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爵殿下同国王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因母亲早逝,所以,也是由太后养大的。
于是,兄弟俩的感情在明面上就很好。
国王陛下乐意表示兄弟情深,时不时会给这个弟弟来一些恩典。
因此,这位公爵平日里就有点儿恃宠而骄,说话间从来没什么顾忌,连国王的玩笑也照开不误。
但毕竟是王弟,周围还是有很多人捧着他的。
此时,他开了口,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谁说不是呢。”
只是涉及国王,大家附和归附和,并不敢像公爵那样多说,就又有机灵的人出来转移话题:“殿下,您听说那个监狱的事了吗?”
亨利公爵问:“唔,监狱能有什么事?”
那人低声回答:“昨天,也正是国王陛下新婚的日子,那监狱不知怎么回事,突然离奇古怪地起了火,之后又很邪乎地烧了好几个钟头,始终没灭。及至烧到后来,竟把监狱烧没了,生生烧出了一片废墟。而且,听说里头的狱警和犯人,也死了一大批。”
“哦,倒算是个新鲜事,但不过一个监狱而已,也不是什么重要地方,烧就烧了吧。”亨利公爵漫不经心地说。
“监狱被烧没什么要紧,犯人狱警也没什么要紧,只是……”
说话那人不由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只是在着火的时候,听说那监狱中的负责人一个都不在。典狱长不用说,玩忽职守,肯定是要遭重罚的,但这里头吧……却还涉及到一个人!”
亨利公爵的眼神不禁闪烁起来:“什么人呢?”
那人回答:“朱迪安大人的妻弟,一个叫莱文的人。”
“朱迪安呀。”
亨利公爵的语气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只因他十分讨厌这个宠臣,认为朱迪安除了能变着法儿地敛财外,在为人方面一无是处又卑劣无耻。
当然,最重要的是……
朱迪安敛财,可财一向只进他自己和理查德国王的口袋,从来没旁人的份,这一点儿自然尤为令亨利公爵深恶痛绝。
“若我是国王,他岂敢这么无视我?”
亨利公爵的心里常常浮起这样的念头。
因此,他对朱迪安没有一点儿好感,日日盼着对方倒霉,且这份态度还从不掩饰,众人皆知。
只是对外时,总会稍加美化:一位正直爵爷,在面对一个只知谄媚君王的宠臣时,是理所当然看不惯的。
于是,围绕在亨利公爵身边的一众人,自然也要投其所好地说朱迪安的坏话。
所以,那人也幸灾乐祸地说:“我还听说,内阁几位大臣一会儿要联名向陛下告一状,指责朱迪安大人滥用职权,将妻弟安排到那个监狱里任职,才造成这般恶果。”
“听起来越来越有趣了。”
亨利公爵喃喃地琢磨:“不过,只这么着,却不一定能扳倒朱迪安。”
说着,他特意抬头仔细地看了看,发现接见室中,并没有朱迪安的身影,脸上便浮现出一抹了然的嘲讽神色:“看来我是猜错了,王兄今早迟到,和新婚无关……哈,你们不妨猜猜,朱迪安现在会在哪?”
同一时间,理查德国王带了一群侍从,正在花园里散步。
朱迪安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照我看,你们都把事弄复杂了,这本就同莱文没什么关系。”
散步了许久,也将人的胃口吊了许久,理查德国王终于微笑着开了口:“监狱负责人是典狱长,监狱出了事,只需找典狱长问责就好。”
朱迪安闻听此言,万分感激,当即就要跪下谢恩。
国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跪,只脸上隐隐约约地泛上了一抹笑。
接着,他假装随口一提地说:“你夫人唐娜有好些日子没见了,若近日无事,你不妨叫她来宫里坐坐,也陪一陪王后。唉!女人一个人的时候,就喜欢胡思乱想,多找几个人说说话,往往也就没什么事了。”
朱迪安心领神会,满口答应了下来。
事后,国王接见朝臣时,果然不出亨利公爵所料,几句话便将那几名告状的内阁大臣给搪塞了回去。
最后,朱迪安分毫无损。
亨利公爵见此,不免冷笑着想:“且看你还能逃过几次吧!”
