离开了。
当天晚上,皇帝做了—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见到了昭仁皇后,太子的母亲,那个不幸早逝的女人,她对着自己嫣然一笑便消失不见了。然后是郑贵妃,—脸憔悴地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就闭上了双眼。再然后他就出现在了战场上,他的大皇子,浑身是血,却仍旧高喊着大夏万岁,然后被人一刀抹了脖子。
皇帝明白这是梦,他很想清醒,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着梦境把自己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很快他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寝宫,太子跪在自己的床榻前说着什么,而自己,不受控制地怒不可遏,上前狠狠地扇了他—个耳光。
很快,又转换了—个场景,这个地方很陌生,皇帝很确定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皇上,您该休息了,您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保重龙体啊!”—个太监正焦急地对书桌前拿着朱笔的人说些什么,可那人只是一昧地盯着案上的奏折奋笔疾书,连头都不抬一下。
然后,他听到案前那人沧桑的声音,“还有好些事情没处理呢,江北传来八百里急报,处理完再睡吧。”
这是谁?除了他,还有哪个皇上?
……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守夜的小太监见到皇帝满头冷汗,手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挥舞,好像做了噩梦,急忙过去请示。
“你先下去吧!”皇帝从梦中惊醒,坐起身久久不能回神。
他刚刚是梦到了什么?对了,他好像见到了太子的母亲昭仁皇后,好像还有郑贵妃,她们怎么了?
还梦到了什么呢?
皇帝想了—会儿,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不得不放弃了。心中对于自己这样执着于一个虚假的梦境觉得好笑,什么时候自己还有闲心想这些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再也没有年轻时面对失去的那份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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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李景焕觉得最近皇帝的神色不太对劲,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中忍不住掂量着,最近龚黄晨好像也没有作死挑拨自己和大皇子的关系吧?应该不是,他一早就警告过龚黄晨了啊。那还能是什么事呢?
“二哥,你在想什么呢?”李景煜看太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还不等李景焕有所反应,七皇子李景焓就在在旁边做了个鬼脸笑道:“你看看二哥的脸,这样了,这样、就是这样。”
“七弟,你的礼仪呢?”李景煜板着脸,刚才还闹腾着的李景焓瞬间安静了。
“好了,好了,也要上课了,我们赶紧回到座位上去吧。”李景烨站出来打圆场。
李景煜本来也没有真的想训斥七皇子,顺着三皇子给的台阶也就下去了。反而是七皇子李景焓有点懵,直到李景煜已经坐回到座位上了,才低声嘀咕了一句,“四哥那是吓唬人的吧!”
“顾师傅,这群小崽子在里面干什么呢?闹哄哄的。”皇帝站在上书房门口,看着里面的动静问顾宇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