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国王也不确定朱迪安是否可靠。
但他现在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便决心要试一试。
可怎么试呢?
这时,受到杰米打击的库娜刚好返回了王宫。
国王当即哄骗这个姑娘,轻描淡写地让她去完成一个小任务——送封信给朱迪安。
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任务稍有不慎便会让人身陷险境。
只因不论是心狠手辣的萨菲尔伯爵,还是立场不定、随时可能会翻脸的朱迪安,都不是什么好人。
于他们而言,随手捏死一个小小女戏子简直轻而易举。
库娜一无所知地去送信了。
她压根不知道危险,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信使。
幸运的是,萨菲尔伯爵忙于处理反抗军的事情,疏忽……或者说,在那样放肆地杀了一通后,他并不认为王室还有什么翻身的实力,从头到尾也没太过注意,这就使得库娜顺顺利利地出了宫;
不幸的是,朱迪安是一棵墙头草,哪边更强就往哪边倒!所以,在收到国王的求援信后,他直接撕掉信,又将库娜给扣押了下来。
因此,理查德国王苦等几天,都没什么音讯后,便不再指望朱迪安了。
王后艾丽莎眼见形势颓唐至此,就竭力装出镇定神色来,可面上还是难掩担心和焦虑地问:“陛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国王回给了她一个惨淡的微笑。
末了,他方才长叹一声:“抱歉,亲爱的,我也不知道呢!如今,那些乱臣贼子们的势力很大、很大……他们是尽可以将这个国家都给统统霸占了的,我也是阻挡不了的!”
另一头,因着反抗军一众成员对疯帽子的盲目崇拜已经到了‘哪怕暴露,也不能让疯帽子老师找不到我们’的程度。
所以,熟知情报,又知道他们身份和落脚点的杰米,很顺利就找对了地方。
不过,考虑到疯帽子的名声太大……
杰米在自我介绍时,就只说了进步青年这个笔名。
没想到的是……
接下来,还不等他说出自己‘想出城,想去安全地方’的真实咸鱼想法……
那些反抗军成员们就纷纷流露出一抹愕然又钦佩的神色。
其中,一个地位颇高的人还主动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神色凝重,很是怀疑地问:“你是从哪得知的消息?你怎么知道,我们正要去救进步青年呢?”
杰米愣住了。
救进步青年?
救什么进步青年?
这么足足愣了好几秒,他才回想起之前被关入监狱的那二十多个‘进步青年’,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问号:“你们要救那些‘进步青年’?”
那个站出来同他说话的人,脸上神色更加狐疑了:“你不是听到这个消息找来的吗?否则你适才为什么会提到进步青年呢?”
杰米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就是进步青年……”
那人不由打断了他的话:“唔,监狱中那二十多个朋友也都是这么自称的。”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直到杰米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些好比‘寄来稿件时用的是什么样子的纸’这样的证据,终于证明了自己是真正进步青年的身份后……
他就不得不面对一个更令人郁闷的局面——你既然是真正的进步青年,那更要加入我们,一起去解救那些主动为你顶罪的二十多个朋友了!
“可你们具体是想怎么去解救呢?”
“王城现在很乱,监狱那边防守也没之前严格,我们想办法冲进去救人。”
所以,计划就是莽吗?
杰米听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了,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索性坐下来,将一只手支着头,英俊的脸上流露出仿佛不堪重负的样子:“监狱,监狱,又是监狱……我该说什么呢?命运就是他妈的一个轮回吗?”
第109章
这一阵子,王城里热闹地简直像是在过节。
只不过,这节日过得稍有些令人胆战心惊。
平民百姓们一天天没头苍蝇一般地找着出路;军队们不去抵御‘外敌’,只凶神恶煞抓壮丁似地拉人去参军;
稍微有点儿钱财和权势的人,只想着赶快逃跑,可封城跑不了,便要义愤填膺地去抗议,时而咒骂朝廷不做正事,时而又嚎哭着祈祷神明快点儿显灵来结束乱象;
除此以外,强盗、小偷等团伙也纷纷现身,趁机大肆作乱。
在这样乱七八糟的背景下,杰米能收到一份劫狱邀请,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其时,他虽然没在这倒霉世界中彻底堕落,仍有一份良心在,但还远不到大公无私的地步。所以,乍听要去劫狱救人时,第一反应是要拒绝的,可转念一想:“我若是拒绝了,他们全都跑去劫狱救人,那我去哪呢?难道要独自跑路?”
