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厉枔在颜伊的眼底看到这么复杂的情绪。
　　墙上颜伊最后挂上的那张照片没有来得及夹紧，被空调里吹出的柔和暖风拂过，颤了两颤，终于坚持不住掉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掉在厉枔的前额，挡住了厉枔的眼睛。
　　照片里是厉枔在第一场竞演中接过那张W卡时的视频截图，自信的，骄傲的，一丝不苟。
　　而照片之下，厉枔露出的半张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绷直的下颚线条利落好看。
　　如果不是有照片遮住了厉枔的眼睛，颜伊不会敢这样放肆贪婪地看着厉枔。
　　曾经有外媒评价过，这是一张连上帝都想要亲吻的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呢？
　　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
　　颜伊想着。
　　他也很想吻厉枔，就像上次在酒店里一样。
　　那次他睁开眼睛就赶着去救厉枔，什么都没想过；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即使没有任何危险，就像现在这样——
　　他还是很想吻厉枔。
　　他还想告诉厉枔——
　　我喜欢你，已经好久好久好久了。
　　可是……
　　轻轻探上前去的嘴唇在感受到厉枔温热鼻息的那一个刹那停了下来，他慢慢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收起自己眼中贪婪卑微的爱意，轻轻摘掉挡在厉枔脸上的照片。
　　“枔哥……”
　　所有紧张和隐忍的情愫都藏在小臂的颤抖里，他撑着厉枔的胸口坐直身体，掌心依依不舍地离开对方胸口有力的跳动，从厉枔身上爬了下来。
　　“对不起……”
　　“没、没事儿……”厉枔也缓缓从地上撑起身体，觉得自己手脚僵硬。
　　台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当初还在横店做群演时，他每天早上六点就会起床，对着镜子练习说话；后来在国际影展斩获影帝殊荣，上台领奖致辞时他没有事先准备稿子，发言仍然一气呵成。
　　他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结巴的一天。
　　“没受伤吧？”他上下把颜伊打量了一圈，确定无碍后余光瞄到墙上的照片，“你在忙活什么呢？”
　　“枔哥！”颜伊原本还腼腆内疚地低着头，听到这一句马上激动地站起来，连眼睛里都泛起期待的光芒，“你看——”
　　他指着满墙的照片，“喜欢吗？”
　　厉枔跟着站起身来，仔细看去才发现，墙上全都是跟他有关的东西——
　　第一场竞演时的剧照，舞台上的视频截图，还有一些后台排练时的花絮，搭配着许多网友留言，都是正面积极的，甚至还有人真诚地为那次热搜之后辱骂他的事道歉。
　　周末时节目播出了第二期，他之前几次想去看看视频，都被各种突然出现的事情耽搁了，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视频内容播放到了哪个部分。
　　不过看着墙上的网友留言，他大概明白了——
　　至少，他之前和唐穆合作出演的片段已经播出了，网络舆论的风向似乎也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这些……”他仔细地看着墙上的一张张照片，看着里面的肯定、鼓励，或是道歉，“都是你整理的？”
　　“不是。”颜伊摇摇头，昂起的下巴里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小骄傲，“都是网友整理的，或者说热心观众——”
　　“我只是翻拍下来而已。”
　　厉枔再仔细看看照片的角度，的确，像是有人拿着拍立得，对着电脑屏幕翻拍的。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哪有什么为什么啊？”颜伊还骄傲地看着墙上那些自己的“劳动成果”，并没有注意到厉枔话里的言外之意，肯定地说道：“你之前的片子都播出了，我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呢！”
　　“枔哥，你演得可好了！根本不用担心的。”
　　“观众都不是瞎子，之前的热搜的事儿他们也一定会回过神儿来——”
　　他偏头看着厉枔，崇拜都刻在眼底。
　　“下场比赛，你一定会赢！”
　　“我说的不是这个。”厉枔也低下头来看着颜伊，“我问的是你——”
　　“为什么要做这些？”
　　“我……”刚才的颜伊还得意地仰着下巴，闻言立刻紧张地埋下脑袋，支支吾吾道：“我、我看见你……你房里……昨晚、昨晚很晚……很晚才关灯……”
