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来,楚余发现只要自己来田径场蹲蒋焦,必然会遇上“恰好路过”的沈君屹。
那人的笑容好像是半永久的。
永远是一副乐观的模样。
但打架屡次遭到阻碍的楚余,越发觉得那张笑脸特碍眼。
后来无可奈何。
伸手不能打笑脸人吧。
他渐渐放弃了在田径场暴揍蒋焦的计划。
晚上楚余同纪隽舟和安子韩来田径场散步,他依稀又看见那张温润的笑脸了,他猛地顿足。
他这俩辈子第一次见识到……
什么叫做阴魂不散?。
“走,今儿别散步了。”
三人并排齐齐掉头往回走。
纪隽舟顺着楚余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沈君屹,待他们走远后,他就愣愣地发问,“楚小鱼,你认识他啊?”
“不认识。”楚余在二人中间走着。
纪隽舟撑着楚余的肩膀,“那我看他为什么老跟你搭话呐?这都两三回了。”
楚余未做回答。
一想到这些天每次都能让蒋焦逃过一劫,他的心情愈发烦躁。
这他妈的。
揍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
军训第三十五天。
军训进行到的最后一个项目——军事化实战演习。
几百名alpha和beta随即分成两支敌对部队。
最先将敌对部队歼灭的队伍,就能顺利结束军训。
否则。
输的那支队伍将要重装越野翻过这四座山头,来回的行程不少于一百公里。
也就是说。
输的那支队伍,要跑一天一夜的山路。
甚至是更久。
纪隽舟和安子韩将手中抽到的蓝色纸条凑近对比。
纪隽舟又瞥了眼楚余手上的那抹蓝色,他开怀大笑,“我们仨都是一个队的!?哈哈哈……这缘分绝了?!”
楚余笑了笑。
他转头,刚好与沈君屹目光对上,笑容逐渐僵硬。
沈君屹的手上也拿着蓝色的纸条。
沈君屹走过来。
他看了眼楚余手上的纸条,温润地说,“好巧啊,我们是同一队的呢?,我们还真是有缘分。”
楚余假笑着说,“嗯。”
这缘分不要也罢。
-
演习进行前期,淘汰掉了一些体能素质不佳的人。
楚余和沈君屹等四人翻过第二个山头的时候,天色已渐渐暗沉。
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沈君屹环顾寂静的山林,提出建议,“我们分开行动吧,减小活动目标。”
纪隽舟看了看安子韩,又看看楚余。
他将手放在楚余的肩膀上,意图明显。
沈君屹一怔,想要开口劝说纪隽舟。
不料。
纪隽舟很认真地说,“我要跟安子韩一组。”
楚余瞥了眼纪隽舟。
也就那么一点点的无语。
-
不到三个小时,暴雨即刻席卷山头。
雨滴大如瓶盖,飓风凛冽强势,吹倒了斜坡上的大量树木,随着雨水的持续下降。
泥水被冲刷堆积而下。
堵住了楚余和沈君屹二人的出路。
雷鸣电闪,山路已全然封死。
暴雨持续下降。
飓风席卷亦没有停下来的势头。
山林树木带着滚石不断滚落。
再在这里僵持下去的话。
等雨水冲积形成洪水。
或者是飓风往他们这个方向来袭。
他们都有可能会遇难……
第31章
楚余和沈君屹冒着倾盆大雨,躲进山林半山腰上的石屋。
石屋经年破旧。
许多地方都被雨水侵蚀,显出一些坑坑洼洼的石坑。
雨水浸湿楚余的衣服,冰冷的寒意渐深,石屋外的暴雨愈发地剧烈。
雨声伴着阵阵雷鸣电闪,楚余的目光愈发呆滞和空洞。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屋外的雨水溅起的浪花,阴沉的天空让他的周身都是灰蒙蒙的。
他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
隐隐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唇色发白。
沈君屹站在屋外观望,“这雨下的越来越大了,等这阵雨停了,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其他出路。”
楚余颤抖着,头放在膝盖上,“嗯。”
沈君屹在楚余身边坐下,见他神色不对劲,紧张问道,“楚余,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楚余摇头,经量遏制住自己的颤抖的身躯。
“有事要跟我说哦。”沈君屹皱眉,有些担忧楚余的情况。
楚余:“好。”
沈君屹看着楚余,温声道,“别害怕,我们这里地势还算高,很快就能出去的。”
楚余将头埋在膝盖上,连睫毛都在颤抖,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服,指节发白。
沈君屹注意到他颤抖的小动作,以为楚余只是单纯地冷。
他试图转移楚余的注意力,问道,“楚余,你今年多大了?16吗?”