“可这么乱的世道,一个人出门,兴许确实运气好,真能逃了!”
他暗暗对自己念叨:“但倘使运气不够好的话……出门就被人抓;走几百米就被强盗抢,这也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跟着他们一起去劫狱,好歹人多势众。
再者……外头已经这样混乱,指不定这趟劫狱反而会无比轻松,因为监狱那边的看守没准也见势不妙,早早跑路了!
基于这样微妙的小心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眼睛就闪出光来,又激动地握住那位反抗军成员的手,突然就摆出了踊跃、积极的态度:“没错,是该劫狱,我有丰富的越狱经验,最喜欢劫狱了!咱们一起去劫狱,一起去救人!争取做到绝不抛弃任何一个好朋友(所以,请务必保护好我呀)!”
大抵没见过变脸这么迅速的人,这些驻王城的反抗军成员们:……
不过,既然做出决定。
接下来便是如何进行劫狱了。
杰米重振精神,为了自身的安全,少不得又要打探一下,再插手策划一番了。
他刚一打探,便发现,这些驻王城的反抗军成员们也并非真要一味莽过去。
这些人其实也是有着计划的,还特意瞅准了眼前这个王城混乱的最佳时机,且事先做过一定的情报探查,所以,诸如监狱地理位置,还有看守们上下班时间一类的简单信息,都是早早打探清楚的了。
因此,真要动手的话。
这些人很是自信地告知杰米:不说有百分百的胜算,但也该有着百分之六十的胜率了。
杰米半信半疑。
他又打听了一下参与这场劫狱活动的人数,及至听说才十来人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才这么点儿人?”
那个领头的反抗军很骄傲地回答:“人数已经很多了。你不知道,王城户籍管理一向很严,能安插进来这么多人,也就是我才做得到了,换了别人,别说十个人,哪怕两个三个都是大难题呢。”
“呃,好吧。”
杰米不好打击人家擅长的技能,只好再次猜测:“那这十来个人想必非常擅长战斗吧?(要不然怎么敢去劫二十来人的狱呢)”
“那是当然啦,个顶个的好汉子。”
“唔,方便说一下他们的战力吗?我只是有些好奇,他们的战斗力算什么层次……这么说吧,譬如一个能打几个呢?哎,倒也不用以一敌百,其实,以一当十也挺不错的。”
“……醒醒,你怕不是在梦里?”
那反抗军的人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真有以一当十的人,干嘛不上战场发挥优势?还在这儿做什么?”
杰米因此觉得那百分之六十的胜率不太行,险些又想独个儿跑路。
但最后,他受到良心的驱使,还是决定为此努力一番,在心里琢磨着:“既然人数少,那就干脆去多找一些人来帮忙。朝廷都能公然拉人参军充当炮灰了,我的话……应该也可以号召大家起来反抗游行的吧?”
与此同时,王室和贵族们还在开大会。
理查德国王此时已被架空了,索性闭着眼,坐在王位上,一脸冷淡。
萨菲尔伯爵倒是没什么得志便猖狂的姿态,反而因着近期的形势而显得有些愁眉不展。
不过,他大抵是已将这朝廷视作自己的了,行为举止、乃至言谈之间都是一副当家作主的派头,又兼他一向擅长伪装,这次就装得非常和气,摆出礼贤下士的样子来,不断询问其他臣子的看法,又鼓励大家都来发言,好寻出一个能解决当前危局的法子。
如今的朝堂是已经清洗过的了。
前头那么残酷的杀戮刚刚才过去,大家心里或多或少还都有些惧怕,所以,不管萨菲尔伯爵表面上装得多么和气,也都不敢放松警惕,纷纷只陪着笑脸,连连奉承。
萨菲尔伯爵虽知道他们这般表现都是出于畏惧,可心里终归还是有几分得意,要不是因着反抗军马上就要攻过来了,这个时间还真是他此生最快乐的时刻了。
但思及反抗军,他少不得收敛心神,又拍了拍手,让人将一个刚从前线下来的士兵带了上来。
那士兵是小贵族家庭出身(那种几代人传下来,虽还挂个贵族名,其实已落魄到和平民一个层次的家庭)。
所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宫,第一次站在朝堂上,也是第一次站在国王和好些尊贵的贵族大人们面前。
他一时间紧张得双腿都有些发抖了,一直低着头,眼睛都不敢抬一下。
萨菲尔伯爵便用一种聊家常的语气问:“士兵,你之前在王城步兵营服役?”
