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僧袍飞扬的玄清黑眸仿佛沉静带笑。
　　只是，刚刚的话巫柒崇特意压低了声音，玄清本来不应该听到的，可有系统在，他想要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并不难。
　　他有些苦恼，似乎高估了这孩子的单纯程度，十二岁的巫柒崇，心思已经很深了。
　　这还能纯靠他的教导掰回来正道之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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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时间，果然再没什么人来随意刁难巫柒崇了。
　　巫柒崇在玄清面前也似乎一直是敬仰神佛，听话顺从的好少年一般。
　　只有玄清在暗暗盘算，根据他这些天的观察来看，只怕按照他原本打算的将爱与正义的种子种在巫柒崇心间，将他感化成一个大善人是不大可能了。
　　那么，就要用另一种方式——就算巫柒崇不是个好人，但如果他最在意最敬仰的人要求他做好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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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又到了巫柒崇被带去试毒的日子。
　　巫柒崇知道自己被那些毒虫蛇蚁噬咬过后痛苦发疯的模样有多么丑陋不堪，他不想让玄清看到，便撒了个谎让玄清在屋内休息。
　　玄清猜到了他的心思，但这么好的时机他怎么可能不去？
　　所以，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玄清便借着担心巫柒崇的借口找了出去。
　　有系统在，他轻易便找到了巫柒崇在的药炉。
　　他此时面色青白，手臂上被毒蛇咬的伤口还在滴血，体内毒素乱窜，疼的他几乎咬烂下唇，硬生生抗下痛声。
　　一边的药师一边观察一边调配以毒攻毒的药物给他服下，只是好几次掌握不好剂量，时轻时重的药量让他仿佛撕心裂肺一般翻来覆去的疼。
　　等到终于掌握好分量，大功告成后，药师才兴冲冲的拿着东西准备去给少主用。
　　巫柒崇半靠在椅子上，心肺里痛的他指甲深深刮进桌面，留下指痕，破裂指甲都翻开了。
　　他实在痛的发抖，握紧拳手心被刺破，血液滴落下来，额头冷汗淋漓，偏偏黑眸死寂，脸上也全程面无表情。
　　玄清看的叹了口气，只觉得这样长大对方不黑化才怪。
　　就在巫柒崇痛的死去活来之时，一道温暖带着浅淡檀香的怀抱微微抱了抱他，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将他快要抓烂的手打开，放了一个柔软的药包在他手里握住。
　　“小柒，握着这个吧，别伤到自己。”
　　那道好听的声音依旧是他熟悉的温和浅淡，但那其中蕴藏的丝丝关切和心疼让他眼眶热烈酸胀的几乎落下泪来，满满涨涨的暖意连周身的疼痛仿佛都减少了。
　　他勉力望着面前人清隽的侧脸，喃喃开口，“圣佛……哥哥……”
　　玄清一手握着他的脉搏查探，一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闻言轻轻安抚道：“放心吧，我给你熬点药，喝完就不痛了，再坚持会儿……”
　　他说着，起身在一边寻了想要的药草丢进了药壶里，幸好这药庐各种草药都有。
　　巫柒崇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看着面前的人忙碌，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连周身的痛都被遗忘了。
　　而原本回来取东西的药师，在门口看见药壶竟然自己在动，一时间吓得面如土色。他正要呼叫，就见正对着他的巫柒崇目光犹如阴冷的毒蛇一般盯着他，那眼神似笑非笑，其中的狠厉骇的人宛如被遏制住了咽喉。
