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下台前,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刚才没笑出来的厉枔,等会注意下表情。
一声“Action”后,摄影机上的指示灯亮起,几台机器全方位、多角度地对准厉枔和颜伊的方向。
厉枔看见颜伊抬头看着自己,一扫刚刚上台时紧张瑟缩的表情;颜伊对他露了个笑,他甚至能从这个笑容里找到类似满足和期待的情绪。
他也点头对颜伊笑笑,两个人同时拉下了手中的绳索。
“哗”地一下,他看见颜伊按照台本上的要求,被一大桶水从头浇到脚。
刚才吹好的头发被水冲垮,细软的发丝可怜地垂在颊边,镁光灯下,白衣白裤的反光都映射在颜伊还没巴掌大的小脸上。
他没有化妆,但年轻的皮肤在这样的强光下也没有半点瑕疵,白得透亮,加上满脸晶莹的水渍,肉眼看着都像是拢在梦幻的十级美颜滤镜里。
厉枔差点就认不出这个自己身边的小助理了。
颜伊平常不太打扮,拢在一身宽大随意的运动套装里,头发也不打理,额前的碎发经常遮住眼睛。
他总是这样低着头跟在厉枔身后,抱着个保温杯或是拎着杯咖啡,毫不起眼。
现在他身上窄腰收身的白衬衣被水淋湿,若隐若现地透出点皮肤的底色,配上他单纯可爱的脸,无辜受惊的眼神,整个人显得又纯又欲。
节目组一定要选乐漉来淋水,大概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吧。
厉枔没有见过这样的颜伊。
他以前只觉得颜伊是个挺可爱的小男孩,会傻乎乎地笑,会紧张地绞衣角;但他从来都不知道身边腼腆内向的小男孩可以这么漂亮,全身都闪着耀眼的光——
就像颜伊戴在右耳的那支耳钉一样。
耳钉?
他猛然想起,乐漉的右耳之前一直是带着耳钉的,但除了脖子上那根红绳坠着的玉观音,他还没有见过颜伊戴任何额外的首饰。
这么久了,他都不知道,原来颜伊是有耳洞的。
“卡——”
导演喊停了现场机器,吩咐身边的人去把乐漉请回来。
颜伊鞠躬点头跟全场工作人员道谢后离开,眼神自始至终不安地看着摄影机后方,某个场外的方向。
厉枔这时候才发现,从拉下水桶的链接绳起,颜伊就没有再看过他,而是时不时地看向那个方向,眼神可怜兮兮的。
可能因为颜伊天生就带着一种挺招人心疼的气质,加上现在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还“噼啪噼啪”地滴着水,却连个上来递毛巾的人都没有,清瘦的小身板一个人,湿嗒嗒地默默离开。
这样的一幕,看得现场其他参与录制的嘉宾和工作人员都沉默了。
这样诡异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乐漉回到舞台上,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一直到回到厉枔身边的位置上,还有化妆师和工作人员在忙着整理他的妆容。
工作人员忙着整理他身上披着的毛巾,调整哪里该遮住,哪里该露出来,还有被水打湿的头发,要怎么在凌乱中体现美感。
厉枔看着乐漉精心修改过的妆容,那种在镜头前看似素颜的妆容,其实连水珠从哪里落下来都像是设计好的,这样近距离看着,精致到惊人。
工作人员调整完后迅速离场,导演重新调整机位,拍摄很快结束。
厉枔又看着一群工作人员冲上来,带着乐漉第一个离开了录影棚。
等着大家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跟在最后离开,反正颜伊刚才淋了一身水,大概还需要收拾好一会。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自己等会去把身上的队服换下来就行,没什么别的事。
想起刚才颜伊淋了水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准备等会带小家伙去吃顿好的。
等他慢悠悠地回到化妆间,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才看到颜伊给他留下的信息——
颜伊说自己打湿水有点冷,想先回酒店洗个热水澡,还连着给厉枔发了好几句对不起。
现在的气温,厉枔自己出门都还得穿外套,刚才在台上那么多大灯打着不觉得,可下了后台,只有艺人的化妆间和休息室才有空调。
不知道比自己还怕冷的颜伊会被安排到哪里换衣服,是不是没有空调,会不会感冒,他连忙换了衣服赶回酒店。
可酒店的房间里却空无一人,颜伊的手机也一路上都打不通。
第13章 耳钉
厉枔想起刚才在录影棚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颜伊,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手里的电话上还不断拨打着颜伊的号码,他二话不说,直接转身拿起刚脱下的外套就要出门找人。
他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往门口走,这一次听筒没有贴在耳边,他没有发现手里的号码已经拨通了,直到走到门边,右手转动门把的一刹那,他听到门口传来那个熟悉的铃声——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咔嗒”一声,大门打开,颜伊一手拎着个小塑料袋,一手拿着刚刚刷开房门的房卡,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厉枔。
“枔哥……你……”
“怎么回来这么早啊?”
