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关系。”厉枔深吸一口气，晃了晃额前的碎发，像是想要把脑中的回忆都晃出去，然后抱歉道：“不好意思，昨晚没有休息好……”
　　“你……”唐穆点燃手里的香烟，面露难色，“昨晚……该不会……”
　　昨天拿到剧本后，他其实第一时间的确是想着联系颜伊，商量之后排练的时间；他拨通了节目组提供的颜伊的电话，可电话那头颜伊的助理说颜伊暂时不方便接听。
　　之后他才给厉枔发了消息，本想着厉枔一早起来能看到短信赴约就行，却没想到厉枔居然大半夜还醒着。
　　“我刚才本来是开玩笑的……”他吐出一口烟圈，“别是昨晚……真打扰你和……那个……”
　　“做什么消耗体力的事情了吧……”
　　厉枔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状态看着一定是特别不好，唐穆才会跟自己开这种玩笑。
　　其实唐穆还真没说错——
　　大吵一架，也算是挺“消耗体力”的事情了吧？
　　厉枔自嘲地笑笑，没有答话。
　　“看你板着张脸，就想着开个玩笑，你也别往心里去。”唐穆掸了掸手里的烟灰，“不过说真的……你跟那个颜伊……你俩……是不是来真的啊？”
　　“你俩的绯闻外面已经满天飞了，要真是没啥，你也该避避嫌，就昨天……”
　　“你给人拉上就走，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我后来听那帮小助理私底下聊得可欢了……”
　　“你当时就没想过影响可能不太好吗？”
　　影响？
　　这事厉枔当时真没想过。
　　他自认算是个比较冷静的人，但昨天看到颜伊的那一刹那，他的确冷静不了。
　　这事有什么影响他事后倒是想过，不过别人的想法，他压根也不是很在乎。
　　“上辈子”为了演戏，他忽略了太多身边的人和事，他没有机会谈恋爱结婚，如果有，他现在想想，觉得自己也会大大方方的宣布；既然现在都重来一次了，他只想演好每一部戏，至于别的，他不想再刻意回避了。
　　只是他和颜伊……
　　也真不是那种需要官宣的稳定关系。
　　“你一大早约我——”他看着唐穆，不置可否，“就是为了‘八卦’这个？”
　　“那倒也不是。”唐穆走到墙边的垃圾桶边，掐灭手里的烟头，回头看着厉枔，表情尴尬，又一脸认真，“先说，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隐私啊——”
　　“只是……”
　　“如果你跟那个颜伊是来真的……”他别别扭扭地摸出剧本，“这剧本……我演着……是不是得有点别扭啊……”
　　唐穆一直是个挺直来直去的粗线条，就算上次提醒厉枔炒cp的事情，也是开门见山地说；厉枔没见过他这样扭扭捏捏的样子，疑惑地接过了剧本。
　　这次唐穆和颜伊拿到的剧本是一出民国剧。
　　唐穆将出演一个抗战时期的北平军阀子弟，浪荡纨绔，游戏人间，向来男女不忌。
　　在一次演出中，他对颜伊饰演的梨园名伶一见钟情，花言巧语，手段用尽，一头骗了对方做自己养在府外的小情儿，另一头自己却扛不住的军阀父亲的压力，转头接受家族联姻，准备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人为妻。
　　这事被名伶发现后，两人几经分分合合，真爱终于冲破了世俗的偏见，军阀子弟拒绝了婚事，选择与真爱相守，战争却在这时爆发，北平沦陷。
　　唐穆饰演的角色被父亲强行带到台湾，与颜伊饰演的名伶终于还是在战火中分隔两地，至死相思，不复相见。
　　简单来说，就是唐穆这次要跟颜伊饰演一对相爱至死不渝，努力冲破世俗与封建的枷锁，却无法逃脱乱世沉浮命运的小情侣。
　　厉枔随便看了看故事的梗概，就把剧本还给了唐穆。
　　“没什么问题啊，挺好的本子，演好了应该挺感人的——”
　　“你加油。”
　　他这话说得敷衍，但心里倒确实是真的这么想的。
　　别说他跟颜伊还没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他本人就是演员，这点专业度还是有的，不至于用男朋友的身份去干预颜伊接戏的自由。
　　“你……”唐穆接过剧本的手还是没有收回去，试探地看着厉枔，“要不要再仔细看看剧本？”
　　“你的剧本，我看那么仔细干嘛？你又不跟我演——”
　　厉枔说着挤出个疲惫的笑容，电话恰巧这时候响了起来，他就正好跟唐穆打了个招呼，离开了楼梯间。
　　电话是涔涔打来的。
　　昨天因为自己要排练，不会太早结束，厉枔提前跟涔涔说了，让她自己回去休息；但今天一早他就跟颜伊闹得跟要决裂似的，早把自己有新助理的事情给忘了。
　　“厉哥！你知不知道为了赶上你今天排练，我昨晚定了八个闹钟才敢睡觉！深怕自己早上起不来……”
