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只一瞬间，莫许之瞬间将其收敛了，单手操作着手机，另一只手旋开门把手。
　　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的骆文云听见响动，只瞥见个人影，还没来得及说话，“啪”的一下，门又关上了。
　　骆文云：“……”
　　莫许之倚在门背上，习惯性一掏裤兜，什么都没摸到，只有一刚放进去的手机还在兜里。
　　八点五十九分。
　　还有一分钟，不急。
　　打工人打工魂，上班时间绝不多一分。
　　九点整
　　病房门口再次传来响动，骆文云抬头，对上了一张突然从门缝里钻出的笑颜。
　　青年唇红齿白，细软发丝被阳光晕染一片。
　　他脸上带着腼腆羞怯，笑容并不张扬。
　　青春气蓬勃而出，欣然向上。
　　骆文云先是一愣，眉眼微动，之后手指一颤，又恢复成了往日的模样，甚至更下沉了几分。
　　莫许之根本不在意男人黑了脸，主动靠近，弯腰碰了下他衣袖：“骆先生，该走啦。”
　　骆文云抬头仔细看着莫许之眉眼，着重看着他浅色瞳孔，试图辨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跟八卦记者说的不一样，莫许之并不是演技不好，相反，他的演技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和莫许之达成了协议，他出钱，莫许之会根据钱的多少扮演一定时间的沈乐。
　　那个在他有自我意识前的眼中的沈乐。
　　就跟现在一样，他从开门后的每个动作，每个细微的表情，甚至是衣服喜好，都是按着眼中的沈乐的样子来的。
　　莫许之仅凭他只言片语的描述，完美地还原了沈乐。
　　青年笑着问他：“今天去哪儿？”
　　骆文云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声音依旧清冽冷淡：
　　“去游乐场。”
　　像是不觉得自己用这种表情说出“去游乐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脸侧冰凉感觉传来，莫许之耳廓微红，没有躲开，笑着道：
　　“好。”
　　他演技很好，也很有职业操守。
　　骆文云捏了把手下软肉。
　　好到他有时都分不清那到底是演戏还是莫许之真的对他有什么情感。
　　面前青年吃痛，轻拍他的手。
　　骆文云笑了下，心情愉悦了些。
　　“咔哒”
　　门把手落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莫许之微微侧头。
　　腿上还放着笔记本的坐在轮椅上的青年看见两人，先是一愣，之后避开视线。
　　后又觉得不大自然，他又对莫许之轻轻点头，当做打招呼。
　　察觉到这点微小动静，骆文云眼尾微挑，向莫许之伸出手，道：
　　“该走了。”
　　莫许之拉着他站了起来，刚想要放手，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反握住。
　　身旁男人修长手指摩挲着他的手掌，之后强硬地穿过指缝。
　　十指相扣。
　　莫许之表情不变，被骆文云拉着离开时转头对季柏文笑了下，小弧度挥了挥还空着的另一只手。
　　笑容随意散漫，却又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季柏文的视线落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之后垂下头，拨弄着自己的轮椅，转身离开。
　　转过走廊，莫许之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抬头笑道：
　　“我想发个消息。”
　　骆文云垂头看他半晌，似是而非地笑了下，松开手，倚在墙边看着莫许之一本正经地掏出手机。
　　莫许之给自己发了条信息。
　　发完之后他并没把手机放回兜里，而是就这样拿在手上，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骆文云嗤笑一声，看了眼莫许之握着手机的手，抬脚走到了他前边。
　　莫许之小跑着跟上。
　　两人到了游乐场。
　　这是一家新开的游乐场，宣传到位，人流量挺多，莫许之和骆文云早在医院里就已经戴上了口罩，现在又临时多加了顶鸭舌帽。
　　骆文云似乎真的就只是带他来玩的。
　　顶着这身装扮，虽然两人很多游戏项目都没有体验到，但也玩了不少，莫许之现在脑门上还在冒汗。
　　戴着帽子和口罩简直是人间灾难。
　　让骆文云在长椅上坐着，莫许之摘掉帽子拿在手上挥了挥，带起一点微弱凉风，转身排队买冰淇淋去了。
　　骆文云坐在长椅上，眯着眼睛瞧着来往人群，还有人群后的游乐设施，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还在排队买冰淇淋的莫许之身上。