厉枔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平时节目录制完不管多晚、多累,他都不喜欢跟人抢化妆间、更衣室,就算只是坐个电梯,只要不是太赶时间,人多了他也情愿等下一趟。
颜伊完全没想到厉枔会因为他一条留言,这么早就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不是说回来洗澡吗?”厉枔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你这次又跑哪儿去了?”
“我……”颜伊默默地低头,“我洗完澡觉得不太好……就……”
他晃了晃手边的小塑料袋,“出去买药了……”
“枔哥,你别生气。”他可怜的小眼神心虚地偷瞄着厉枔,“我怕感冒了会传染给你,影响之后的排练就不好了……”
厉枔这才注意到颜伊已经换了身衣服,不是白天那一套了,头发也冒着潮气,应该是还没完全干,看样子的确像刚洗完澡。
看到这里他就更气了。
“你洗完澡,头都不吹干就出门了?”
“你这是怕感冒,还是生怕自己感冒不了?”
“对不起,对不起……”颜伊连连道歉,紧张地缩起肩膀,“我……我只是怕再晚……楼下药店该关门了……”
总不能让人湿着头发,站门口跟自己说话,厉枔直接一把将人拽进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等回过头看见颜伊一脸愧疚的缩在墙角,眼神左右游移,不敢看自己,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反应急了些。
“手机软件上不是可以配送药品吗?”他轻声责备道:“实在不行你打电话,让我帮你带回来啊——”
小孩子不会照顾自己的身体,他本意是想提醒颜伊两句,但说起电话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你下楼买个药,电话怎么还打不通了?”
“可、可能……电梯里……信、信号不好……”
颜伊这孩子本来就胆小,现在被说了两句,小脸涨红,都快埋进胸口里了,厉枔看着,再有什么责备的话也都说不出口了。
他叹了口气起身,从屋里拿出电吹风,故作严肃道:“过来。”
“……啊?”
颜伊被这一声喊得愣了神,怔怔地抬头看着厉枔手里的电吹风,得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刚才就已经发烫的小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我……我……”他别别扭扭地走到厉枔面前,“我自、自己来……”
厉枔也没废话,按着颜伊的肩膀,把人按在沙发上坐下,直接打开了吹风的开关。
颜伊觉得风筒嗡嗡的噪音也盖不住他心跳的声响。
当厉枔关掉手里的电吹风,他第一次什么也没说,转身逃进了卧室里。
刚才给颜伊吹头发时,厉枔就发现对方双肩颤得厉害,好像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管他怎么提醒,颜伊总是不自觉地埋下头;他只好几次托着颜伊的下巴,让人抬头,发现颜伊的体温都已经有点烫手了。
都发烧了,病得还挺严重。
他想着,便也没有惊讶颜伊诡异的举动。
只是人已经病了,今天出门吃大餐的计划肯定是泡汤了,他掏出手机来,准备照旧点两分外卖。
以前他完全不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在小胖子跟着自己以前,他大部分事情都得自己干;可来这边这么久了,他身边所有的琐事好像都是颜伊在处理。
颜伊话不多,做什么都是悄悄的。
换下来的脏衣服第二天会干干净净、熨烫平整地折放在他的床头,到了点就会有合适他口味的饭菜,熬夜排练的时候总能有热咖啡,休息前的热牛奶都兑好了蜂蜜……
这些都是生活中最微末的琐事,微不足道地渗透进厉枔每天的生活里,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察觉。
现在颜伊生病了,他掏出手机,想着给对方点一碗粥才发现,平时半夜回来他经常吃的鱼片粥,一直都是颜伊帮忙点的,他现在捧着手机,根本都找不到是哪家店。
好在剧组给艺人提供的住宿条件还是很不错的,他住着星级酒店的套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有个小小的厨房间。
这两天休息,有时他早上起来早了,颜伊来不及叫外卖,也会给他煎个鸡蛋、火腿,做个三明治什么的;虽然不能用明火,但小厨间里有电器,熬碗粥应该不成问题。
守着厨房间里简易的电磁炉,他心不在焉地搅着锅里的粥,想着今天的事——
说不上哪里不对,但总觉得哪里都不太对。
最奇怪的就是,这么久以来颜伊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他都没有在意,今天仔细想想才发觉,颜伊照顾他,明明事无巨细、谨慎妥帖……
为什么一回头偏偏就把自己照顾病了?
