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人要关门。
警察挡住。
“谈先生,我想还是请您去一下比较好,您是他生前唯一的爱人,您……”
谈越指着外面:“滚。”
警察见谈越拒绝一切交谈,又不能强行带走,互相给了个眼神只好离开。
门关后,林含喜笑颜开。
谈越去哪他跟在哪:“阿越,那些人没准都是余知白找来骗你的,不过就是做几年牢的事,他没必要跟自己性命过不去。他会自杀?我才不信,都说祸害遗千年,他不活个一百岁都不……阿越!!!”
谈越突然用力放下手里的酒杯,疯了似的掉头往外冲去。
他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林含。
林含被推的一个趔趄。
林含懵了。
转眼之间,谈越只剩下了一个背影。
看着远方,林含感受到了他的决绝。
他怒而嘶吼:“余知白!!!!你去下地狱吧!!!!”
.
天色将晚,星子又偷偷冒了出来。
余知白看见一道人影,模模糊糊,高且修长。
仿佛在等他,站在那里望着他。
“你是?”
他小心的问。
他一步一步小心的朝人影挪去,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被猛的抓紧手腕,不知道拖到了哪里。
他莫名其妙,揉着泛红的手腕,抬头:“你是谁啊!”
影子看了他一眼,虽然瞧不见他的五官,可是余知白的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涩和悲哀。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就像这道影子一样。
影子又抓着余知白的手,疯狂的奔跑。
他们奔跑过四季,奔跑过山川河流。
他们比时间还快,记忆的片段在身边飞速掠过。
余知白看见一位小男孩瘦瘦小小,被养父疯狂的殴打。他的养母冷眼旁观,摆弄着其他的事情。小男孩哭喊着,可是养父不留情,喝多了就拿他出气,弱小的身体遍布伤痕,余知白对影子说:这是你?
影子没有说话,继续拉着他奔跑。
这一次,在破烂的村庄里,他看见小男孩长大了点。
尽管依旧瘦弱,可是长开后的眉眼已经有了点特别。
许多人围着他转,他好像不太喜欢说话,但这阻挡不了小孩子们对他的喜爱和崇拜。他还有了个小跟班。
听说城里来了位娇气的公子哥,公子哥暑假被寄养在村子里,什么都不吃,闹绝食。
他奶奶拿他没办法,急的到处转悠。
只是奇妙的是,公子哥谁都不搭理,就搭理小男孩。
来小男孩家蹭吃蹭喝,男孩的养父母一看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公子哥天天往小男孩家跑,撵都撵不走。
余知白听见小男孩说:“你是属狗皮膏药的吗?”
公子哥问:“什么是狗皮膏药。”
小男孩:“就是一种黏在我手上就洗不掉的东西。”
“哦。”公子哥喜滋滋的咧开嘴笑道,“你嫌弃我。”
小男孩冷眼蔑视懒得搭理,公子哥蹭上去,“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就不黏着你了嘛。”
小男孩眼珠一转,想到那个自己讨厌的小跟班,张口就来:“我叫林含。”
“双木林,今口含!”
.
每逢周末和假期,公子哥总是会来找小男孩玩。
农村里的娃长得再好看,糊上点泥土也显得村了起来。
以至于公子哥都没认出来那个赤脚在河边抓鱼的人是谁。
直到小男孩拿块石头扔他:“你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我抓鱼!”
公子哥这才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来喽!!!”
公子哥会讨好,每次都带各种不同的好东西给小男孩爸妈,小男孩爸妈拿了东西喜笑颜开,一次又一次的跟小男孩说:“那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记得跟他处好关系,以后家里大富大贵就靠你了!”
