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青云点头，他还是比较能理解这种感觉的。
　　虽然没有这么极端，可是以前在展家的时候，家里的大人都是不停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所以从小展青云就学会了对着家里的傀儡说话，即使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觉得有个听众，也挺高兴的。
　　一旁的苏琰倒是做足了一个认真听故事的表现，眨眨眼，他就开口问道：“然后呢？当归说他已经死了百年，这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件事，女人眼中好不容易出现的光泽又暗淡了下去，她说：“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怪我。一开始我要离开师门，师父是不同意的。因为他本人见多识广，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非常清楚。我们学的并不是什么让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喜欢的法术，可我们生活的地方又是人界不是魔界。所以在我强行离开师门后，刚刚进入内陆没有多久，我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
　　女人说完，脸上表情变得更难看了几分。努力的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情绪缓解了一些，她才继续道：“说实话，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反而是在我救人的时候，用了一次我的功法。被救的那个人吓到了，然后……”
　　她咬了咬唇，说不下去了。
　　苏琰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举手问了一句道：“这里是魔界，我们对功法没有任何的歧视。所以前辈您介意跟我们说一下，这个功法到底是什么吗？”
　　“其实也没什么……和傀儡术有点像？只不过我们驾驭的东西就没有那么漂亮而已。”女人说着，她伸出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虫子。
　　那虫子通体翠绿，唯独头上长了一张人脸。人脸的表情非常的痛苦，发现这么多人盯着自己，他张开嘴巴，喉咙里挤出了一声难听的惨叫。
　　那声音非常刺耳，女人赶忙将手合上，虫子的叫声消失，女人也继续说道：“这种虫子，是用恶人的灵魂制成的。当时有人要强抢民女，我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就把那个坏人变成了虫子。结果所有人就说我用的是妖术，我是需要被驱逐的。后来我被人人喊打，吓得又跑回了北海。可我没想到那些人穷追不舍，就算我回到了师门，也不愿意放过我。”
　　听到这里，众人几乎就已经猜到了结局。
　　可是毕竟这是关于当归的故事，展青云捏了捏拳头，他还是继续问道：“后来呢？当归他……”
　　“那些人要杀我，师父要保我，后果就是他一个人和几个门派打了起来。师父说让我先离开，他会有办法脱身的。我那时候真的太害怕了，我听话的走了，去到了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我在那里等了他很久，最后忍不住回去门派的时候，我发现门派已经变成了一方废墟。师父也不见踪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师父，我总觉得我再努力一点，我就可以找到他了。然后现在，我找到了。”
　　说完，她抬头看向当归。
　　目光中的情绪再也遮掩不住，眼中再一次含出了泪水，她说：“师父，就算您不愿意跟我离开。也好歹告诉我理由行吗？如果只是因为傀儡不能离开傀儡师的话，我……”
　　“不是这样。”当归再次打断她道：“至少……不全是因为这样。”


第76章 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
　　当归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只有展青云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他激动的问道：“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什么原因？当归你说出来啊，我也想听。”
　　他承认，自己现在的行为特别像是得了便宜卖乖。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当归说话，也是第一次从对方嘴里直白的听到他对自己的感觉。这样的机会如果放弃，下次什么时候还有都不知道。
　　当归自然也明白展青云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继续说下去的话，实在是有些太难为情了。所以他抿了抿唇，到底是低头没再言语。
　　一旁的女人看到他这反应，也有些着急。攥紧拳头，忍不住又呼唤了一声：“师父……”
　　当归抬眼，目光在女人身上停留了一下，终究还是转回到了展青云那边。
　　他知道，如果今天他不给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这个女人是不会那么简单就离开的。