　　“等我拎着豆浆油条回到酒店，你猜我看到什么？”
　　“我看到居然是颜伊在给你收拾屋子！”
　　隔着手机听筒，厉枔都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被涔涔震碎了。
　　但到底是自己又把涔涔落下了，还辜负了人家跑去买早餐的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打断涔涔，而且……
　　涔涔还提到了颜伊，这电话就更挂不了了。
　　他只好把手机拿得远远的，继续听涔涔唠叨。
　　“颜伊诶！比当初的乐漉都红！厉哥！他居然在给你收拾屋子！”
　　“我进屋的时候，他满手肥皂泡地正给你洗衣服呢！跟个小媳妇似的！呜呜呜——”
　　说着涔涔居然夸张地哭了起来，一听就是装的。
　　“厉哥，昨天我都听那些小助理说了，说你拉着颜伊跑出去，就跟要私奔了似的。”
　　“你早早给我支回酒店，是不是怕我打扰你俩‘私奔’啊？”
　　“呜呜呜——厉哥——你别是真不打算要我了吧！？”
　　颜伊……
　　一整个晚上没睡……
　　居然在跟自己吵完架以后……
　　还在给自己洗衣服……
　　厉枔握着手机，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我这几天都要排练，时间不太稳定，你就不用特别照顾我了，睡醒了想来排练室玩就自己过来，怕热就在酒店呆着好了，反正我排练的时候也顾不上别的。”
　　厉枔简单安慰了几句，最后还是答应帮涔涔点奶茶外卖到酒店门口，才把人糊弄过去。
　　他现在脑子乱哄哄的，也没有心情陪涔涔胡闹，好在还有一件事是能让他摒除杂念的，那就是排练——
　　这一晚，他又排练到深夜才回到酒店，房间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人了。
　　房间按照厉枔以前的习惯被人收拾了一遍，那个装着玉坠的盒子也还留在茶几上。
　　颜伊什么都没有带走，也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晾在阳台上的那件衣服证明他早上真的有来过。
　　厉枔之前和颜伊两个人住在一起，每天洗完澡，两个人的衣服正好扔进洗衣机洗掉。
　　现在他一个人住，天气越来越热，衣服也越穿越薄，一件衣服就要用洗衣机费水费电，就算酒店不同额外付钱，他也觉得太浪费了，所以，现在的脏衣服他都会扔在洗衣机里攒两天一起洗。
　　颜伊帮他洗掉了昨晚换下来的T恤，晾在阳台上已经干了，地上垫着的盆子里还留有水渍。
　　涔涔没有夸张，颜伊真的是拿手搓的。
　　接下来几天厉枔照常排练，因为之前打过招呼，连涔涔都没有怎么出来咋呼，一切进行顺利。
　　因为每个小组都有单独的排练教室，他几乎没有碰到过颜伊，一切好像跟之前没有任何区别，除了……
　　每天一早醒来后，他走出房门就能看到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鱼片粥——
　　颜伊好像总是害怕涔涔不能把厉枔照顾好。
　　还好涔涔没有发现，不然又不知道要几杯奶茶才能哄好。
　　一天表演老师离开后，罗暹坐在板凳上看着女老师的背影，突然无限感慨。
　　“厉哥，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能遇上你这么会演戏的前辈，还有这么好的表演老师。”罗暹看着老师离开的方向，无不崇拜道：“之前要不是老师的办法好，我们的排练也不会这么顺利，别说之后会不会淘汰了，就明天的公开排练考核——”
　　“我就得出大糗。”
　　“嗯。”厉枔配合地点点头，“这次节目组的安排是不错。”
　　“不是的，厉哥，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好，真就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好老师。你还没听说呢吧——”说着罗暹压低了声音，凑到厉枔耳边小声道：“别的组的表演老师，可多幺蛾子了。”
　　“嗯？”厉枔疑惑道：“不都是电影学院请来的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厉哥，现在学校都没放假，正经电影学院的老师都带着学生的，哪能个个都有空。”罗暹撇了撇嘴，“我听别人说，导演组根本找不到那么多资深的表演老师，有好多都是从不知道什么野鸡培训班里拉来凑数的。”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厉枔大概也了解了罗暹这个人，跟他之前说的一样，他第一次反常的表现可能真是看到偶像紧张了，其实平时罗暹是挺外向健谈的一个人，跟好多参加比赛的艺人都能打成一片，所以也经常能听来些厉枔没听过的小道消息。
