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之喝了一口酒,将酒杯往后放了放,生怕眼前路过的舞姬将袖子甩到他桌上去。若被打翻了酒杯,那实在有些失仪。
他自己倒还好,姜瑜此时正在兴头上,想是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若真打翻了,那舞姬少不了要挨一顿打,说不准还得被赶出宫去。
究竟会被怎么罚,倒是要看今日姜瑜的心情如何了。
当然,这些舞姬都是在司乐的监督下练习许多次方才送到姜瑜面前,顾远之的担心多少有些多余。
一舞毕,那中间弹琵琶唱曲的歌姬端着公式化的笑容,但眼睛却没敢去看姜瑜。
姜瑜安静地喝了口酒,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表示。没有表示是好事,可司乐却神色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
怕是有什么动作。顾远之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皱了下眉。
“曲儿唱得不错。”姜瑜微眯着眼,看起来有几分醉态。
但顾远之知道,这点酒根本不可能让姜瑜喝醉。
刚来行宫的头一夜姜瑜便拉着顾远之喝酒,喝了不知道几坛子,顾远之喝得头昏眼花,连自己醉后有没有昏头都不知道。姜瑜却是没事人一样,还能把他赶回偏殿去。
只不过,顾远之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回偏殿去的。也许是姜瑜让郭宇进来带走他的吧。
“谢皇上夸赞。”
那歌姬是名男子,许是姜瑜不喜宫女在面前晃悠的事情传成了姜瑜不能看见女人,此次歌姬舞姬全都是男子。顾远之抬眼去观察那名歌姬,见他身上裹着海棠红轻纱,面上也蒙着同色面纱,倒是看不清长相。
司乐见状,连忙催促歌姬上前敬酒,见姜瑜没拒绝,脸上更是笑容绽放。
这样的戏码,顾远之没见过,但穿书前不是没看过电视剧,倒也明白司乐的想法。
是想往姜瑜身边塞人了。
而姜瑜也没有拒绝,这不禁让顾远之想,今夜他是不是该到别的地方避一避,免得留在寝宫坏了姜瑜收了新人的好心情。
歌姬拿着酒杯走向姜瑜,紧张得眼珠子乱瞟,频频避开司乐目光。顾远之这般瞧着,倒觉得那歌姬不像是自愿过去的。
姜瑜脸上带着笑意,在歌姬走上台阶的时候看了一眼顾远之,眼中意味不明。
顾远之来得及读懂其中意思,便见歌姬被裙子一绊,摔了一跤,将酒洒到了姜瑜身上。
“哎哟!你这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向皇上请罪!”司乐面上一喜,快步上前跪下,眼珠子一转,不知又在打什么算盘。
姜瑜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并不生气,也没什么高兴的。
但这样没什么波澜的表情在歌姬的面纱“无意”被弄掉之后,却是彻底变了。
姜瑜伸出手掐住歌姬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语气有些恶狠狠的:“谁让你来的?”
突然的变故让顾远之猛地朝姜瑜的方向看去,却在第一眼瞧见歌姬的脸时瞪大眼露出惊讶的表情。
那歌姬的眉眼与顾远之有几分相似。
司乐吓了一大跳,连忙磕着头将错处全然推到歌姬身上。
而歌姬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一时竟也没法辩解。
顾远之知道这事儿怕是司乐逼迫,连忙上前去想阻止姜瑜。可姜瑜的力气极大,等他几番劝说让姜瑜松手,怕是歌姬的命都没了。
情急之下,顾远之冲上前抓住姜瑜的手臂,看着姜瑜说:“皇上,先放开他好不好?”
这样的角度,二人的脸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对比之下却是将那点相似衬托得更加明显。但顾远之的到来到底让姜瑜急急涌上的怒火消去不少,他也没有为难顾远之,只是将歌姬往台阶下一丢,骂了一句:“东施效颦。”
顾远之知道对方生气,绞尽脑汁想了几句好听的话来哄对方。
至于那歌姬,顾远之看了他一眼,问:“司乐逼你的,对不对?”
歌姬原以为司乐都将罪责推了过来,定然是死罪的,没想却听得顾远之这话,他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听见顾远之这么问,姜瑜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他用你的脸来骗朕,你想保他?”
“皇上许远之在您这儿要人吗?”
