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跟福宝同一天出生,他妈坐月子的时候一天俩鸡蛋,还特意宰了只鸡,把鸡剁成小块熬鸡汤喝,一次放两块鸡肉,剩下的就放在窗户外边冻起来,哪怕不新鲜了,也舍不得给他媳妇匀出一个鸡爪子来。
他媳妇月子里除了娘家给的十个鸡蛋,就没沾过荤腥儿。
福宝吃奶一直吃到两岁,他儿子五个月就断奶了,开始跟着大人喝米汤,福宝会走路之前,家里的鸡蛋都是福宝一个人的,没有别的孩子什么事儿。
他媳妇儿曾经偷过家里的鸡蛋给孩子吃,一吃准保拉肚子,他从外边摸来的鸟蛋,一家三口偷着吃了,也肯定要上吐下泻好几天,可要是不偷吃,交上去我没他们的份。
他儿子长这么大,一年到头也就只有走亲戚的时候能吃到鸡蛋,还能不拉肚子。
等后来福宝会走路了,隔三差五总能从外头捡到肉,如今山上的东西都是集体的,吃肉只能偷着吃,谁也不敢声张,他们家虽然不缺肉,但也不是谁都能吃上肉的,得看老太太和福宝的心意。
老太太和福宝打心里愿意让谁吃,谁才能吃,不然哪怕舔一口肉骨头,都得上吐下泻好几天。
老爷子和老太太生了三男两女,大妹已经嫁出去了,大哥贺东有两个儿子,二哥贺西有三个女儿,再加上他们这一家三口,还有福宝,总共十五个人。
福宝捡来的肉,弄来的东西,他们一家三口是一点儿都不能沾的,沾一点就要倒霉,老爷子和老太太,还有他当会计的大哥,随便吃随便用都没事儿,剩下的人,那就不一定了,得看福宝的心情和喜好,有时候用了没事儿,有时候用了倒霉。
昨天村子里的赵大娘来家里串门,说了老太太一句,别什么东西都可着自家闺女,把闺女养的白白胖胖的,小孙子都瘦成麻杆了。
就为这么一句话,赵大娘回家的路上掉河里了,捞上来的时候去了半条命,他儿子今天在家里头摔了一跤,头磕在门口的石头上。
贺南看了看差点没命的儿子:“我去借钱,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就分家。”
哪怕一家三口去讨饭呢,也比都没了命强。
贺知年知道两口子在顾虑什么,家里的小姑姑福宝因为运气好,一直被称为‘福星’。
奶奶甚至说,福宝是老天爷的亲闺女,什么事儿都有老天爷照看着,谁想对福宝使坏,老天爷就会惩罚谁。
但‘老天爷’干嘛让亲闺女下凡尘,就算是下凡尘,也该投个好胎吧,整天盯着亲闺女,要么送东西,要么‘惩罚坏人’的‘老天爷’,还真是闲的慌,有这功夫自己下来给亲闺女当亲爹不成吗。
贺知年倒是挺想去见见这位福星的,看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跟儿子不同,贺南恨不得躲着这位福星走,先去了一趟岳家,又去了几个亲戚和哥们儿家里,零零散散凑了三十块钱,住院费一交就是十几块,这还不带后续的费用,再加上一家三口要吃饭,这些钱就更不经花了。
再不想回家,贺南也得回去拿点口粮。
“妈,年年这次伤的不轻,医生让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我出去跟人借了医药费,想回家来把这些天的口粮带到医院去吃,你给我收拾出来吧。”
一家里人的口粮都是贺老太太管着,贺南懒了点儿,一天只能拿8个公分,孙玉是女同志,虽然不偷懒,一天也只能拿7个公分,但两个人就只有一个孩子,这些公分养活三个人绰绰有余。
流了那么多血,贺老太太当然知道小孙子伤的不轻了,能救过来就是命大。
老三以前看着还行,自打结了婚之后,也被媳妇带坏了,这两口子奸懒馋滑都占上了,孩子养得也不怎么样,整天缩头缩脑,一点儿也不大方,小心思特别多。
这一家三口不光奸懒馋滑,还没脑子,但凡是对福宝好一点,那好运气不就来了吗,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隔三差五拉肚子摔跤了。
老太太也瞧不上一家三口这点口粮,要拿就拿去,再多她也不会给,几个没福气的玩意儿,吃口肉都得拉肚子。
老太太收拾了给这三个人收拾了七天的口粮递过去,并不提医药费的事儿:“过几天福宝就放假了,她喜欢看书,你是当哥哥的,在县里头买几本书带回来。”
照贺南原本的脾气,肯定当场就给撅回去,借来的医药费还不知道够不够,他还给‘大小姐’买书?