　　“有出什么事儿吗？”厉枔随口问道。
　　“听说啊，我只是听说——”罗暹神神秘秘地小声道：“别组有的表演老师，教戏的时候对手下学员动手动脚的……”
　　“但明天那个彩排不是要打分吗？还要决定之后影视化的拍摄顺序……”
　　“所以被‘欺负’了的新人演员也不敢言语，可能也是动作不大吧，就只好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老师要讲戏的时候，难免会跟学生间有些肢体接触，这些厉枔是明白的，也许真的有人敏感了倒也说不定。
　　最近几天厉枔都没有碰到过颜伊，但休息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走去那个楼梯间，倒是在里面遇到过几次唐穆。
　　他跟唐穆闲聊时，也会说起彼此的排练进度；唐穆虽然看着有些遮掩，但好像也没说有什么问题。
　　之前厉枔一直理解为唐穆还误会他和颜伊的关系，所以关于自己要跟颜伊演一对情侣这事，在厉枔面前有些别扭；但今天听完罗暹的八卦消息，他突然就有些坐不住了。
　　就颜伊那个腼腆内向的性格，真要受了什么“欺负”也未必敢跟人说；尤其是他总是过分“懂事”，肯定不会在厉枔排练这么紧张的时候说出来给厉枔添堵。
　　唐穆的人品厉枔算是信得过，不过就是有点指望不上。
　　一个高高壮壮的硬汉形象，又是老演员，就算有人动歪心思肯定也不敢打唐穆的主意，他本人还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大概身边真有什么问题也未必能发现得了。
　　厉枔好像在自己吓自己，越想越紧张。
　　“明天一早就要录制公开排练的事儿，录制之前还要定妆——”他回身对罗暹说道：“要不今天就排练到这儿吧，回去早点儿休息。”
　　这几天的排练结束都挺晚，罗暹其实已经很累了，但看着厉枔比他会演戏还比他认真，他也不好意思提出异议；现在厉枔主动说早点收工，他也正好答应下来，很快跟厉枔打过招呼就离开了。
　　罗暹走后，厉枔出门直奔唐穆和颜伊的排练教室。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门里是唐穆的声音：“哪位？门没锁。”
　　厉枔一把推开排练室的大门，只看到唐穆一个人在收拾东西，看样子他要是再晚来两分钟，唐穆应该也走了。
　　“颜伊呢？”他焦急地问道。
　　“这么些天也没见你来，今天倒是不巧。”唐穆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说道：“走了十几分钟了吧。”
　　“明天要早起录节目定妆，我看他这几天人挺累的，想着人家好歹是个爱豆，该早点儿回去敷个面膜休息一下的。”
　　休息个屁！
　　厉枔差点想骂脏话。
　　不用说，颜伊现在估计人都快到下一个录影棚了。
　　“唐穆。”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唐穆，“你们最近排练，没遇上什么事儿吧？”
　　“能……能遇上什么事儿啊……”唐穆一脸疑惑，“厉枔……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其实……你要是介意这个剧本……为什么不早说？”
　　看着厉枔难得这么严肃的表情，唐穆心里直犯嘀咕，想着别是厉枔之前装大度，明天公开彩排在即，想着自己要亲眼看着男朋友跟别人演情侣，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受不了了。
　　“明天就要公开彩排了，要改……也来不及了啊……不过你放心，我真的都尽全力处理好了。”
　　唐穆到底处理了什么东西，厉枔根本不感兴趣，他真的打从心眼里对颜伊要跟别人饰演情侣这事没什么芥蒂，只要颜伊自己可以，他就没有意见。
　　“你们这几天排练的时候——”他开门见山地问道：“表演老师来过吗？怎么样？”
　　“哦，你问这个啊。”唐穆闻言撇了撇嘴，“来过了，跟遛弯似的，看什么都‘好好好’，打个酱油就走了。”
　　“哦——”厉枔长舒一口气，“那行。”
　　“明天一早录制，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排练教室。
　　看来罗暹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还是有点可信度的，果然有的表演老师就是野鸡培训班请来滥竽充数的，不过不幸中的万幸，颜伊的表演老师只是不负责，并没有搞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