不过,明面上搪塞过去了。
私底下,却没法完全瞒住。及至等莱文狼狈地带着一众下属回来后,又连具体细节都被传扬了出去。
于是,王城中好些性格比较促狭的贵族纨绔们,每每凑在一起玩闹时,往往会出现如下缺德对话:
——监狱着火时,你去哪了,莱文?
——我去妓院了。
——你去妓院做什么?
——我妈死了,我去找新妈妈。
——啊,我懂了。来,咱们连起来重新问一遍。莱文,监狱着火时,你去哪了?
——我去妓院找妈妈了。
大家这么拿腔拿调地一问一答后,不管之前心情有多么糟糕,都会立刻好转,继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因此,不免又有人叹惋:“那个耍了莱文的孩子太有意思,只可惜烧死在了牢里,要不然我一定把他要过来,日日带到身边陪伴、解闷。”
丢了大脸的莱文当然不会觉得杰米有意思,已经满心恨得想去鞭尸了。
只不过,他总隐隐觉得,杰米并不像大家猜测的那样死在了火里,可若是没死,又会去哪了呢?
“你一定要拦着我们,不让走吗?”
杰米气冲冲地质问库克罗普斯。
“不,我只拦着你,其他人随意。”
独眼大盗笑嘻嘻地回答。
“我们之间的合作已经结束了。”
“你只放了把火,若没我杀狱警,带人向往冲,你还能从狱里出来吗?所以,我自认付出得更多一些,因此也要多收一份报酬。”
“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亲爱的,你难不成忘记了?我可是问过你的呀……穿过女装没?”
第19章 遭受胁迫也难免
由于库克罗普斯坚持索要报酬,也由于越狱并不意味着从此一劳永逸,接下来还要面对警察们的追捕,杰米不想继续浪费宝贵的逃跑时间,暂且忽略什么女装的问题,勉强同意先跟着这群盗贼们行动。
他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我好歹已经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而且,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没有被迫捡肥皂,也没有被人拧断脖子,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显然不值得!
在逃跑的半路上,库克罗普斯又出幺蛾子。
他不顾杰米的反对,决定要将马科姆和乔治丢下。
因为……
“一个唠唠叨叨、只知道讲大道理的糟老头子,外加一个懦弱无能的小娘炮,我看不出带着他们,于我能有什么好处。”
杰米愤怒非常。
尽管他心里觉得,与其连累马科姆和乔治同自己一样深陷贼窝,还不如就这么放他们离开。
一来,马科姆是有组织的,离开后,应该能照顾自己,顺便照顾乔治,不用太过为他们担心;
二来,他俩离开后,自己从此不用投鼠忌器,更能放开手脚,同这些盗贼们周旋了。及至将来,若是彻底摆脱了这群贼们,还能再去投奔两人,与两人重聚。
但自己想是一回事,被人随意安排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因此气得失了智,竟一头撞向库克罗普斯的胸口,想同对方撕打一番。
可惜,他实在高估了自己的武力值。
库克罗普斯是个巨人般的壮汉,虽被他撞得微微一晃,却很快就站稳了身子。
然后,他伸了胳膊过去,两只蒲扇般的大手像铁钳一样,将杰米紧紧钳住。接着,往上那么一举,竟轻轻松松地将人像小孩一样,双脚悬空地举了起来。随后,他极顺手地把人往肩膀上一摞,像扛麻袋一样地扛到了肩头。
武力碾压得太彻底。
旁边的那些盗贼们全看笑了。
库克也咧开嘴,讥笑地说:“小子,凭你这没长成的小身板和那点儿花拳绣腿,想打人,得再来几年呢。”
杰米没应声。
他自尊遭受打击,像是死了一般,一动不动。
此时,库克罗普斯已经成功超越了财务官莱文,一跃而成他心中[最讨厌的人]榜首了。
只因这已经是继上次‘豁出去丧节操却自作多情’后,第二次被他害得在人前丢脸了。
马科姆担忧地看着这一幕,却没办法帮忙。
直到库克扛着杰米转身,大步往前走,又刚好背对了过去的时候,他才抓住机会,冲着杰米,嘴唇微动地说了一个‘理发店’。
杰米无声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知道。
然后,他又将目光移到一直哭哭啼啼的乔治身上。
马科姆同样会意地伸手搂了一下乔治的肩膀,微微颔首,让他不用担心。
至此,越狱三人组被迫分道扬镳,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了。
另一头,朱迪安回到家中,惊讶地发现一堆不认识的人齐聚在客厅中,吵吵闹闹,十分扰人。
本就因被人在国王面前告状而不爽的糟糕心情,立时雪上加霜。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理发师、古董商、裁缝、还有一些卖其他零碎玩意儿的商贩们。”仆人忙回答。
“夫人叫来的?”