但亏吃多了,贺南这会儿根本不敢出声,他怕自己这会儿痛快了,出门不是掉河里,就得摔个大马哈。
贺老太太一看老三这闷不吭声的样子,就觉得烦,以前挺机灵的一个人,比老大老二都会说话,现在倒好,成木头疙瘩了,连句话都不会说。
“赶紧走吧,去县里头看你儿子去吧。”
福宝在里屋坐着看书,外边的动静全听见了,有些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三哥就知道惹妈不高兴。
贺南路上躲着河走,不敢走近路,只走大路,就这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栽在哪个坑里,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硬是被里面冲出来的人给撞倒了。
这几年摔倒练出来的本能,让贺南在落地的时候迅速用手撑住,没磕到身上别的地方,就是两只手摸破了皮。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年代文里福星的外甥
“还好, 没什么大事,就只是擦破了皮而已。”贺南如此跟妻子说道,语气里带了些庆幸, “儿子下午怎么样?”
没栽河里头, 路上没让车给撞着, 也没摔着脑袋,仅仅是两只手摔破皮, 这不已经是万幸了吗。
孙雨轻轻叹了口气,这都过了什么日子啊, 小姑子这两年是越来越厉害了,她真怕哪一天一家三口连命都丢了。
“下午医生来看过了, 说年年恢复的不错,刚刚还喝了碗粥,吃了两个窝头,分家的事儿跟老太太提了吗?”
贺南沉默着摇了摇头。
孙雨:“那就下次再提吧。”
她也明白,家不是那么好分的,旁的不说, 光是住的问题就没法解决了, 她们一家三口要远远的避开小姑子,就得搬出去住, 可能搬到哪儿去呢,娘家那边倒是能让他们住一段时间,但是隔着二十里地,地里的活该怎么办。
贺知年明白两个人的顾虑, 但此时此刻并没有开口, 父母如此胆战心惊, 怕的是老天爷的‘亲闺女’, 如果此事能解决,分家的事儿倒是好说。
话说,按照此界之人对‘老天爷’的认知,基本上‘老天爷’就等同于天道,老天爷的亲闺女,那不就是天道的亲闺女。
真·天道·贺知年,比谁都清楚此方小世界,不,应该说是所有的世界,天道意识轮转历练,如今维持世界运转的只是天道留下的规则。
规则怎么可能会有‘亲闺女’?
贺知年的身体状况,让县医院的医生都大感惊奇,小孩子身体恢复得快这是共识,但一个濒死的小孩子,流了那么多血,甚至一度心跳和呼吸都停止了,连医生都放弃抢救了,能活过来都是奇迹。
头天晚上撤掉吸氧器,第二天能下床走路,第三天后脑勺的伤势就已经明显好转了,第四天就可以给小娃娃出院手续了。
“小娃娃恢复的不错,再过三天来院里拆线就行了,回去以后多吃点有营养的,伤口千万别沾水,也要尽量避免孩子出汗……”
贺南背起儿子,孙雨背着剩下的口粮,借来的三十块钱,花去了二十八块六,如今一家三口就只剩下一块四了,可是想着医嘱,一家三口还是咬咬牙,坐公交车回家的。
这么热的天,哪怕是背着走,小娃娃也肯定要晒得满头汗。
贺知年有些别扭地坐在父亲腿上,浑身不自在,别看他接收了小年年的记忆和感情,但是跟他漫长的生命和繁多的经历比起来,小年年的这一部分实在太短太少了。
贺南和孙雨这几天也注意到孩子跟以前不太一样,虽然话都很少,可不像之前那样胆小了,眼睛里透着几分清明,有时候还会像大人一样沉思。
闯了一回生死关,难免有些不同,贺南和孙雨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心疼自家孩子。
一路颠簸,下了公交车,贺知年是被父亲和母亲轮流背回村的,他几次要求下来自己走,但都被驳回了,年纪小,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选择权的。
正是上工的时间,只有贺老太太和福宝在家。
贺老太太虽然还有个八岁的女儿,本身年纪不算大,但却是村里少有不用去上工的人。
福宝也不需要像外甥和外甥女一样,去割草捡粪赚公分。
贺知年几个进来的时候,正赶上这母女俩开小灶,鸡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几个人面色不改,这是贺家的老传统了,山上的东西归集体,福宝捡来的那些肉,也只能偷着吃,饭点的时候,村民们都在家,这要是熬上一锅鸡汤,那还不得飘得满村的人都知道了。
所以就得是趁大家伙都上工的时候才能炖肉,肉是福宝捡来的,贺老太太掌握分饭大权,这两个人早吃晚吃,对贺家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贺知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小姑,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在这年头还能养出一个小胖妞,实属罕见了,小家伙长得很有福相,圆脸圆眼,连鼻子嘴巴似乎都是圆的,看上去憨态可掬。
瞧这确实是个有福运的,但也就是比一般人的福运强些,远没有到可以出门随意捡猎物,甚至可以影响别人运气的程度。
小姑娘身上特殊的并非福运,而是命格。
啧啧啧,绕是贺知年,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命格。
在几十年后会有一种‘超前消费’的概念,顾名思义就是花明天的钱圆今天的梦,小姑娘这命格跟‘超前消费’差不多,在源源不断地透支福运,前世的,今生的,甚至是来世的。
这……用一世的福运绵绵换数生的贫苦困顿,如果可以选择,应该没有人会愿意吧。
贺知年想不明白这种命格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为了惠及今生喜爱之人?比如旁边的这位贺老太太?