　　脱下的羊毛衫还在自己腿上放着，青年只穿着一件白衬衫，可以依稀辨认出窄瘦身形，人也白，阳光一照，就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
　　骆文云看到排莫许之后面的一个小女生红着脸对他说着什么，莫许之笑了下，笑容有些淡，他摇头，将帽子重新戴在头上，说了两句后就重新转过身。
　　转身转到一半又注意到骆文云的目光，他先是一顿，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耀眼灿烂。
　　跟刚才对小姑娘的淡笑完全不同。
　　骆文云眯起眼睛转过头，心情愉悦了些。
　　这是他第一次来游乐场，感觉还不错。
　　骆文云刚把头转开，莫许之就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十一点四十
　　还剩二十分钟今天就下班了。
　　“看什么呢。”
　　口罩被人碰了下，一只冰淇淋闯入视线，被递到面前。
　　骆文云抬头，看到莫许之两手都拿着冰淇淋，眼里闪着亮光。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倒影。
　　鬼使神差地，骆文云问了出来：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莫许之一愣。
　　骆文云看到他耳朵慢慢红了，像是水蜜桃一样的色泽，看上去挺好吃。
　　莫许之没有回答，坐到季柏文身边，慢慢啃着冰淇淋。
　　越吃耳朵越红。
　　骆文云嗤笑一声，没有再提起这事。
　　莫许之耳朵通红，面上一片平静无波。
　　骆文云的钱不是那么好得的，虽然只有五十万，但也不那么轻松。
　　骆文云对沈乐的态度和定位一直在变，上一次他们还只是较好的朋友，现在变成了似是而非的暧昧关系。
　　没有剧本，没有预定台词和小剧场，一切靠临场发挥。
　　骆文云说：“过来点。”
　　莫许之把脑袋歪了过去，嘴里动作仍然不停。
　　骆文云拿掉青年头顶上的细小碎叶，看着对方鼓起的脸颊，低声说：
　　“我们该在一起了。”
　　莫许之的脸倏地红了。
　　“我……”
　　骆文云带着淡淡笑意，浅灰色瞳孔将所有情绪掩入眼底，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耐心看着猎物落入陷阱。
　　“我，那个……”
　　莫许之也笑了，目光毫不避讳地对上骆文云的视线，脸上和耳朵上的红晕霎时消弭一空，他说，
　　“到点了，我该下班了。”


第13章 照片
　　十二点整。
　　游乐场的钟塔上传来钟鸣，敲击着骆文云耳膜。
　　长风划过天空，带起莫许之额前碎发向后扬去。
　　之前比盛夏还要灿烂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浅淡的、漠然的公式化的微笑。
　　手机传来一声响，骆文云低头，看到是收款通知。
　　莫许之朝他扬了扬手机。
　　按下关机键，骆文云抬眼看向已经站起来准备下班了的莫许之，说：
　　“再吃个饭？”
　　莫许之稍一停顿，之后点头，说：“加班得要加班费，这次就不跟你要钱了，拍个照吧。”
　　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骆文云同意了。
　　餐厅是骆文云现订的，就在离游乐场不远的商圈里。
　　莫许之也不问骆文云为什么突然想吃午饭了，只安安静静地走自己的路，骆文云偶尔侧目看他的时候就对他笑一下。
　　骆文云眼光向来可以，订的餐厅看上去挺雅致，与之相对的价格也挺漂亮。
　　服务员领着莫许之和骆文云到了预定的座位上，分别把菜单递给两人，在一边安静等着。
　　骆文云没有看菜单，只撑着下巴看着莫许之，浅灰瞳孔映着餐具银光，暗含探究。
　　这家餐厅的菜单用的是法文。
　　莫许之是出了名的低学历。
　　但是看莫许之的样子，看纯法文的菜单似乎并没有什么难度。
　　和莫许之接触了之后他也只知道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懂得权衡利弊，仅此而已。
　　他没有深究过他的来历和学历，现在看来，网上很多东西和事实相差了太远。
　　骆文云脑子里想着事情，莫许之也点完了餐，看着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了后他也不打扰，撑着下巴看向一侧，听从不远处传来的歌声。
　　餐厅里没有包间，很多餐桌都是都是一个个用木柜围成的小隔间，上面放了花圃遮挡视线，声音可以清楚传过来。
　　这家餐厅并不和其他法式料理店一样安静，反而挺热闹，但并不显喧闹，人声混着歌声，让人不自觉放松了些。
　　兜里的手机抖了抖，莫许之垂眼，说：