　　他知道，这两天的排练被乐漉搞成这样，厉枔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可能奶茶也不能让你好过一点了……枔哥……”他仰起小脸，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厉枔，“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你相信我吧！”说着他有些激动，又开始不自觉地绞紧衣角，“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赢！”
　　“再……你再等等……”他绞着衣角垂下眼睫，“一定会好的……”
　　看着颜伊紧张的样子，厉枔心里暖暖的，嘴角露出点无奈的笑，无意识绞紧的眉头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我昨晚很晚才睡，是因为我想再标注一份剧本给乐漉，希望他回去看起来方便点。”他轻声解释道：“因为他不认真，所以我得多做一些，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呈现一部更好的作品。”
　　“我只会被自己在作品里表现的好坏影响心情。”他躬身平时着颜伊的眼睛，“乐漉影响不了我。”
　　他双手握住颜伊轻微打颤的双肩，让对方也抬头看着自己，认真道：“虽然我说过你不用总是道歉——”
　　“但下次，也不要再做这种危险动作了。”
　　看见颜伊终于抬头看着自己，他轻轻松开双手，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些东西，你打开电脑给我看，我也会很开心的。”
　　“我想给你个惊喜。”颜伊眨着那双无辜的小狗眼，声音委委屈屈的，“枔哥……你……”
　　“……不喜欢吗？”
　　“喜欢。”厉枔严肃道：“但是太危险了。”
　　“如果我没有提前回来，现在可能要去医院看你了。”
　　“可是……可是我……”颜伊抱歉地垂头，“我只是想……”
　　他只是总想着，自己还能为厉枔做点什么。
　　“那我帮你排练吧？”他突然抬起头，满眼期待地看着厉枔，“今天你和乐漉的排练不是没有完成吗？”
　　“那些走位、定点、情绪什么的……虽然我不懂，但是乐漉看着……好像也不太懂啊……”
　　“枔哥！我替他陪你排练吧？起码我在边上看了两天，他记不住的那些台词我差不多都记住了！”
　　他说得太激动，没意识到自己上前拽住了厉枔的衣角，说完才回过神来，立马心虚地松开手。
　　这点欲盖弥彰的小紧张都被厉枔看在眼里，他忍不住笑了，点点头说：“好。”
　　就像他之前说的，不管乐漉是什么态度，就算最后不能保证作品的完成度，他起码要保证自己的表现，至少要能让他自己满意。
　　他转身进屋，拿出那本昨晚标注好的，还没有来得及交给乐漉的剧本，递给颜伊。
　　排练还是从第一幕开始，颜伊接过剧本后大概扫了两眼，然后轻轻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柏老师，我……”
　　颜伊甚至比乐漉还要专业，说到这里，他按照剧本的要求，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厉枔看着他脸上到位的表情，缓缓背过身去。
　　柏青松对林深克制的、不可言说的感情，和此去经年，再见亦是路人的决绝，都被厉枔精准地刻画进这一个转身里。
　　这一个背影，也预示着影片的走向，两人即将面临分别，甚至永不相交的命运。
　　看着这个背影，颜伊就如剧中的林深一样，激动，哽咽。
　　在情不自禁地念出下一句台词时，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林深，还是颜伊——
　　“枔哥，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叮咚——
　　今日份感情线进展，请查收！~
　　但肯定没有这么简单！颜伊怎么会是书里写的那个毫无来由的恋爱脑呢，而且别忘了，他喜欢的是小攻，并不是原主哦~


第21章 闪躲
　　颜伊念出这句台词时，忘了自己究竟是谁，但厉枔已经进入了柏青松的角色里，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林深，你只是……”他尽量打消心中关于“厉枔”本人的疑虑，继续留在“柏青松”这个角色里，“你只是我的……”
　　林深，你只是我的学生。
　　恭喜。
　　你毕业了。
　　这一段台词，厉枔倒着也能背出来，可是现在他舌头莫名地打结。
　　这是剧中柏青松拒绝林深的话，字句决绝，但因为内心不舍，演员在诠释时语句可以断续。
　　厉枔这样安慰自己，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接下来的台词……
　　他说不下去。
　　他眼前浮现出颜伊听到这段话后那张委屈失望的小脸，还有那双包着泪花的大眼睛，强忍着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为什么都是颜伊？
　　要和他演这场戏的明明是乐漉。
　　他没办法再骗自己。