挥挥手,贺知年将小姑娘命格的特殊之处去掉,以前消耗掉的那些福运是补不回来了,无法提前透支下一世的福运,这辈子往后难免要倒霉些。
好在是这几年里,虽然还有不少人倒了霉,但并没有弄出人命来,小姑娘日后灾祸不断,但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都杵在这干嘛?把门关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家炖了鸡汤不成?你们自己吃不了,还不想让别人吃了。”贺老太太不耐烦的用烟杆敲了敲桌子。
没福气的,自己家里的肉都不能吃。
贺南看见小妹心里边就发怵,要分家的话这会儿愣是不敢说出来,他可惜着命呢,不敢当着小妹的面儿惹娘不高兴。
“奶奶,我们想分出去。”贺知年开口道。
贺南忙把儿子拽到身后:“妈,是我想分家了,我想从家里头分出去。”
根据贺南的人生经验,家里面的老人都不喜欢分家,想分家的是年轻人,因着分家这个事儿每家每户几乎没有不吵的。
此时此刻贺南已经做好了‘缺胳膊断腿’的准备,希望小姑奶奶能够手下留情,他虽然不能干,可也不能失去劳动力就此让老婆养着吧。
出乎贺南的意料,老太太很平静,没有动怒,也没有觉得惊奇,甚至带着些许了然和轻松:“你已经成家有孩子了,想分就分出去吧,妈不拦着,等你爸他们回来就商量分家的事儿。”
“嗯?谢谢妈。”
贺南和妻子面面相觑,之前商量的种种对策都没派上用场,幸运的是这回胳膊腿应该都保住了。
分家出乎意料的顺利,兄弟妯娌们虽然吃惊,但是并没有阻拦,在分东西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
已经是生产对会计的贺东这几年来一直看不上三弟一家,榆木脑袋!放着大好的机会不知道珍惜,但凡是对小妹好一点,也不至于连口肉都吃不上。
当然了,老二向来不怎么聪明,虽然不怎么惹小妹生气,但也不会讨好人,两口子带着三个侄女干的最多,可那又有什么用,沾小妹光当生产队会计的还不是他。
分出去也好,起码能多腾出间房子来,别看这几年家里攒了不少钱,但那些钱都不是能过明路的钱,阿家里如今住的还是之前的老房子,别提有多挤了,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小了,大的那个都快要相看了,他们一家四口现在还住在一间房里。
等老三一家搬出去,正好可以留给他那两个儿子嘛。
老二贺西没有大哥那么多想法,三哥敢分家那是因为人家腰杆子硬,人家有儿子,像他是万万不敢跟爸妈提分家的,真要是分出去,谁给他养老,指望那三个丫头片子吗?
大人没反应,几个小孩倒是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别看他们在这个家里吃的好,但伤在谁身上谁知道,在别人家里拌个嘴吵个架都是正常的,在他们家,对小姑要毕恭毕敬,别说是吵架拌嘴了,还要懂得察言观色,万万不能让小顾因为自己有一丁点不痛快,不然就要倒霉。
对小姑要奉若神明,对跟小姑最亲近的奶奶也要处处注意,惹了奶奶就等同于惹了小姑。
几个孩子哪怕是在家里吃着肉的时候,也会羡慕别人家吵吵闹闹的正常生活,如今三叔一家要搬出去了,是不是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那可真是让人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