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个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眼眸里刚刚散开的冷意重新开始凝聚:“还给我。”
“我凭什么要还给你?!”沈初画愤怒地盯着他,“好啊,你不是要手机吗?你把我的家庭,我的父母还给我啊!!”
沈延加重了语气:“还给我!”
“不!”沈初画肆意地笑着,当着少年的面,一扬手,把手机直直地朝着瓷砖掷了过去。
她心里竟然多出了一种令她忍不住颤抖的快感。
什么懂事温柔识大体,老子不装了!
这个人云淡风轻地就毁掉了她的人生,凭什么?!
就凭他是沈致和魏芷真正的儿子?!!就凭他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
所以她就活该被赶出沈家,回到田治——她那个亲生父亲的破破烂烂的家里放弃自己的人生?!!
手机“嘟嘟”的声音在它接触到墙壁上的瓷砖的时候截然而止,裂痕从角落蔓延到了整张屏幕,像极了一张阴暗角落里丑陋无比的蜘蛛网。
“沈初画!”沈延冷声呵道。
沈初画完全不惧,她巴不得眼前这个男生控制不住自己,朝着她一个女生动手,那还刚好,她还能把上次受的委屈还给他!
沈延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觉得有种像被人嚼过的口香糖黏住一样的恶心。
他不应该跟这玩意儿继续纠缠下去。
但是……
他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地上黑了屏幕的手机,更皱紧了眉头。
谁跟他打的电话?
陆野?
大概率可能也就是了,主要是平时他也不怎么跟别人联系,能打他电话的除了陆野就是他妈赵识华女士,这会儿的时间赵女士还在上课呢,哪儿来的时间跟他打电话?
他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沈初画,懒得跟这疯狗似的玩意儿继续纠缠,干脆就往外面走了。
这会儿领导讲话终于讲完了,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的时候队友们嘻嘻哈哈地正在闹着,一看见他他们就像是突然见到了班主任一样地安静了下来。
空气突然凝滞。
队友们相互看了看之后,之前讽刺他的那个男生站了出来,戳了戳他的手臂:“那个……”
沈延抬眸看他:“嗯?”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想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
“我之前不应该说你就是来拖我们后腿的,不应该嘲讽你。”
沈延都没把他放在心上,摇了摇头:“没事儿。”
男生挠了挠他的后脑勺:“主要是我们都一起训练了这么久了,没想到突然插一个人进来,你又说你没接触过辩论,我就想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沈延不想跟他继续扯下去,敷衍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男生还挺自来熟,巴拉巴拉地自己讲得起劲儿:“不过我想的话,你的成绩应该还挺好的吧,你是附中的吧,听说你们学校高三的第一名已经报送A大了,那也太厉害了,好像他也姓沈?诶……沈初画,沈延,你们学校姓沈的还挺多的?”
沈延被他吵着觉得烦,干脆地回他:“就是我。”
男生愣了愣:“什么?”
沈延言简意赅:“保送的那个,就是我。”
“……”
男生震惊了:“你——?我滴天哪,那我之前是嘲讽了一个学神?!!学神你看看我,虽然之前多有冒犯,但是我这会儿已经到过歉了哈,好歹我们也是一起经历过一次决赛的人了,你的大腿能不能给我抱抱……”
沈延在心里回答他:不能。
他的大腿只能陆野那狗东西抱。
不过他都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女声就直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你们在聊什么呀?”
沈延抬头去看,下意识地学着陆野平时的动作挑了挑眉。
不得不说,沈初画这人是真的厉害,刚才她还在卫生间门口对着他歇斯底里,这会儿又像是个体面人,大大方方地跟旁边的人搭话。
沈延收回了视线,倒是又想起了之前被沈初画摔坏的手机。
陆野没打通他的电话,不知道会不会担心。
他心里平白浮现起了一丝烦躁,接着就听到了上面的主持人让他们前三名上台去领奖。
沈延压下了心里莫名其妙的心慌,站起了身,跟着队友们上了台。
领完了奖队友们又张罗着要去开庆功宴,沈延不想跟沈初画处一起,心里又想着之前陆野打的那个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拒绝了他们。
他一个人顺着路往外面走,却没想到还没到门口,就见陆野急匆匆地拿着手机往里面走。
他心里顿时浮现起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脚步下意识地顿了顿,轻声喊:“陆野?”
陆野看见了他,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气都还没有喘匀,就垂着眸皱着眉跟他说:“沈哥,你别着急,你听我说。”
他心里面的不安瞬间放大,慢慢地也跟着皱起了眉。
然后他就听到——
“咱妈摔了一跤,现在在抢救室里,沈哥,我们先过去,那边有些东西需要签字。”
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听得清楚陆野到底说了什么,顿了顿之后,喃喃地问:“摔了一跤……”怎么可能会进抢救室?