那士兵小小声回答:“回大人,是……没错,我,我在步兵营的第七队……”
“服役多久了?”
“一,一年。”
“第一次上战场?”
“……是,是的。”
“好了,来喝点酒儿吧。”
萨菲尔伯爵见他实在太紧张,便递给他一个盛有葡萄酒的酒杯,又安抚地说:“在这里,你无需害怕。只要实话实说,便不会有人治你的罪。”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之后,许是那酒起了点儿作用,这么喝完后,他的脸色总算好看一点儿,没那么苍白了。
萨菲尔伯爵就用和蔼可亲的语气继续问了起来:“好啦!你瞧,我就说没什么可怕的嘛。我知道,你是刚从前线下来的,虽然吃了个败仗,但好歹也算是为这个国家出过力的。所以,不要怕嘛,并不会有什么人不讲理地非要惩罚你。”
“其实,这次喊你过来,一来,是听说那些叛军有点儿消息传过来?二来,也是因为你刚从前线回来,比较了解内情,想让你来给我们详细讲述一下前线的战事。毕竟,不论是陛下,还是我和其他大人们,都想搞清楚——为什么咱们的军队明明兵强马壮,装备精良,可最后,却败得那么惨?”
于是,这个胆小的士兵就慢慢讲起来。
他显然不怎么适合讲故事,所用言辞一板一眼,干巴巴又单调乏味,听起来足以让人无聊到睡着。
但萨菲尔伯爵自始至终都听得认真。
而且,他还很会找对方话语中的关键点儿,时不时就会突兀地问上一句。
“等等,你刚刚说你们到达后,一起去打几只兔子当晚餐?”
“是的,大人。”
“抱歉,我不太擅长行军打仗,但到了目的地……按照常理,难道不该先扎营,再修建一些防御工事什么的吗?怎么还有时间去狩猎?唔,难道是单独派出一个小队,专门给大家搞点儿加餐吗?”
“不,不是,不是单独派出一个小队,我们大家都去了的。防御工事……将军说,只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农民,没必要那么认真。”
萨菲尔伯爵:“……好的,你继续。”
士兵便磕磕绊绊地继续讲下去。
几分钟后,伯爵大人不由再次困惑地发问:“什么?晚上同女人耍了一会儿?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呃……就是大家去睡了一个女人。”
“我不明白,这女人哪来的?你们行军打仗还带女人吗?”
“不,不带的,这女人是附近村落的一个平民……”
“她看到你们后,专门跑过来卖淫的?”
“不,不是,就是……就是她独个儿走夜路,恰好路过的时候,被我们给瞧见了,然后……然后,四队有几个人建议,闲着无聊,不如把她叫过来,给大家也找点儿乐子。”
“……找点儿乐子?”
“呃,就是将她扒光了衣服,然后,再把腿……”
“行了,我懂了,不必详细讲。只是……你们将军就这么放纵着,都不管的吗?”
“……他是带头的。”
“……”
这么一问一答,朝堂上鸦雀无声。
彼时人人脸上都有怒气,甚至连被架空的国王,那张冷漠的脸上,都显现出了一腔愤恨。
不过,以他们一贯不敢让人高估的道德标准,多半不是恨那些将军士兵们狩猎玩女人的事,而是恨他们忙着狩猎玩女人,却忘记了那是战场,忘了自己身上的职责!
相反,与他们的愤慨相比……
士兵反而渐渐进入了状态。
他的讲述比之前变得流畅很多,胆子似乎大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小了。
他一点点儿回忆着那场印象深刻、让全军覆没的惨败——没有修建任何防御工事;连负责站岗的人都不怎么上心;大家聚集在一起,只顾玩乐,所以,竟是连帐篷都没空去扎的,搁露天搞起聚餐,啃着兔子肉、喝着酒、唱着歌、玩着女人……全当自己还在王城中一般,又只当这次出征仅仅是走一个过场,随随便便的,就能拿一些军功来换爵位,并不将那些手拿镰刀、斧头的农民们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