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纤指拨开纱帘,其音清丽,“和尚,可是不会骑马?”
男生女相,媚骨天成。清如冰壶,艳如红玉,婉媚至极,人间绝色。
善法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作态高冷,心中却暗暗有些怀疑此人的身份,“施主这是何意?”
其实季清原本身上的妖气并不浓重,只是被季灼桃这鬼修附身,身上那股邪魔外道的气息就明显了些。
季灼桃确有障目之术。
但不敌善法佛心澄明,火眼金睛。
季清见他不敢看自己,有些好笑,虽然是个和尚,但恐怕也只是个毛头小子。
他已经认出这就是命运之子。但他还未曾见过如此年轻的他,一时新奇。
季灼桃心想巧了嘛这不是,等了半年都没有等到,结果现在都没等了,却遇到他了。
季灼桃:“我记得,原主是想要吃掉他?”
小白:“你不会真的……”
他笑道,“当然不是真的吃。”
妖吃人,想要吃的美味一点,就得魅惑人,使其心甘情愿才好。
原本他还觉得这个任务没什么难度。
但是没成想,等了半年,等来的这命运之子竟是个和尚,他倒有些兴趣了。
季清说可以捎带善法一程,或者把马夫借给他,但善法谢绝,他说他的事很要紧,来回路途遥远,不愿耽搁他的时间。
于是季清说,“我见你身骨奇佳,是有练过武的,骑马与你而言应是简单,不如我暂且教你一些?”
善法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在白云寺时,日日勤学苦练。
骑马对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即便是不小心失足从马背摔下,也能及时止损,受不了伤的。
因为实在寻不到人,善法只好同意了。
他木然的想,难怪老和尚说让他出来历练,他连山都没下,就已经难行了,说不定还遇到了什么妖物。
妖虽吃人,但一般不会接近和尚。
如果有妖会接近和尚,只有一个理由,觊觎和尚纯善的内丹。
季清出了马车,翻身上了马,坐在马鞍上,拉起缰绳,朝善法伸出一只手。
他乐于逗弄这内敛羞涩的和尚。
善法虽然依旧姿态冷淡,但他已有些掩盖不住的慌乱了,只是他自己还未曾察觉。
和尚,又是个少年,哪里见过这等美色,哪里受过这等暧昧的气氛,当然是招架不住的。
善法只好随他。他被他拉上马,坐在他身前。
马被季清驾驭着,奔驰了起来。耳边不时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少年音色还是那种温润细腻的声音,极为悦耳,“和尚,骑马不难,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要领不难,善法的确不一会儿就差不多会了,毕竟这比从前每日温习的佛经和功夫可简单的多。
善法小试一番,自己拿了缰绳,开始御马,这一试,就绕着马场跑了好几圈。纵马乘风,任晨风夹着露水。
因着季清在善法身后,不免用手微微搂着他,他眉眼低垂,遮住了明亮清澈的双眼,无人知其眼中的明明灭灭,深浅难测。
季清语气带笑:“我没说错吧。”
善法却太认真学习了,没理会。打马扬尘,轻尘覆马蹄。
善法终于有了点发自内心的笑意,心情极为舒畅。
季清一个翻身,利落的下马,及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鬒发在半空中飞扬,是漂亮的鸦雏色,春风得意的少年郎,莫不如是。
“现在你是只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要领并不难。”
善法也没想到,自己御马竟然这般有天赋。他笑道:“多谢指教。”
季清眉目间也有了几分笑意,二人似乎仅仅因为这几句话,就莫名的亲近了不少。
季清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表面功夫炉火纯青,问一两句不经意的话,与善法就熟稔起来了。
季清走到他旁边,又换了副温婉的笑容,“和尚,你不必自谦。”
善法忽然发现这人笑起来很好看,原本就俊郎的容颜,一笑起来就更有了种朝气,耀眼的让人闪不开眼。
笑容灿烂夺目,别有一种风情。
善法仍旧怀疑季清是妖物。
季清命人把拜贴递给善法,道:“既然你会御马了,就赶紧去吧,我过几日也会去,我也是何家庄的,如果还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来找我。”
善法又跃上马,恭谨的收下,也没看拜贴,直接放入袖中,回道:“多谢公子,皆时定登门拜谢。”
待他平了何员外家的邪祟,再来对付这只妖物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 年代架空?勿考究
第62章 僧人(二)
季灼桃甩了仆从,?隐匿气息,不远不近的跟着善法,黑马上的僧人一身雪白的衣衫,?背脊挺拔如松,?除却那饱满的头,怎么看都是个俊美的少年郎。
他又记起善法拿着马鞭的那双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日日掌经敲钟的手应是磨出了茧子的,?却不见习武之人的硬朗,只是温润如玉。披覆着肌筋与血肉的皮肤上,连掌纹都刻着神佛般的气息。
季灼桃奇道:“你说这好好的男主,怎么就变成了和尚呢?”