顾远之没有回答,他只是赌,赌姜瑜这会儿的新鲜劲许不许他做这样挑战对方底线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长得像收成小弟以后有用
第10章
殿内安静得可怕,顾远之没去看被摔到台阶下的歌姬,他只站在那儿与姜瑜对视着。
姜瑜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不喜欢有人忤逆自己。若是从前,忤逆他的那个人现在定然被处理掉了,可眼前这个人是顾远之。
他选中的人,他这会儿正好在兴头上,要说对顾远之动手也舍不得。
心中纠结万分,姜瑜眯起眼打量着顾远之,瞧着对方毫无惧意模样,猛然想起对方刚到京城时候见到自己的样子。
那时候的顾远之还很害怕姜瑜,如今好不容易养到不怕自己了,姜瑜可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便不要对方。而且,不过就是个唱曲的,给了他又何妨。
“既是远之喜欢,送你又何妨。”姜瑜瞬间挂上笑容,快得顾远之都要以为先前那带着猜疑不满的神色都是他自己的幻觉。
顾远之闻言,连忙就要跪下谢恩,可还没动作,便被姜瑜扶住手臂,不肯叫他再屈膝半分。
那个歌姬被带回了顾远之所住的偏殿,因乐坊的衣袍多为艳色,顾远之便想拿一套自己的出来给他。
没想却被来偏殿寻找顾远之的姜瑜听见,态度强硬的阻拦了他,瞧着似乎比听见顾远之向他讨人的时候还要不快。
“郭伴儿,去找一套你的衣服过来,要便服。”姜瑜朝跟在身后差不多一米多远的郭宇吩咐了一句,又斜睨了歌姬一眼,问,“远之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顾远之一愣,倒是没想好,便问起了歌姬原先的名字。
“奴从前唤作小山。”歌姬低着头,没敢与二人对视。
顾远之咀嚼着这个名字,也懒得再给他起名,随口道:“就叫小山吧,我缺个小厮,你就跟着我吧。”
听到小厮二字,姜瑜眉头一挑,有些奇怪地问:“竟是当小厮用?朕还当你是想要用他呢。”
顾远之听见用他二字,眉头一皱,却没敢对姜瑜说什么重话,只摇摇头表示并没有那个打算。
有了小山跟在身边的日子,倒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之后姜瑜进行的活动大多不方便让下人跟着,多数时候都只有他们二人。
比如冬日里游湖,到湖心亭看雪,明明可以弄一艘大些的船,他却偏要小船。
还是只能容纳二人与一名船夫的小船。
好在没多久便到了十五,逢朝廷开印,事情多了起来,顾远之也回到从前伺候笔墨的日子。
只不过十五当天晚上,姜瑜却是没让他回去。
“皇上,远之身无官职,跟在您身边已是逾矩,更别说是留宿宫中。”顾远之后退一步,在姜瑜开口前拒绝了他。
姜瑜这回倒是没生气,轻笑一声:“你都没听听朕做什么,急着拒绝做什么?”
“皇上不是想留远之……”顾远之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心底还压着一个拒绝的理由,想着若对方提出的要求实在有些不能接受,那就拿出另一个理由来拒绝。
不过姜瑜这次的要求倒还算好,顾远之这个理由压根就没用上。
“朕想带你去看灯。”姜瑜说完便往外走,看起来丝毫不担心顾远之不跟上来。
方才紧张姜瑜拦住自己的目的,倒是没去观察对方的穿着,如今放松下来才发现对方身上穿了一件并不惹眼的月白连云暗纹圆领袍,腰上系的宫绦也十分普通,看来早就准备好要带他出去。
顾远之快步跟上,身边还是带了小山。不过,因为姜瑜的习惯,小山也与郭宇一样离得远,只与郭宇并肩行走着。
郭宇明白姜瑜看小山不顺眼,行走间瞥了他一眼:“千万记得自己本分,若再惹了皇上生气,怕是顾公子也保不住你。”
“是,郭公公教训得是。”小山点点头,眉眼间确与顾远之相似,可气质上却无半分相似之处。
郭宇想着容貌乃父母给的,对于小山与顾远之相像一事,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上元灯节,京城很是热闹,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不仅大街上挂了形式各样的灯,每个人手中也拿着灯。顾远之一行人没有人拿着灯,在人群中却是有些惹眼了。
“上元安康,瞧着二位郎君手上无灯,可是一路看来没有合心意的?不如看看我这儿的灯,可有喜欢的?”