　　刚才表白前，颜伊喊的是他的名字，而不是“柏老师”。
　　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但他还是不能确定——
　　颜伊喊的那个人，真的就是他吗？
　　“休息下吧，我饿了。”他深吸一口气，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中午去看拍摄场地了，你是不是也没吃饭？”
　　“先叫外卖吧。”
　　饭桌上厉枔的眉头蹙得很深，颜伊看在眼里，他们默契地都没有再提起排戏的事，吃过饭就互道“晚安”和“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厉枔借口想先去买杯咖啡，提前出了门。
　　颜伊看着他搭在鞋柜上，匆忙间忘了拿走的外套，没有分辨什么。
　　他默默捧起厉枔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半晌后，等厉枔走远，他才依依不舍地拿起桌上的剧本出门——
　　那是之前厉枔说帮乐漉标注的剧本，今天就要拿去排练大厅，带给乐漉。
　　节目组给每个艺人都配了车子和司机，反正也是赞助商提供的，厉枔端着咖啡杯坐在后排，等颜伊上车的功夫礼貌地跟司机聊了两句。
　　颜伊很快抱着衣服走到车边，时间不早不晚，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你……”厉枔一时语塞。
　　昨天那句“口误”的台词后，颜伊没有再说过什么；他本以为一切就那样过去了，可是……
　　颜伊平时都是坐在副驾的。
　　“枔哥。”颜伊低头，微微一笑，“你忘了拿衣服。”
　　从门缝将外套和剧本递给厉枔后，他看着对方脸上为难的表情，失落地垂眸，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坐进了副驾。
　　司机是进组以后就一直跟着厉枔的，见厉枔没什么架子，他这段时间和车里的两个人混得还算熟络，之前还帮自己的女儿要过厉枔的签名。
　　厉枔和往常一样，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里的氛围还算融洽，车子很快就到了排练室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排练室在十八楼……
　　为了躲开个和颜伊两人独处的尴尬，厉枔刻意提早出门，避免和颜伊两人共乘一部电梯；刚才车里有个司机大哥缓解下气氛还好说，现在到了大楼外时间还早，楼里进出的人都很少……
　　厉枔等会还是得跟颜伊乘同一部电梯，而且看上去不会有第三个人了。
　　他按下电梯，在指示数字即将到达一楼前，突然回头看着颜伊。
　　“颜伊，我把剧本落车上了。”他表情自然，“你有司机电话的吧？打个电话问问，没走远的话，麻烦他把剧本送回来。”
　　他已经不需要剧本了，可今天的剧本是带给乐漉的，颜伊也知道。
　　“叮咚”一声，厉枔话音刚落，电梯门开了。
　　颜伊看了眼空荡荡的轿厢，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去拿。”
　　他默默站在电梯口，目送厉枔消失在闭合的金属门后。
　　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他总要这样目送厉枔离开。
　　原来重来一次，有些事也不会改变。
　　厉枔进到排练大厅时，里面的人的确不太多，乐漉还没来，他倒是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早啊。”唐穆像往常一样，热络地跟厉枔打过招呼。
　　“早。”
　　厉枔也礼貌地笑笑，眼神扫过排练大厅，没有看到那几个平时跟唐穆熟悉的演员。
　　唐穆应该就是在等他。
　　“有事儿？”他客气地问道。
　　“等会我和新戏的搭档都要离开一天，正好把排练室空出来。”唐穆找了张椅子坐下，“你用的话，我给你留着。”
　　“我问了排班表，正好今天表演老师到你们组。”他指了指空旷的排练大厅，“这里闹哄哄的，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老师也不好说戏。”
　　因为第二场竞演是组外PK，没有导演亲临现场，很多参赛的艺人又不是演员出身，都是第一次拍戏；节目组特意从影视学院请了几个表演系的老师，到现场指导排练。
　　因为参赛的小组多，表演老师只有那么几个，所有小组都是轮着来的，一个老师指导一个小组半天，今天下午大概就能轮到厉枔和乐漉这组。
　　乐漉就不会演戏，赶在表演老师指导的时候能有个私人排练室，厉枔当然是求之不得；他连忙跟唐穆道谢，还约好赛后一定请对方吃饭。
　　说完正事，唐穆要去走廊抽烟，厉枔也跟着出去透口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起预约拍摄和之后比赛的事情；直到厉枔看到走廊另一头，一大堆人乌泱泱地出了电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