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白心里突然像被针尖扎了一般地疼,却还是出了门。
门关闭时发出“砰”地一声响,空荡荡的房间里只余青年孤寂的身影。
第9章 失忆之九
宋时风亲自买了药回来,陈月白看着白怜吃过药睡下后才出了门。白怜的房门口,助理黄青站在门口,面上带着讨好的笑:“陈老师,多亏您照顾我们怜怜。”
陈月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道:“你是他的贴身助理,他不舒服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黄青一愣,忙道:“我那时候刚好有点事情——”
话还没说完,陈月白便继续面无表情地问道:“买个药而已,一个人就够了,宋时风去买药,你干什么去了,宋时风助理呢?你们身边那么多人,连个照顾他的人都找不到么?”
“这……”黄青张了张口,却哑口无言。他没办法跟陈月白说,白怜是因为无意中看到陈月白带着贺知进了房间才“生病”。
黄青被陈月白带着冷意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刚想硬着头皮说什么,陈月白却已经转身离去。
陈月白回到自己房间时,看到房间门口地上静静躺着一张房卡,陈月白一怔,捡起房卡进了房间,房间里果然已经没了贺知的身影,于是陈月白第一次感觉到心脏处有绵绵麻麻的酸涩。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如潮水般生生不尽。
……
第二天古镇里下了淋淋漓漓的秋雨,早上方导刚检查完设备要开戏,便见一个人拄着拐杖走进来,右脚缠了厚厚一层白色纱布。
盛星筵漆黑的碎发上沾了明亮的雨滴,眼睛比星子还要明亮,面上难得带了吊儿郎当的笑,一副心情超级好的模样。方导看着他的表情却头皮发麻,他抽抽嘴角,总觉得他那能顺顺当当拍完戏的愿望开始破裂。
“嗨,方导,早上好。”盛星筵笑眯眯道。
方导连眉角都开始抽动,还没回话就见盛计大步走过来,脸色全黑着,他先朝方导打过招呼,道了声抱歉,接着把盛星筵拉到一边的长廊,指着对方缠满纱布的腿:“这是怎么回事?”
盛星筵耸耸肩:“哥,断了。这不怪我,我真没法拍这戏了。”
盛计脸彻底黑下来:“盛星筵!”他想使劲踹对方一脚却看着那纱布怎么都下不去脚,最后只能忍着气骂出句:“疼不疼!”
盛星筵点点头:“挺疼的。”顿了下他道:“哥你赶紧去跟方导谈谈违约金的事呗,我在这等你,等会儿你送我回鲸海的公寓,我好好睡一觉。”
盛计忍着踹人的冲动深吸一口气,道:“盛星筵!你做这事前有没有想想,违约金我是能帮你付,但你拍拍屁股走了人家剧组怎么办?都开拍了人家到哪里找人!家里人惯着你但你用这种方法违约外面人怎么说你!盛星筵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盛星筵面上的笑消失了,他撇撇嘴,漂亮的眼里满是明亮的倔强和不服气,他道:“哥你们明明知道我讨厌姓白的还非把我塞进来,你们就没错吗?”说罢他眼神余光不知扫见什么眼睛一亮,道:“哥我不会给剧组添麻烦的,替我演的人我都找好了,特别合适。”说着他朝一个方向喊道:“贺知!你过来!”他虽然很抵触这部戏,但还是看了剧本的,昨天看到贺知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人和这个角色非常适配。
……
盛计看着面前穿着最简易群演服、面上有些无奈的青年,眼里划过道惊讶,他弟弟没说错,这个年轻人的脸确实和那个角色适配度很高,而且长了这样一张脸的人,竟然只是在做群演……
想到这他道:“贺先生和我弟弟,是朋友?”