和尚可不好做任务啊。
两人接触时,?这和尚从头到尾低眉敛目,不多看他一眼。
小白:“难度提升了嘛,这个世界拿的是狗血剧本。”
季灼桃还从来没在他面前遭过这等冷遇,心中有些不高兴,?把主系统大骂了一顿,?最后骂骂咧咧道:“嘁,管它再怎么狗血,?我就不信这秃驴真能对我无动于衷。”
开一会儿小差就差点把人跟丢,?他细致的打量着面前几条小岔路,路过的小村里暮烟依依,小路弯弯,?季灼桃引着马跟上善法,不惜蹄痕惊破乱红。
疾行半日,终于到了何家庄。
纵马穿过闹市,?季灼桃亲眼看着善法进了自己那亡夫何家。一打听才知道,善法竟是何员外请来的高人,专程来除何家的邪祟的。
可何家的邪祟,不就是季灼桃这只狐妖吗?
小白:“这么说,善法要除的妖就是你?!”
天啊,这次拿的究竟是个什么剧本?小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它还没见过这种一上来就要开杀的情节呢。
季灼桃却不以为意,看乐子般打量着何家的门匾,“这样也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只是不知道,这对父子究竟认不认得对方是谁呢?”
等随从赶来,已经是第二天了,季灼桃宿在客栈,等丫鬟们来接自己回何府。
何员外跟善法在正堂,见季清回来,和蔼道:“清姐儿回来了,这些天可把生意谈妥了?”
季清接手家里的生意有一段时间了,何员外见其手段温柔却强硬,倒有些说一不二的当家气派,渐渐的倒也放任他去了,只偶尔过问打点几句。
何员外看重人的本领,他也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倒不在意什么身份,所以他对于这个不甚了解底细的儿媳,一贯信任。
“父亲,媳妇做事您就放心吧。”季清拎着裙摆踏进门,裙带间偶然露出的那双鞋小巧玲珑,步伐端庄,在何员外的示意下坐好。
他在长辈面前时恭谨的很,眼神都不随意撇,坐下后不经意抬头,正对上对面僧人的目光。
这僧人依旧是昨日的洁白衣衫,一尘不染,晨起的日光透过窗柩,使他蒙上一层朦胧又圣洁古朴的美感。
僧人眉眼清冷,鼻梁挺拔,一双丹凤眼本该是流辉顾盼,在他瓷白的面上却是清隽,挟着些严冬寒梅枝头的暗香。
僧人的目光在季清腰间那串小钥匙和铃铛停顿一瞬。昨日骑马时他并未如何察觉,因马蹄声盖去了。
而今日他遥遥的就听到那串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尤其是季清进门后,铃铛挂在美人腰间,随着步伐摇曳无穷,情味愈出。
季清像是第一次见善法般,只略微扫了几眼,就没再继续看,矜持端庄,转头问何员外,“这位小师父是?”
“这是我专程请来的善法师父。”何员外向季清解释了几句请他来的原由,介绍说善法是白云寺的大弟子。
过一会儿,何员外朝外面看了眼天色,道:“清姐儿,恰好你回来了,就领小师父去你们那宅子看看吧,我要出去一趟,这些天你好好招待小师父。”
说是专程请来,其实何员外心中也不大相信,还是做生意重要,每次出去至少都要半个月,这下就只能靠季清招待善法了。
闹鬼的宅子是季清和何家大公子用作新婚的宅子,一开始是到了晚上就闹鬼,发出奇怪的声音来,这几天却闹出了人命。
地方官府不敢查,何员外就只能到处请人来办,结果请的道士和捉妖师都没办法,其中还有几个人壮着胆子进去,就再也没出来的。
眼看着搭进去的人命越来越多,何员外自然不能再继续当做没事人一样,装也得装个样子出来,就请了善法来。
何员外前脚才刚走出去,季清就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立即卸下了矜持,起身施施然的坐到何员外方才坐的主位,没有骨头般软软的靠着。
在长辈面前,在书生的父亲面前,季清一向是贤良淑德、恭谨有加的。
但长辈离开了,他便没有继续假装的打算,反正是个和尚,见了他的真面目又能如何?