一次两次,小男孩烦的够呛,和养父母顶嘴。
养父一巴掌呼的他天旋地转,把他关进柴房锁了一整个星期没给饭吃。
而那个周末,恰巧是公子哥来的最后一周。
他家出了大事,他没有妈妈了。
公子哥蹲在柴房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林含,我,我,我没妈妈了……”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到了极限:“我没妈妈了……”
房门的缝隙中,小男孩望着他。
他们隔着门,小男孩安静陪着他。
他说:“我从小就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我是他们捡来的,我也不爱他们。”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哭了行不行。”
小男孩不会安慰人,公子哥还是一个劲的哭。
小男孩说:“你别哭啦,好烦,你不哭我到时候就去找你。”
公子哥勉强顿了哭声,抽泣着说:“那……一言为定……我等你来找我,多久都等。”
有人在等待,而有人早已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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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又长大了一些,他变得话极少。去了城里读书,妈妈做着手工活养活他俩。养父坐了牢,他和养母像过街老鼠一样走哪都被嫌弃。
学校里的同学当他是嗡叫的苍蝇,所有的家长都和孩子们打招呼。
——“你们班的那个小朋友,千万不要跟他说话!一句话都不要说!”
然后,他就没了朋友。
每天独自一人上学,体育课没人愿意和他一组,电脑课他坐最后一个,鼠标键盘都坏了。他走在篮球场看着别人三五成群的打着比赛,那些人看见他直接拿球砸过来:“滚啊!杀人犯的儿子!”
孤独又孤独。
小男孩逐渐成长,话越来越少,面容俊俏的越来越让人难以忽视。
有女孩会偷偷打量他,会偷偷塞情书,被他无情的撕碎。
女孩哭的伤心,她哥带着一群人堵着他打的半死。
他浑身都是伤,一言不发。
那天大雨滂沱,他被扔在雨中。
一点一点的捡起地上的书本,都被雨水打湿。
而就在那一天,有人为他撑起一把漆黑的伞。
那人一身精致的黑色衣服,半垂着眼望他。
小男孩呆呆愣愣,身上披着陌生人的外衣。
朝他伸过手去,然后紧紧抓住。
.
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知白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捏紧了些。
他奇怪的看着身边的影子,盯着他的手。
眼前的画面继续闪烁,他无暇顾及。
只是画面中传来的声音让他无法忽视,那一声又一声强烈的——
“哥。”他对着影子喊道。
那一刻,天崩地裂。
所有的画面全部撕碎。
余知白感觉到自己在漂浮着,又被人撕扯着。
他仿佛听到有老人的声音,婆婆在耳边念叨着什么。
听不清。
“你想见他吗……想吗……”
“想。”
怎能不想。
他滴下一滴泪,眼泪流入耳廓之中。
他听见声音越来越清楚,有温柔的声音心疼着道:“我的宝贝,你怎么哭了,还疼是不是?妈妈给你找最好的医生来,乖乖等妈妈。”
余知白缓缓睁开眼睛,见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她一身贵气,面容温婉,看见余知白后扑过来抱着他:“妈妈吓死了,我的宝贝啊,我的心肝!”
余知白望着她。
她望着余知白。
然后一拍掌,十多人瞬间冲入病房,数人端着食物饮料,数人端着衣服鞋袜,毕恭毕敬。
女人递来一张卡:“我的心肝宝贝,这张卡无限额,你随便刷,你想干什么都行!妈妈全给你买单!全买!”
哦。
?
第18章
余知白坐在窗台发懵。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一切,还有陌生的梦境与回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像是在睡梦中被那道影子抓住时留下的印记。
距离醒来已经有些日子,他的脑海中每一日都会涌上各种不明的信息。
每一次梦境,都会闯入奇奇怪怪的人。
而如今捋清楚后,他才发现,那不是梦。
那是他失去的曾经的记忆。
幼时,他生活艰苦,被人收养。养父母不疼爱他,他在村子里称霸王,身后整日跟着跟班。
在那时,他认识了幼时的谈越。
后来,谈越家出事,他们之间再没了联系。
而童年的那一段奇遇,于余知白而言,只是掠过的风景,谈越于他而言,只是过客。
只是谈越当了真,记住了那个少年叫“林含”,也记住了他们的诺言。
养父犯了罪,被关进了牢狱,他的养母带着他来城市艰难的打工。
幼年时的余知白被所有人唾弃,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
养父犯罪前,对他实施各种暴力,他痛苦却无能为力。
直到遇到了祁玦,又直到祁玦死去。
余知白巨痛之下,难以接受这一切,祁家老爷子拒绝他参加祁玦的葬礼,并强行带走余知白,在他还不大的年纪,给他用了药剂。
一觉醒来后,他忘了所有。
忘了悲惨的童年,忘了云河村,忘了公子哥谈越,忘了小跟班林含,忘了他的养父犯下的罪,也忘了曾经的爱人。
他的记忆错乱,所有的不美好通通被遗忘。
只记住了自己希望记住的,或者说,是自己幻想的。
他真假分不清,稀里糊涂度过了余下的这几年。
以至于爱了不该爱的人,忘了不该忘的人。
.