莫名其妙被拉到这里的贺知抽抽嘴角刚要说什么,便见瘸了一条腿的少年相当自来熟地拍拍他的肩,道:“我们当然是朋友!我还吃过贺知的饭。”
盛计有些真实的惊讶——他弟弟一向心高气傲,在娱乐圈里根本没有朋友,网上那些黑子叫他弟弟娱乐圈孤儿,某种程度上也没叫错。如果这个年轻人人品靠得住又能真心待他弟弟,他不介意拉对方一把,况且青年有这样一张脸,签到公司只要稍稍包装一下不可能捧不红。
这戏盛家的公司有投资,就算盛星筵不演,这个角色也会给他们公司别的演员。盛计刚刚只觉得弟弟要把角色给一个陌生人胡闹,现在却真的动了把这个角色给青年做橄榄枝的心思,但在这之前,他得先试试这个青年的人品。
“贺先生和盛星筵认识很久了?”盛计问道。如果是热衷钻营的人,听到他弟弟刚刚的话这人应该会费尽心思和盛星筵拉关系。
贺知面上还是淡淡的,夹杂了些微无奈,完全没有被馅饼砸中的欣喜,他道:“我和他昨天晚上才认识,我刚刚才知道他叫盛星筵。至于那顿饭,完全是个意外。”听到这个名字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少年眼熟,有一次白怜把他的海报送到陈月白那里,其中有一张团队海报,上面就有这个漂亮的少年。
贺知捏了捏眉心,昨晚他一夜都没睡好,现在其实有些累,如果不是答应了王哥,他昨天就会回鲸海。他确实爱陈月白,确实无时无刻都想见到陈月白,可这次,他的心被刺得疼到麻木,他现在只想暂时躲开陈月白一个人舔舐伤口。他在陈月白面前确实低到了尘埃里,可也有自尊。
盛计看着青年不卑不亢的模样,眼里终于沁出些笑意,他朝贺知伸出手,道:“贺先生,我是盛世的盛计,那里有个咖啡馆,耽误您几分钟,我们谈谈。”顿了下他丢了把钥匙给少年,道:“盛星筵你给我去车里等着,不许再乱跑。”
盛星筵虽然想跟着,但也知道他跟着去了会引来一大堆人,他哥和贺知根本谈不了事情,所以还是不情愿地走了。
……
“事情就是这样的,”盛计轻轻点点桌面,道:“这个角色是男三号,虽然是个反派但演好了很出彩。接这个角色对贺先生来说是个机会,当然,贺先生如果答应也是帮了我一个忙。”
他弟弟用那种方式毁了约,哪怕这戏盛家投资了,方导也一定会生气,传出去对他弟弟影响也不好,所幸这戏还没正式开始拍,换演员相对来说没那么难,如果方导对贺知满意就更好了,剧组损失会降到最低。而且贺知拿了原本属于他弟弟的角色,他等于拉了贺知一把,日后他弟弟任性罢演的事情也能找他帮忙配合着盖过去。
贺知垂了眸,这确实是个机会,这个圈子里出不了头的人那么多,这个角色对娱乐圈许多人来说都是个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听到能够拍戏他心中莫名其妙感到些兴奋,就仿佛在很久之前他那么快乐那么酣畅淋漓地演过戏。而且——贺知桌下的手握了拳,指甲掐进手心有些疼——这部戏剧本是陈月白写的,能够演陈月白笔下的角色,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贺知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的男人,他道:“盛先生,我答应。”顿了下他道:“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欠你一次。这片子我不要任何片酬,日后只要有我能做的,你尽管说。”
盛计看着对面的青年眯了眯眸子——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并且自尊心很强。再看向贺知时他眼里带了真正的欣赏,他再次朝贺知伸出手:“贺先生,合作愉快。”站起来他道:“我带你去见方导,尽快拟合同敲定下来。”
“好。”贺知道。
……
化妆室里,黄青悄悄凑到白怜耳边说了些什么,白怜把手机扣在桌上,皱了眉看向对方,道:“你没听错?盛星筵要把角色让给贺知?”