“18了。”楚余抬起泛着水雾的眼睛,眼中略显疲惫。
沈君屹模仿楚余的坐姿,将两手环起自己的双膝,头靠在膝盖靠近楚余。
“那你比我小一岁啊。”
沈君屹看着楚余白皙的侧脸,温润地说,“也是,你看起来就好小。”
楚余闭眼,蝶翼般的睫毛颤动着,昏暗的石屋里传出飓风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声。
他内心愈发压抑。
昏暗的周身和轰动的巨响令他心颤,暴雨和暴风席卷着树木和沙石。
他无法控制地回忆起在原地球的经历。
那天也是暴雨。
雨声打着公交站台,公交车迟迟未到。
雨蒙盖住马路上的视线,他还很小?。
他依稀记得路上驶过一辆车,那辆黑色的车在公交站台停下。
车门打开,一个穿黑衣服醉醺醺地的叔叔,手里握着一把刀。
那时公交站台的还站着五六个等车的人。
楚余握紧了母亲的双手,他莫名不安。
众人见那黑衣男人拿出了刀,皆纷纷躲避。
这时,公交车正好驶来。
他们明明都可以平安无事的。
黑衣男人目光仿佛在挑选猎物。
母亲慌忙将小楚余提前抱上公交车,那五六个人纷纷挤上公交车。
不料,等最后母亲要上车时,那黑衣男人上前拽起楚余的母亲的后衣领,那人扯上母亲的头发。
他永远记得母亲那绝望而又痛苦的脸庞,那双恐惧猩红的眼睛。
那时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楚余哭着喊着,将小手伸到车门外。
他想要妈妈。
那五六个人中不知是谁,将楚余的手拽回来,焦急地冲司机喊道,“还等什么啊?,关车门那,难道你要看着我们大家都被砍死吗?!”
司机师傅被吓得一惊,马上关上车门。
暴雨之下。
他们将他的母亲一个人留在外面。
他的妈妈,被这些自私的人们拒之门外。
黑衣男人拿起刀,带着得逞的笑意,枯黄的脸上满是杀意和扭曲。
刀起。
妈妈的粉色上衣出现血痕,血色渐渐弥漫开,楚余哭闹着拍打紧闭的车门。
他看到妈妈特别痛苦,她的身上留了很多血,他的妈妈一定很疼。
妈妈倒在雨地上,血色混合着雨水。
在地上弥漫延伸。
那个男人一刀接着一刀,在他的母亲已经没有了脉搏时,依旧伤害着她。
他像个杀疯了的恶犬,拿着人人皆惧的利器,自以为是众人的主宰。
他们都得怕他。
他们活着或死亡,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狠狠地伤害楚余的母亲,自诩为至高无上的神明。
而只有楚余清楚。
在场的众多的人里但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的妈妈就不会死。
但凡那些不想惹麻烦的人不再沉默,他们就不会将持刀的歹徒拱为肆无忌惮的神明。
他的妈妈就不会离开他。
血沿着雨水流到整条公路的尽头。
暴雨还在下,那黑衣男人驾车逃走了。
妈妈狼狈倒在公路上。
他只记得世界突然静谧。
雨滴的声音消逝。
他满眼只见。
血流成河……
“楚余……楚余……”沈君屹轻轻拍着楚余的肩膀。
楚余睁开眼睛,头隐隐作痛,迷茫地看向沈君屹。
沈君屹见他醒了,微笑着道,“雨停了,我们可以去找出口了。”
楚余点了点头,“现在……几点了?”
“现在是七点左右,雨下了四个多小时,半个小时前就停了,我见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
沈君屹看了眼表,站起身,“要不这样,我先去找找出口,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太舒服,你就留在这休息一会?”