　　沉默了片刻，当归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展青云靠近他这边的那只手。然后他说：“我是他的，他也是我的，与傀儡无关。”
　　当归脸皮薄，也不喜欢多说什么解释的话。
　　所以能让他讲这么多，至少在他自己看来，也是极限了。
　　女人不愧是多年的徒弟，只是听到这点解释，加上当归的动作，她就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眼泪再一次决堤，她哭的伤心极了，但是却努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没有让哭声泄露太多，也没有再说任何劝说的话。
　　反而是那边的展青云，脸上写满了茫然不解。回头看了看当归，又歪了歪脑袋，最后他咧嘴笑了起来：“对，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这话我赞同，你没说错。”
　　当归再一次低头，恢复了往常模样。
　　围观了半天的苏琰则是凑到段水泽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猜展兄其实没理解当归是什么意思。”
　　段水泽点头认可。
　　展青云就是个榆木脑袋，至少在这方面，绝对是这样没错。毕竟就他看当归的那个目光，不管从哪种角度来说，都像极了看兄弟亲人的感觉，除此之外，也就没有别的意思了。
　　不过这是展青云和当归的事情，他们就算是朋友，在这方面也只是个外人而已。段水泽这样想着，然后把看热闹的情绪扩展到了最大。不得不说，他好久没有这样放松下来看戏了，这感觉还真是不错。
　　女人又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看清了现实。等到情绪完全平复下来，她才深呼吸了两下，又看向当归，红着眼眶，她说：“师父，我知道您想跟我彻底断了联系，可是您到底是我师父，也是当初用命护我的人。若是有需要，您说一声，我保证在第一时间过来助您一臂之力。这么些年，小葵也是有进步的。不会再拖您后腿了。”
　　女人说完，就站起身，朝着当归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才满脸悲伤的转身离开。
　　确定人走了，展青云再一次回头看向当归。撇了撇嘴，他说：“当归，其实你早就可以说话了对不对？那为什么每次我跟你聊天的时候，你都不理我啊？”
　　当归没有回答。
　　或者说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仅供傀儡师用丝线操控的人偶，安静的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现在和之前不同，他既然开过口，展青云就不会放过他的。喋喋不休的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对面的苏琰看不下去，嘴角抽了两下，他开口问道：“展兄，当归可能只是喜静，或者是我们人太多了，他不好意思。所以等我和阿泽离开之后，你再继续试试，说不定他就愿意开口了？”
　　展青云摸了摸下巴，他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不过展青云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不可能因为想让当归开口，就赶走苏琰二人。他先是朝着两人笑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苏兄，段兄，今天这件事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出手帮忙，怕是现在我还着急着不知道该去哪儿寻呢。”
　　苏琰摇了摇头：“其实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毕竟当归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离开。所以展兄你自己去找，应当也能找到的。”
　　展青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除了做傀儡，在其他方面都挺愚钝，或者说是挺笨。
　　所以苏琰这话看起来似乎是有道理，但是更多的却是安慰，这展青云也是理解的了的。
　　倒是一旁的段水泽摸了摸下巴，目光直视当归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他说：“我在思考，如果当归是有灵魂的，那是不是就证明，他可以修炼，然后可以恢复到那个女人刚刚说的那种程度？我的意思是……那个虫子我还挺好奇的。”
　　他这样说着，难得眼睛里面写满了兴趣。
　　一旁的苏琰和展青云却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说实话，他们可以接受当归用的功法看着恶心。但是想想那只虫子的长相，还是会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原本两人都以为，当归应该不会回答他的这个问题才对。可让段水泽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话出口，当归沉默了一会儿，就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他说：“灵魂不是一直都有意识，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傀儡。”
　　他这么一说，展青云顿时悟了。自己给自己了一个解释道：“我知道了，所以你不理我的时候，不是你不想理我，是因为那阵儿你正好灵魂沉睡了，我说的对吧？”