黄青点点头:“没有,今天早上我无意中听到的,后来盛总就带着贺知去咖啡馆了。”
白怜一向带笑的脸上此时面无表情,他重新拿起手机,边继续打游戏边道:“他倒是有本事。”声音里泛着冷意。
不知想起什么,他退出游戏拨了个电话,电话接通,他道:“陈哥,吃早饭了吗?我让黄青给你送一些这边的特色小吃。”
“不用了。”不知为何,陈月白的声音带着些仿佛一夜未睡的疲意。
“陈哥,”白怜的声音还是温温和和,他状似无意地道:“昨天抱歉,我不知道贺知来了剧组就把你叫过来。宋哥跟我说你早上一直在找他,刚刚黄青看到贺知和盛总进了剧组对面的咖啡馆,你去看看他吧。”
对面传来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陈月白才道:“多谢,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白怜抬眸看向黄青,面无表情道:“你说陈哥现在是不是真的在意他了。我哪里比不上他。”
黄青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最后只好道:“怜怜他怎么配和你比,陈先生只是——”一时语塞,半晌他才道:“陈先生只是爱新鲜。”
“是吗?”白怜把手机扔在桌上,面上是明显的不虞:“他靠爬陈哥的床和陈哥结婚来捞好处,现在还想靠巴结盛家爬进娱乐圈,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底层的垃圾就该当一辈子垃圾。”
说罢他看向黄青,眼眸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他道:“当时拍陈哥的狗仔呢?你把他找来见我。”
黄青一怔:“怜怜你找他……”白怜的母亲白夫人特意嘱咐过他,不能让白怜见不干净的人。
白怜嘴角浮出个冷笑,他挑了眉道:“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
第10章 失忆终章
“方导,您可以先让他试试戏。”
秋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临时导演办公室里,盛计说明大致情况后道。
方导听盛计说盛星筵没法拍戏后本来一个头两个大,但在看到贺知时却渐渐松开了紧皱的眉头。他若有所思地打量贺知半晌,随即朝办公室外头喊了副导演:“老文,给我找两个化妆师过来!带上化妆包和秦山雪的戏服!”秦山雪就是这部戏反派的名字。
不一会儿,两个化妆师姑娘拎着化妆包和一件素净的汉服一头雾水地进了房间,一进来就见方导一脸严肃地指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道:“就在这,给他化妆,他试秦山雪。尽量快点。”
化妆师们虽然一头雾水,但导演都发话了,还是连忙给贺知戴了头套上了妆,因为时间紧,妆上得很简单,头套也不是特别贴,贺知也没有把样式繁杂的衣服全部穿上身,只披了件白色的外袍。
化完妆一位化妆师看着镜子里在束发映衬下眉眼更加精致的青年一愣,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装束效果会这么好。
“方导,好了。”化妆师边让开边道。
方导点点头,看着贺知的脸沉默几秒,终于开口对他道:“秦山雪是个算无遗策的谋士,从生到死都心高气傲,狂妄到连自己的死都只握到自己手里。你是秦山雪,我是你的对手,现在,你看向我。”
贺知闻言一愣,他并未接触过剧本,除了群演从未演过戏,甚至刚刚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拿到的角色叫秦山雪。但不知怎地,听到方导对角色的描述去忖度角色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就好像很久之前他也这么酣畅淋漓地走进过一个又一个角色的内心。
于是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方导……
陈月白走进房间时,便看到身披素白外袍、黑发髙束向方导看去的青年。此时的青年完全褪去了平时温顺的模样,站在那里高傲又疏离,整个人仿佛悬崖之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锐利冰棱,傲慢地向世人展示着棱角,从不屑于藏拙。过于宽大的素白外袍把青年衬出种脆弱感,他的眼里却仿佛没有放进任何人——真正地目空一切。
青年仿佛有种魔力,整个房间都变成他的舞台,两个化妆师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连手里的眉笔都掉在地上。
陈月白几乎在看到青年的第一眼,心里就跳出“秦山雪”这个名字——这是他创造的角色,他自然知道怎样的演绎最切合角色的灵魂。
他一瞬间几乎下意识生出种恐慌感——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青年,今天早上找了贺知很久最终却在咖啡厅看到对方和盛计交谈甚欢的一幕此时又在脑海浮现,陈月白被某种他极为陌生的情绪占据,他敲了敲门,打破了青年构筑出的世界,面色冷淡地道:“老方,这是演哪出?”
方导猛地回过神来,他先朝贺知点点头,眼里沁出些意料之外的惊喜,随后便对陈月白道:“月白,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盛星筵出了些意外,这个年轻人替他的角色,他叫贺知,很有灵气。”顿了下他道:“盛世是投资商之一,盛总也同意。”
“是吗?”陈月白嘴角的笑几近冷笑,他走到方导身边,面无表情地看向贺知,像在打量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这么说贺先生的后台是盛总?”
这话说得几近刻薄,根本不像那个和谁交往都疏离而漫不经心的陈月白说的话,方导这才觉得不对劲,他有些讶然地看向陈月白。盛计和两个化妆师也一愣。
贺知刚刚还沉浸在戏里,并未注意陈月白说了什么,出了戏看到陈月白的瞬间他眼里一亮,他想第一个和陈月白分享他有机会演他笔下角色的消息——陈月白出现得太过突然,一时间他没来得及忆起陈月白昨晚对他的伤害,于是他下意识想牵起陈月白的手,面上带了干净的笑:“陈哥,我——”
“啪”
陈月白打掉了青年朝他伸出的手,面上带着伤人的冷漠和疏离:“贺先生,我们很熟吗?结婚前就谈好了吧,结婚后我们互不干涉,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