季清是妖,但妖也会看人下菜碟,他很会乔装成令每个人都满意的模样,不过他对这和尚似乎并没有提防。
和尚嘛,都是慈悲心肠,渡人渡己,季清即便没有接触过,也是知道这些的。
就算知道了他的把柄,想必也不会向人说破。
季清看善法的目光是说不出的软绵,语气也没有了一开始的恭敬,不知是不是轻佻,“真巧啊,又见面了。”
善法并未对此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宁静,他的眼神明润如玉,“贫僧多谢施主昨日相助。”
季清闻言却不大高兴。昨天好心帮他赶路,没想到这和尚是来除自己的,真是荒谬。
他的书生的父亲,居然请了和尚来除妖,他知不知道,整个何家就只有他这一只妖呢?
又不知这和尚,究竟有几分能耐。
季清拨弄几下铃铛,低笑声混在清脆的铃声里,这笑意突如其来,他以手背掩着唇,待笑够了,眼底已泛起些红润,这才细声问道,“善法,昨天你为何不告诉我你的名号呢?”
他竟一时察觉不到善法的功力深浅。
实在是,有些惊人,让他抑制不住笑意。
善法颔首低眉,道:“施主未曾询问。”
季清眨了眨眼,好奇的看着他,道:“那你来除妖,也打算一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吗?”
似刁难般的话一出口,空气和光影都静了一瞬。
善法一张温润的面容,表情舒缓不见丝毫其余神情,尚透着少年稚气的脸上,满是宽和包容之意。
善法于是接下了话头,“贫僧只一问。”
季清这时已经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半倚着,呈现出一个略显妖娆的身体曲线,一点不忌讳,意兴盎然的说:“你尽管问,既是父亲请来的师父,已经嘱托我好生招待,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倒要看看,这和尚是不是有真本事。
善法通身的气质不受任何影响,神圣冷然,问:“施主与何家是何关系?”
季清骤然抬眸对上善法的目光,他自然把这话当成是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意思了。
不是没有关于季清与那邪祟有关系的流言。
毕竟如季清这般漂亮的女子,不可能再此之前一直无人问津,要知道一般来说,漂亮的待出嫁的闺女,那家门栏槛都是要叫媒人踏破的。
而漂亮又能干的贤良女子,那名声要是再好一点,指不定能嫁作官夫人。
可季清偏偏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人物,十里八乡从来没有听说过她。而她与何家公子成亲当天,公子却意外死了,再此之后,新婚用的宅子又是一直闹鬼。
没有人怀疑季清是不可能的。
就连季清自己也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妖气过盛而引发的后果。
季清于是毫不避讳的告诉他,“我是何家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成亲那天,我穿着嫁衣等了他半天,等来的不是拜堂,而是他的死讯。但我还是嫁进来了。”
说一半留一半,倒没有骗善法,只是掩去了前因后果。
何家公子?
要是按照季清这说法,不知道的还以为何家就这一位公子。
善法是十岁入的白云寺,也算从小就在佛前侍奉。但十岁之前的事,那些凡尘俗世,那些前尘旧梦,他并没有忘记,也没有刻意惦念,只不过记性好,一直没能忘掉罢了。
他记得他姓何名瑜字恪之,他记得自己的兄长,记得他早逝的小娘,还有常年见不到一面的父亲。
善法认人不是根据皮相,但即便仅仅通过皮相,他也能认出来何员外就是他的父亲。
不过往事都已如过眼云烟,他早就放下了,没有执念,所以即便第一眼就认出来自己的父亲,他也并没有相认的意愿。
在善法看来,何员外还不如老住持关系亲密,而兄长亦不如小和尚有兄弟情意。
善法来此地只是为了增长见识,为民除害。
所以他所关心的,只有与之相关的事情。
善法只是没想到,季清竟然是男扮女装嫁进了何家,嫁的还只是一个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