“不,是老爷找来的。”
“操他妈的。”朱迪安低声骂了一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只因仆人口中的‘老爷’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赫金斯伯爵。
别看外界都称呼朱迪安为伯爵大人。
但其实,由于亲爹还活着的缘故,朱迪安并没能正式继承伯爵的爵位。
只不过,赫金斯伯爵只有朱迪安一个儿子,在爵位继承方面,毫无争议;且朱迪安深受国王陛下的宠爱,只要未来不出大问题,这个爵位十拿九稳。
因此,大家就都不计较那些规矩,提前把‘伯爵大人’的称号喊了起来。
可喊归喊。
毕竟还没正式袭爵,在面对真伯爵,外加亲生父亲时,总是要矮上一头的。
也因此,尽管知道亲爹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挥霍浪费,朱迪安依旧只能隐忍。
但这份隐忍在看到亲爹的那一刻,却差点儿破了功。
朱迪安瞠目结舌地看着亲爹。
只见这位赫金斯伯爵穿了一身当下王城中一干纨绔才喜欢穿的那种蓝缎镶金的花俏外套,以及一条红色的紧腿裤。
一大把年纪穿得像个唱戏的,这就够闹心了,可除此以外,居然还有一些其它令人头疼且五花八门的装饰,如鞋子上巨大的蝴蝶结,衬衫上的蕾丝花边……
“我的天!”
朱迪安心里想:“瞧呀,瞧这活现世的蠢货!”
然而,赫金斯伯爵似乎对儿子的嫌弃一无所知。
他拿了一把镶着亮晶晶宝石的梳子,开始梳自己那头乱蓬蓬的假发。
这么一抬手,便又可以看到他的一根根手指。
他的每根手指上都戴了一个戒指,虽形状各异,但打眼看过去,非金即银,显见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朱迪安见了,怒从心头起,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他妈又在搞什么啊!这个遭瘟的老头子,从生下来到现在,自己一分钱都没赚到过,却要这么花我的钱!”
他心中反复算着亲爹这一身一共花了多少钱,越算越心疼。
可等赫金斯伯爵梳完假发,又把假发戴到脑袋上,转身要拥抱他时……
“您这身可真不错,是城里最时髦的款了。”
朱迪安面带微笑地拥抱了父亲,又奇怪地问了一句:“不过,您最近不是忙着在剧院那边玩儿吗?怎么今天有空回来了?”
赫金斯伯爵漫不经心地回答:“唔,唐娜来信说你想念我,劝我回家看看。”
他于是略略抬眼,望着儿子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种轻视、瞧不起的意味儿,继而就摆起了父亲的谱,教导地说:“亲爱的儿子,我以为,一个有能力的爷们,应是不会喜欢总把妻子送去王宫那种地方,供人取笑的。”
朱迪安变了脸色。
他的目光一下子冷冰冰,神色间还多了几分刻薄:“那依您看来,有能力的爷们,是该负债累累,让老婆孩子天天被债主追得四处跑了?”
赫金斯伯爵立刻没了话。
他一向只管吃喝玩乐地花钱,从不管赚钱,在这方面确实没办法理直气壮地同儿子争辩。
但为了维持作为父亲的尊严……
他还是要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你这是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朱迪安便咬着牙朝他鞠了一躬:“再见,父亲。”
然后……
“既然你我各看不惯对方的生活态度,不妨还是尽量少见一些面吧。至于这些……”
他略略抬眼,将客厅中的那一堆商贩们扫了一眼,讽刺地说:“至于这些,我会记得付账的,只希望您以后能学着稍稍节制一点儿。”
赫金斯伯爵讪讪地没了言语。
朱迪安于是转身离开,去寻妻子唐娜。
只是每往前走一步,他心里的怒气就要难以控制地再往上涨上一涨。
及至见到唐娜,他已经怒火中烧,上来就是一句:“给您报喜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