等他煮好粥推开颜伊的房门,发现颜伊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小脸粉扑扑的,也不知道梦里梦见什么开心的事了,嘴角挂着点若有若无的笑,让人舍不得叫醒。
第二天阳光正好,厉枔起了个大早。
他想着把昨晚的粥热一热,也该叫颜伊起来吃了饭,好早点吃药,却一开门就看见颜伊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从卧室走出来。
“……枔哥?”颜伊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揉了揉眼睛,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说话都还带着点嗲声嗲气的鼻音,“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他抬手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这会外卖都没开始送呢……”
“我弄牛奶和三明治给你吃吧?”虽然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病态和疲惫,但他还是抬头对厉枔弯了个甜甜的笑,“兑蜂蜜好吗?我昨天还新买了一瓶草莓酱!”
看着颜伊本来就没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生病的原因,好像一夜之间就瘦得凹下去了似的,遮不住笑容里的憔悴,厉枔也是有点心疼了。
像之前的小胖子似的多好啊,胖乎乎的,可爱还皮实。
他想着,上前拍了拍颜伊的肩膀,“冰箱里有吃的,你坐着吧。”
“我去热,一会就好。”
等他把昨晚的粥热好端上桌,颜伊已经乖乖地坐在桌前,双手撑着下巴,看见他端着两个瓷碗出来,惊得瞪大了眼睛。
“枔哥!”颜伊死死地盯着厉枔手里的瓷碗,“不是外卖吗?你自己煮的粥?”
“嗯。”厉枔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尝尝?”
他以前在横店做群演,为了省点钱,生火炒菜什么都会,还去烤串摊子上打过工;现在不过煮个粥而已,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可当他放下粥碗坐下,看到颜伊捧着碗,捏着勺,眼眶发红,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能滴进粥碗里。
他就这么看着颜伊盯着粥碗看了很久,才舀起一勺往嘴里送,表情颇有点“英勇就义”的悲壮。
“枔哥!”
一勺白粥入口,软糯香甜,颜伊抬头吃惊地看着厉枔。
“你是会煮粥的诶!”
“普通的牛奶粥而已……”厉枔大惑不解。
煮个粥而已,不是有手就会吗?
“可是……你不是……”颜伊怯怯地偷瞄着厉枔,“连泡面都不会煮吗……”
啧——
厉枔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心中暗道“要完”!
他是草根出身,为了生活,什么也干过,可原主不一样啊!
原主十几岁被星探发现,没两年就上了国际时装周的秀台,一路顺风顺水,哪里过过什么苦日子?
怪不得刚才颜伊把粥往嘴里送之前,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啊……那个……我又不爱吃泡面……”厉枔随口敷衍道:“可我不是爱喝粥么?”
“噢。”
颜伊闻言点了点头,跟以前一样,并不打听太多,埋头乖乖地把碗里的粥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两人抢着收拾碗筷,厉枔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让颜伊自己去烧水吃药。
等他洗完碗回到客厅,看见颜伊捧着一杯冲剂。
“你……就喝这个?”
“……啊?”颜伊仰起脸来,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厉枔,“我……昨天就买了这个啊……”
“你昨天都发烧了,光吃这个怎么会好?”
“我出去给你买点药吧,顺便看看中午吃什么。”
厉枔知道颜伊脸皮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肯定会像刚才在厨房跟自己抢着洗碗一样,不愿意让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