楚余微怔,还是道,“好。”
“我马上回来。”沈君屹起身出了石屋,回头又看了眼楚余,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吧。”
“好。”
楚余微皱着眉头,脸煞白着毫无血色,他只觉头疼欲裂。
楚余也说不出来那里不舒服。
就是全身都在压抑着。
他盯着石屋门外。
昏暗的天空让他隐隐不安。
他孤身一人,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令他不安。
他全身使不上力气,尝试着坐起身来。
头疼。
疼得好像要炸开。
疼痛紧绷着自己的神经
他跪倒在地上,全身无力酸软,滚烫的不仅仅是肌肤,还有他的心脏。
地上冰冷的触感令他清醒几分。
每每雷鸣夜雨,皆是他久久无法释怀的噩梦。
他的脑海里冒出秦宿的身影。
如果秦宿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发怒。
应该会很担心吧……
他隐约听见升降机呼啸的巨响。
那道声音愈发地清晰。
他滚烫的额头似乎被放上一块冰凉的玉,全身上下的剧痛都被这块冰玉融化。
他听见了秦宿的呼唤。
黑夜里,没有光影。
他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
他好像……
听见了光。
白光很暖,照着漆黑如地狱的周身。
那道白光。
在寻找他这个被光明遗弃的信徒。
“……宝贝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
秦宿将楚余的盖着的被子往上掖了一点,大手试了下楚余的额头。
感觉到不再发烫后,他才收回手掌。
楚余闭起的睫毛纤长,唇色还有些发白,小脸精美乖巧。
眉头微微皱起。
像只受惊的小猫。
秦宿有些心疼地抚摸着楚余的眉眼。
当初他就应该坚持带楚余回家。
这趟军训。
他的小家伙受了不少罪。
楚余朦胧地睁眼,眼睛微眯,他睁眼看见了秦宿的俊脸。
身.下的柔暖的床很舒服。
让他觉得很安心。
楚余唤他,“秦叔叔。”
“我在。”秦宿在他的床边,他问,“想喝水么?”
楚余摇摇头,他的眼底很亮,“我是怎么回来的呀?”
“我派升降机绕着山头搜寻,找到了呼救的沈君屹。”秦宿给他换了个降温额垫,说?,“也就找到你了。”
楚余将手探出被子,“哦,是这样啊。”
“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发着高热。”
楚余眼珠咕噜地转动,眨巴一下眼睛,“那小叔,你是不是可担心我了。”
“你说呢。”
秦宿将楚余的手放回被子,压好,“才刚退热,别着凉了。”
楚余下巴蹭着被子,“那我的军训怎么办?”
“我让军校校长提前审批完你的军训结业书,剩下这几天就好好在家养伤。”秦宿摸摸楚余的额头,“其它的事都给你安排好了,到时候直接去学校上学就行。”
“那纪隽舟他们呢?”
秦宿给他端了一杯温水,试好温度后将吸管递给他,“他们没受伤,继续军训到结业。”
“哦。”楚余嘟嘴,轻声嘟囔,“那我这几天岂不是……很无聊,都没人陪我玩。”
“有我陪着你,你还会无聊?”
楚余弯起小月牙,不再说话。
那可说不准。
门外传来敲门声。
老管家进门,上前禀告秦宿,“将军,有人来访。他说他是小少爷的同学,特地来看望小少爷的。”
秦宿面色变冷,“不见,就说他睡了。”
“小叔,是谁啊?”楚余轻声问道。
秦宿头都没抬,放下水杯,“你不认识。”
楚余不信。
“是沈君屹吗?”楚余盯着秦宿的鹰眼,问道,“我被找到的时候,他受伤了吗小叔?”
秦宿冷着脸,眸光清冷带着寒意,“他把你一个人丢在那,自己倒是跑了,你现在还关心他?”
楚余道:“可是他后面不是带你们来找我了吗?他只是先去找出口。”
“不管什么情况,把你一个人丢下,那就是他的不对。”
楚余拉着秦宿的手,轻晃几下,“小叔……你让他进来吧,他帮过我的,这样把他拒之门外,不太好吧。”
秦宿阴郁着脸,但还是应了楚余的要求,让沈君屹进了秦家。
沈君屹进了楚余的卧房,冲秦宿客气地点头,他关怀地看向楚余道,“楚余,你没事吧?还会发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