　　他看见巫柒崇张了张嘴，口型明显的说着“滚”。
　　药师吓得转身踉跄着跑了，从那以后为巫柒崇施药都有些小心翼翼。
　　另一边，玄清熬好药转过身来时，巫柒崇依旧是乖顺的模样。玄清对于他刚刚的狠辣表现只装作不知道，喂给他喝下药后，很快便压制了他身体里毒药发作时的痛处。


第103章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 巫柒崇侧躺在床上，看着玄清笑容有些灿烂, “您真厉害，还会医术……”
　　玄清看着他敬仰的目光，想到巫柒崇本身的毒素，便安抚道：“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一些。”他说着又笑了笑，补充道：“你身体里的毒素积累，我教你一些方法疏通后, 这些毒倒是能够为你所用，日后，便可不惧百毒了。”
　　巫柒崇顿了顿，看着他时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这人当真是一点都不防备着他。不像他所谓的家人……
　　巫柒崇一时间心里又喜又悲，连带着再开口时，明显有些冷嘲，“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她肯定也想不到，这些东西没有折磨死我，倒是让我捡了便宜……”
　　玄清见他脸色不好看，似乎有些难过，双手合十叹了声, 安慰他道：“阿弥陀佛，人言‘夜暗方显万颗星, 灯明始见一缕尘’, 可见黑夜不是全无好处，光明也不是全无坏处。小柒，苦难能磨炼人的心性, 坚守本心才能不被魔鬼吞噬。”
　　“也不是全无好处……”巫柒崇低声重复了一句，再抬头看着玄清明亮漂亮的眼睛时，恍惚了一瞬，才缓缓露出了笑来，“圣佛哥哥，您说得对！”
　　——至少，他在这吃人的折磨里，遇见了他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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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玄清指点他的医术和武功，巫柒崇渐渐变得越来越厉害，在老家主面前也有了露面的机会。
　　至少在巫家私下里再也没人敢找他麻烦，而且大家都把他传的神神叨叨起来，说他总是自言自语，甚至有时候会面带笑容看着空气说话。
　　不过这些，大家也只敢私下说说。
　　这天，巫柒崇难得因为在老家主面前展露了些能力得到了赏赐，他便准备带着玄清出去逛逛。
　　他只想着玄清自从来到这里便一直跟他在一起，大概还从未出去，见识过西夷的风土人情。
　　真要说起来，玄清自从护送月悄然一路走来，还真没好好看过西夷的街市。因此便跟着巫柒崇一道去了西夷王城最繁华的商街。
　　巫柒崇这段时间有玄清的帮助，生活好了起来，衣衫虽然比不上巫家少主的富丽，但好歹比当初的粗布麻衣精致了些。
　　他长眉俊直，神采飞扬，整个人看起来倒像是个少爷般。只不过在外人眼里，他时不时轻声自言自语一番，看的人都躲着他走。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玄清僧袍飘扬，手持念珠不急不缓的走在巫柒崇身边，他薄唇未弯，却仍让人觉得仿佛在含笑一般，认真听着巫柒崇的介绍。
　　巫柒崇虽然也很少上街逛，但大概是做了功课的，一路上带着玄清走过各类摊贩，都还要给他解释介绍一番。
　　玄清大抵都知道这些东西，不过顾念到少年的面子，也就只是含笑应和，偶尔表露出几分兴趣来。
　　巫柒崇心情极好，看到卖小零食的，立马拉着玄清走了过去。
　　“您看这是虫糖，又香甜又酥脆，我买给您尝尝！”
　　玄清看清那东西后就头皮一麻。只见一串白白嫩嫩的虫子裹在透明糖浆里再串在一起……
　　他可真吃不了！
　　玄清状似无奈般敲了敲巫柒崇的脑门，“小柒，我信奉神佛，不杀生亦不吃荤腥，你忘了？”
　　巫柒崇倒是没在意玄清的拒绝，只是为他刚刚那亲近的一敲微微愣了愣，随即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