陆野看着脸色苍白的小孩儿心脏骤疼,但是事情急,他只能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医生检查出来是脑癌……”
“脑癌”两个字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后面的话都像是被他自动屏蔽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上一世,他妈妈,就是这样去世的。
作者有话要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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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延延,别哭
陆野很明显地看到自家小孩儿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他甚至都迟疑了一会儿,不忍继续说下去。
但是心疼归心疼,这事儿现在必须让沈延清楚:“崽,你听清楚了吗?我们马上去医院,医生可能需要家属签字。”
他等不及让小孩儿回过神来,只能拉着小孩儿往车那边走,径直开了车门把小孩儿囫囵塞进了车里。
他跟着坐进去,把沈延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冰凉得像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冰块。
陆野的眉心皱了起来,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延延,妈会没事的。”
可出乎他预料的,他家小孩儿双目空洞地看着窗外,隔了好久,他才喃喃地低声喊他:“陆野。”
陆野摸了摸他的耳垂,另一只手像是哄小孩儿一样的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延延,宝儿,别怕,别怕。”
少年却微微摇了摇头。再次轻声喊:“陆野……”
他话都还没说完,眼眶就募的红了一片,晶莹得宛如江南雨季屋檐下的雨水一般,迅速地滴落了下来。
陆野瞬间慌了神,又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手忙脚乱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按:“别哭,延延……我们都还没过去,还不知道医生怎么说呢……”
他下意识地隐瞒掉了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医生跟他说的:“赵女士的情况很危险,相信你们家属也听说过脑癌,这种情况下能救回来的几率是很低的。”
他其实有种预感。
但是现在看着他家小孩儿这样子,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只能抓着还没有见到最后真相的最后一丝机会安慰他的沈延:“延延,你听我说,我们上次不是让妈去检查过的吗?上次医生就说没什么问题,咱妈这次一定会平安的。”
说到后面,其实他都没办法劝说自己相信这些话了。
脑癌这种东西,前期检查不出来的可能性也有,而且恶化的速度极快,治愈的几率……
相对于他的惊慌失措,沈延的情绪居然还能算是冷静。
也可能是多种情绪夹杂在了一起,最后心脏只剩下了麻木,他明明感受到自己四肢百骸都在疼痛,却依旧在这种无差别的疼痛中感受到了一点惊人的平静。
只是他的眼泪仍然在不停地顺着脸颊滑下来:“陆野。”
他轻声说:“她……之前就是这么走的。”
说到这儿,他又像是突然抓住了一缕救命的稻草,求救似的看向了陆野:“可是我们都已经重来过了,已经重来了一次了……她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是吗?”
陆野对上他充满了希冀的眼睛,喉咙里满满的都是苦涩,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定会没事的。
他的小孩儿活得多难过啊,他都难过了这么多年了,上天好不容易让他重来了一次,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再经历这种事呢?
不会的。
他妈一定会好好的。
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两个人有默契地看都没有看一眼电梯,直接奔向了安全通道。
跑的时候,陆野从来没感觉医院的楼梯有这么长,这么黑过,上了四楼,往走廊尽头一看,跟站在门口的医生一对视,竟然就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
站在门口的还有两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年轻女人看见他们就站了起来,紧皱着眉头问陆野:“你是沈延吗?”
沈延的脚步突然就顿住了。
倒是陆野,慢慢地牵着自家小孩儿的手走过去,哑声问:“你们是?”
那两个人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医生又问了一句:“你们谁是沈延?”
小孩儿的手指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回答的声音却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人:“我是。”
“是赵识华的儿子?”
沈延点头。
然后他就见医生向他微微鞠了一躬,好像还很轻地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节哀。”
陆野心里“咯噔”了一声,下意识地反手把小孩儿的手指握得更紧。
女人的眼睛瞬间红了:“都怪我,我是四年级的班主任,我们班有俩小兔崽子打架,我招呼不住,赵老师在隔壁班上课,下来帮我,结果……”
她的语气渐渐哽咽了,捂着脸哭了起来。
倚着上次站着的中年男人站直了身体:“怪我没来得及处理,俩小鬼打架上头,推了赵老师一把……让赵老师从楼梯那儿摔下去了。”
陆野胡乱点了点头,垂眸去看自家小孩儿的反应,却见他的眼睛通红,却硬是没有再留下眼泪来。
他表现得极为平静:“我妈呢?”
医生看惯了手术室门前的各种悲欢,却也还是略略别开了头,声音有些低沉:“在……下面的太平间。”
“最后的时候她是清醒过一次的,你们……”
没来得及。
陆野的心脏瞬间揪了起来。
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对不起,和来不及。
医生还在继续说:“刚才我们也尽力联系过你们家属,就是你们的电话都打不通,然后我们给……病人的父母都打了电话,应该还在过来的路上。”
沈延的瞳孔泛空,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告诉在场的人:“我手机摔坏了。”
医生也受不了这种事,只是强迫着自己缓声道:“医疗费……”
中年男人轻声说:“我已经交过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学校的责任,然后……俩学生的家长也主动承担了一部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学校商量过了,这件事学校的责任一定……”
陆野垂眸看沈延,只看到他机械地跟着点着头,也不知道把这些话听进去没有。
中年男人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赵老师……她是个很好的老师,我知道到这种情况了,学校说什么都是枉然,但是我还是要代替学校……要是可以,还代替一下两个学生,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女老师已经哭了出来:“都怪我没能力,是我害了赵老师……对不起……”
男人女人的哭声交杂在了一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恶魔从地下伸出来的手,想要把人直直地拖入深渊。
而本应该失声痛哭的沈延,却平静得近乎麻木地看着他们,像是在他们之间硬生生地焊入了一块玻璃,把冰冷得惊人的走廊分成了两个世界。
他平静得甚至让陆野生出了一种抓不住他的感觉,下意识地手上用了更大的力气,直到小孩儿抬眸看他,他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手上轻了些。
他条件反射地轻声喊:“延延。”
小孩儿安安静静地跟他对视,他的眸色很平淡,却像是深山里的一处幽潭,沉闷得让人看着就感觉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湿答答的棉花。
他表现的平静,却浑身都是沉郁得化不开的难受。
陆野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再次闭上了嘴。
医生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儿继续问:“你们是现在把……病人接回去吗?”
陆野看着他家小孩儿摇了摇头,低声回:“等着我外婆外公来。”
医生点了点头。
他也有事忙,又安慰了几句审完之后就走了,倒是两位老师还一直坐在这儿等着沈延的外公外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