他埋着头,眼泪忍不住的落。
归来的记忆汹涌如潮。
他起初的记忆只停留在祁玦去世。
那种伤痛奔涌而来,像是昨天刚发生似的,不停的冲撞他的心。
他好疼。
他忍不住。
忘记曾经的这段日子里……他都做了些什么……
和谈越纠缠不清,被别人欺负,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被陷害,被欺辱,被玩弄于鼓掌……
林含,谈越,祁玦……
……
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来来去去纠缠了这么多年。
他仰天大笑,笑的抽搐。
张开五指看着天空,看穿透的阳光。
“我不是死了么……”他喃喃。
“我不是死的干干净净么。”眼角眼泪滑落,“为什么还要让我活一世。”
“为什么死了还要让我活过来……”
“我爱的人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他对祁玦所有的爱慕和思念在记忆回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最后的回忆是祁玦死去的那一刻。
护着他,滚下山崖。
……
那天大雨滂沱,夜晚路途泥泞。
司机开着车,祁玦与余知白坐在后排。
余知白裹着毯子,车里开着空调。
他躺在祁玦的腿上闭幕养神。
黑暗中,祁玦望着窗外,心神有些不宁。
他眉梢微蹙,单手撑着下巴,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余知白的脸颊。
当他摸了第三十次时,余知白终于忍不住了。
他头也没抬,在祁玦手伸来的同时抓住。
祁玦低头。
余知白睁眼。
“哥。” 他坐起身,与他面对面。
洞察一切似的望着他:“你在想什么?”
祁玦朝他笑了笑:“没想什么。”
余知白漠然的看着他,执拗的不说话,祁玦被他盯的有些不自然。
他无法,只好蒙住他的眼睛,想要吻他,被余知白躲过。
“哥,你不要骗我。”
祁玦牵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轻柔的吻,像羽毛扫过。
“我不骗你。就是累了。我看你今天玩的很开心。”
“还好吧。”余知白成功被转移话题:“我小时候捉鱼才是厉害,但凡被我看见的鱼,没有一条能逃过我的手心。明年等我生日,咱们去大溪地,那儿美。”
祁玦不着痕迹的躲开他的视线。
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接话茬,揉了揉他的头发。
“哥,今天我很开心,你开心吗?”
祁玦很少见余知白到这个点还精神抖擞,已经凌晨一点了。
“你开心我就开心。”余知白的发太柔软,祁玦揉上了瘾,不一会就把他一头乌发揉的乱七八糟,余知白瞪着他。
“哥,还有几年我就成年了。”余知白耳朵红红,他假装无所谓的看着窗外,“到时候……我……我……”
祁玦伸出食指:“嘘……”
“哥?”
“我不需要那些虚的东西,也不需要那些无畏的承诺,我只要你平安。”祁玦打开车窗,夜风一下子窜了进来。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只要你平安……”
翌日。
有一条惊天动地的消息。
祁家的少爷没了。
葬身于山崖之下,被发现时,怀中紧紧抱着一位少年。
少年和祁玦都被祁家人接走,方圆几十里尽数被封锁,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这一新闻,惊呆了众人。
祁家,唯一的独子,就这么没了?
而事故为什么会发生,多年来都成了一团迷。祁家铁了心要将所有消息封锁,任何媒体无从下手,完全嗅不到一丝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