　　当归微微皱眉。
　　隔了片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道：“你太聒噪了。”
　　这话说的有些无奈，可更多的却是种浓浓的宠溺。
　　当归这么多年，习惯了少言寡语。可展青云就像是只停不下动作的小虫子，从他意识苏醒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当归非常清楚，按照展青云的性格，自己一旦搭话，对方就能逼着自己跟他聊到畅快为止。
　　可是当归真的不爱说话。
　　所以一来二去，他也就习惯去装哑巴，至少作为一个倾听者陪在展青云身边，对方也高兴，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就挺好的了。
　　只可惜现在暴露了，也躲不过去了。当归想了想，怕展青云想多，所以没办法，又补充了一句说：“你说，我听就行。”
　　展青云撇了撇嘴：“可我想跟你聊天啊……”
　　当归没有再搭什么，只伸手过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再去看段水泽，当归重新拧了眉毛，他说：“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跟你单独聊聊。”
　　段水泽立刻笑了起来：“随时可以。”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温柔的人，相反就像是外面那些人传言的一样，他漂亮的皮囊下面心早就黑了彻底。
　　所以女人展示出来的功法，段水泽不是一般的感兴趣。倒不是觉得那功法有多好用，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学会的话，那以后惹了他的那些人，他就有新的折磨方式了。
　　这可真是太让人开心了。
　　不过话虽如此，段水泽也知道，现在应该把空间留给展青云和当归才对。所以跟当归约了一下时间，他就拉着苏琰回去了属于他们两个的那间卧房。
　　关门落闩，苏琰回头朝段水泽问道：“阿泽，你不会真的想学那种功法吧？”
　　“不然有假？”段水泽笑笑：“只是觉得挺有意思，你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苏琰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觉得挺可怕的。”
　　段水泽歪头思索了一会儿。
　　点点头，他说：“确实是不怎么适合师兄，师兄你还是好好的练习你那套功法，我觉得就挺好的。”
　　苏琰应了一声，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确实是一直都在好好练习。
　　又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的傍晚，当归独自过来敲响了段水泽两人的房门。
　　他说要跟段水泽单独聊聊。
　　苏琰想到了他们两个人聊天的内容，那个过于让人不适的功法后，就非常干脆的离开了房间，给两人让出了足够的空间。
　　等到苏琰走了，段水泽并没有急着开口。
　　抬手在周围布了一道隔音的结界，随即才抬眼看向当归。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他说：“当归兄，你来找我单独聊聊，怕不只是为了功法的事情吧？”
　　他把“单独”这两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是早就意识到了什么。
　　当归并没有跟他绕弯，点点头就直接道：“确实还有其他事情，关于你这个人的。”
　　段水泽笑了：“比方说，你知道我是魔尊了？”
　　当归点头：“这不难知道，虽然我清醒的时间不多，但是我也能感觉到，魔气深厚到你这种程度的人，世间没有几个。”
　　段水泽眯了眯眼：“除此之外呢？你还想说什么？”
　　当归看向段水泽的双眼，傀儡的眸中没有光泽，看不出喜怒。他平静的说：“还有关于那些魔尊的传闻，其实都是真的对吧？你身上的血腥气和煞气都很重。这不是染血一两次能有的气息。”


第77章 猎物
　　当归会看出自己的真实情况，段水泽其实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毕竟相比之下，这家伙不管是修为还是见识都比其他两个人要强太多了。所以现在面对这个问题，段水泽表现得也并没有丝毫紧张。
　　坦然的点了点头，段水泽实话实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魔尊，也确实是杀过很多人。外面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他以为当归会跟他一战。
　　可没想到，对方那双傀儡眼睛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当归就摇摇头说：“我只是确认一下，没别的意思。”
　　段水泽皱起眉毛：“我以为你是为了警告我什么，比方说让我离他们远点之类的。”
　　“可你不会，不是吗？”当归说的也是格外的淡定。
　　话音落下，他伸出了一只手。
　　掌心躺着一只虫子，和昨天在女人手里看到的那只虫子不一样，这只虫子没有脑袋，身子像是一个空壳，安静的躺在当归手心没有动作。
　　段水泽看了看虫子，又看了看当归。
　　他不傻，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气氛，当归拿出来虫子绝对不是为了教他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