　　“我去趟洗手间。”
　　骆文云看他，稍一颔首。
　　洗手间不好认，莫许之找服务员问了路，这才找到了被花圃围着的洗手间。
　　莫许之：“……”
　　也难怪他找不着。
　　洗手间里很亮堂，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熏香和烟味，只有一个人一边侧头夹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洗手。
　　“赢了……今天不打。”
　　“……我也没想他回来。先不说了，忙。”
　　灯光透过眉峰，打下一片阴影，拉出青年一抹冷冽弧度。
　　声音有些耳熟。
　　莫许之只稍一侧目，脚下脚步不停，要到最尽头的隔间的时候才重新拨通刚才的未接电话。
　　“你好，刚才……”
　　清淡声音被隔间死死关住。
　　“哗哗——”
　　沈放挂了电话，侧头看着刚才经过的人消失的地方。
　　声音……很耳熟。
　　莫许之打完电话后回了小隔间。
　　骆文云仍然坐在原位上，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罕见地解开，看着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他抬头：“不是要拍照吗？”
　　莫许之点头，迎着骆文云视线，坐在他身边举起手机。
　　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莫许之指着种着蓝色小花的房间一角，突然说：
　　“那是什么？”
　　骆文云侧头去看。
　　只一瞬间，照片无声定格。
　　等骆文云回过头来时，莫许之已经拍完了照片开始拿起手机点开围脖页面。
　　“刚才怎么了？”
　　“没事，”莫许之头也不抬，随口道，“就是觉得那花挺漂亮。”
　　骆文云再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瞧着普普通通的蓝花，再转过头，莫许之已经收起了手机。
　　点开围脖，骆文云发现莫许之的主页还停留在上一次的“看小学弟”那一条，没有丝毫变化，就问说：
　　“不发围脖？”
　　“围脖可以回去再发，”莫许之笑起来时嘴边有个小小的窝，看着格外乖巧且真诚，“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很珍贵，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骆文云夸赞：“挺押韵。”
　　莫许之的笑容更大了些。
　　“来喝，今天都陈哥请客！”
　　“也祝贺咱队员们，啊，辛苦了！”
　　“全国赛咱赢了，下次的世界赛咱争取争取，或许就一不下心得冠了呢！”
　　“经理你先把酒瓶子放下。”
　　“好家伙，沈放你是不是又跑去抽烟了！”
　　“罚款！正好队里公费没了，就队长补贴补贴补贴吧。”
　　其他人笑成一团，跟莫许之这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许之笑了下，撑着下巴说：“隔壁还挺热闹。”
　　“刚赢了比赛当上全国冠军，热闹也正常。”
　　“你认识？”莫许之左右无事，跟骆文云闲扯着有的没的，“什么全国冠军？”
　　“电子竞技，”骆文云说，“也就是打游戏。隔壁是今年的冠军战队，应该再过不久就要代表华国出去比赛了。”
　　前不久正好有制作人想要请他去给游戏比赛现场造个势，还附带了几份有关主战队的信息。虽然他回绝了，但还记得一些相关信息，之后又听剧组工作人员在说FOX战队夺冠了，这才又有了点印象，刚好莫许之就问到了。
　　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碰到了。
　　“电子竞技？”
　　莫许之先是一愣，之后趴在桌上轻叩桌子，眼睫微弯：“年轻就是好。”
　　他读高中的时候也玩过一会儿游戏打发时间，经常跟网友激情闯荡峡谷。
　　之后剧情触发，就再也没有玩过了。
　　看莫许之趴在桌上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骆文云眉梢一挑，问：“感兴趣？”
　　莫许之有一说一：
　　“有点。”
　　等回头有时间了可以试试之前的号还能登录不，要是登得上的话他也好奇之前玩的游戏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第14章 直播
　　骆文云喝了口水，手里玻璃杯折射着剔透碎光，映亮一对浅灰瞳孔。
　　“下周的综艺怎么安排的？”
　　莫许之秉持收了钱就认真对待顾客的优秀职业操守，见骆文云不说话，主动开了口。
　　“节目共六期，三天剪一期，一周剪两期，每周休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