走在路上,顾远之和姜瑜被一路边卖灯的小贩叫住,听着对方说了吉祥话,又听对方夸耀了一番自己的灯。
顾远之对上元节迎灯并没有什么执着,他只是看向姜瑜,想看看他的意思。
“小郎君可是年纪小,出门在外还得听兄长的?”小贩笑笑,挑了几盏灯给顾远之看。
顾远之不知姜瑜微服在外想编个什么身份,也不敢贸然答话。
“是,我这弟弟怕生,也最粘我,事事都得听我的。”姜瑜上前来,牵住顾远之的手,一副兄长护着弟弟的模样将他拽到身后,又笑着转头看他,“可又合心意的?”
顾远之不知道姜瑜是什么意思,他头一回跟姜瑜到闹市上去,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一个不高兴狂性大发把这里的人都杀了。毕竟是杀人不眨眼的反派,顾远之不得不谨慎一些。
“喜欢这个,皇……兄长喜欢哪个?”顾远之随手指了其中一个兔子灯,也没细看究竟是什么,只顾着问姜瑜喜欢什么。
姜瑜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眯起了眼,想起对方被自己捏住后颈红了眼睛的模样,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兄长也喜欢这个。”
买了灯,二人结伴往前边走去,路过一座桥,还听见桥上的姑娘们在讨论给谁送香囊的事儿。
“远之收过姑娘的香囊吗?”姜瑜与顾远之走过这座桥,突然问起这事。
顾远之垂下眼,回忆着自己来之后的四年里究竟有没有收过姑娘的香囊。
结果当然是没有,至于之前有没有……这个倒是不必担心。
顾远之这个原书中查无此人的角色,其实就是他来之后影响原世界才加上的。在他来之前,所有人印象里根本没有顾远之这个人,直到他来之后才会在记忆中打上关于他的某个标签。
比如自己与顾远之是否相识,关系好或者坏。
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了。
当然,这是顾远之四年来试探的结果,若出了差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所以,他在姜瑜面前小心谨慎,不敢真的按自己以为的来。
“这四年里没有,再往前也记不清了。不过那时候小,想是没什么姑娘会给远之送香囊吧。”顾远之朝姜瑜露出一个笑,看起来有几分真心实意,倒不像是在骗人。
姜瑜听见前边那句是心情舒畅,听到后边的记不清,面上却是显露几分不快来。
记不清,那就是可能有。
姜瑜的占有欲是异于常人的强,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不喜欢自己认定的人与其他人关系太过亲密。
即便只是陌生人送香囊,但收送香囊这种事情本身就十分亲密。
姜瑜眯起眼,停下脚步,危险地看着顾远之,看得他有些脊背发寒。
又,又怎么了?
顾远之心底一颤,很是不解地看着对方。未待他开口询问,突然就被捏住后颈强迫着凑近姜瑜。
他的鼻尖满是姜瑜身上的伽南香,一抬头就能碰到姜瑜的下巴,可他不敢抬头,只心乱如麻地想着姜瑜究竟怎么了。
“这四年没有,那远之的意思,是四年前有了?”姜瑜带着几分危险的声音在顾远之头顶响起,让他更是浑身一颤。
顾远之的后颈被捏得有些疼,微弱灯光映照下能瞧见他的后颈已经被或捏或摩挲得红了一片,眼圈也因为敏感处被触碰而带着几分红。
瞧着对方这模样,姜瑜心中莫名作祟的占有欲突然就没了气势。
突然的不舍得,比起那莫名的占有欲更让姜瑜苦恼。
“四年前远之与皇上在一处,有没有您不知道吗?”顾远之知道没有,但他的身份是姜瑜的奶兄弟,自然是常在一处的。
被顾远之这么一问,姜瑜忽的懊恼起来,觉得自己太过冲动,竟是被如此情绪掌控,对自己选中的顾远之说了这样的话。
破天荒的,姜瑜的声音软了不少,连哄了顾远之几句:“远之,我错了,下回不这样了,你别哭。”
顾远之:?
你才哭了……
顾远之本就只是被捏着后颈玩惹出的生理眼泪,甚至只是几滴泪珠挂在睫毛上,并不算得什么。他原也没当回事,可被对方这样一本正经地拿起来说,却让顾远之有种自己被对方惹哭了的尴尬感。
上元灯节闹得不算晚,没逛多久,姜瑜便准备回宫去了。
“对了,上回提起秋猎,倒是叫朕想起一件事。”姜瑜瞧着顾远之要走了,抓住他的手,提起秋猎的事。
顾远之想着秋猎都是大臣和世家子弟参加的,好像没他什么事。但姜瑜说不准真有什么关于秋猎的吩咐,他也只能停下来竖起耳朵听听对方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