　　“那我给您买点别的糖。”他说着买了一盒小巧的糖渣，拿了一颗递给玄清，“您尝尝这个。”
　　玄清看他今日难得这么开心，也不再拒绝，接过来尝了。糖是细碎的颗粒，吃起来有点像麦芽糖。
　　“甜甜的。”玄清说着笑了笑道：“我的家乡有一种名为糖葫芦的山楂裹了蜜糖，吃起来倒是酸甜可口。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带小柒你去尝尝。”
　　巫柒崇顿了顿，垂下眼没说话——他不想玄清回去，他的佛，说好要陪着他的。
　　“您先拿着吃，我去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他说着将糖盒塞给玄清，自己先转身去下一个摊位。
　　玄清看了看似乎有些不开心的人，又看了看手里的糖盒，淡淡勾了勾唇角。为了不让众人只看见一个盒子在空气中飘，他又拂了拂僧袍，掩盖住手里的东西。
　　另一边巫柒崇站在到一处卖首饰的摊贩面前，心不在焉的翻翻捡捡。
　　他百无聊奈的翻了翻正准备离开，那摊贩打量了他好几眼，心想一个富家小少爷来买首饰还能为了什么？
　　他自以为摸准了对方的想法，立马笑着开口道：“小公子可是要选礼物送人？正好我这里有一对‘锁缘绳’，传说只要双方戴上这绳子，便是相隔万里，也能锁定缘分，长伴一生……”
　　“你说真的？戴着这个，他便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巫柒崇没听懂这绳子的深意，只听了一半便急急打断了对方。
　　那小贩见这小公子这么好哄，当即眉开眼笑，“这哪能骗您呀，这王城好多人都在我这儿买过。”
　　巫柒崇扬了扬眉，“多少钱？”
　　小贩看了看他，咧嘴笑了笑，“一条十文。”
　　即便只不过是最简单的红绳串了一颗红玛瑙，一文钱便能买两条，巫柒崇还是毫不犹豫的掏钱买了两条。
　　他自己戴好一根绳子后，又兴冲冲拿着另一根追上了一边的玄清。
　　“哥哥！”
　　玄清回头就看到少年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深邃的黑眸带笑，举了举手里的红绳，“送给您的礼物！”
　　玄清看他自己似乎又把自己哄开心了，不过他也不可能直接收对方的东西，摇了摇头，劝说道：“小柒，你现在也没多少银钱，还是不要乱花钱，快去退了吧。”
　　“这个不贵的，才一文钱。”巫柒崇说着眨了眨眼睛，仿佛有些小心翼翼般，“再说您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从未送过什么东西感谢您，这个就收下吧……”
　　玄清愣了愣，对上对方期盼至极的眼神，最后只能无奈的笑了笑，“那好吧……”
　　巫柒崇笑意蔓延，“那您伸出手来。”
　　玄清顿了顿，还是伸出一只手腕。巫柒崇便将他的僧袍卷起一小段，露出雪白的腕骨，玄清修长的手型漂亮，小臂线条流畅有力，但皮肤却很白皙，大概是常年僧袍紧覆，不曾晒过阳光的缘故。
　　巫柒崇微微低下头，将红绳系在他手腕上，鲜艳的红绳衬托下，腕骨都变得更精致白皙了几分。
　　他看了好几眼，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您要一直戴着！”
　　玄清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这东西待会儿出了幻境能带回去么？


第104章
　　巫柒崇兴致高涨, 带着玄清逛了一整天，两人直到傍晚才回府邸。
　　虽说玄清是在道具幻境中, 可一连多日不休息也是会累的，而且这个道具只有三年的时间，越到最后，他的身体在这里面也会越虚弱。
　　所以玄清今晚明显看起来困倦了几分。
　　巫柒崇抱了床新被子铺上，小心翼翼的道：“您睡床上，我打地铺……”
　　玄清怎么可能让他睡地上？
　　他温和含笑，“这床虽然不大, 但睡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小柒要是不介意的话……”
　　巫柒崇连忙摇头，“当然不介意！那圣佛哥哥您睡里面……”……这床两个人还是挤了一点，他想着自己睡在外面就算是半夜翻身掉了下来也没关系。
　　玄清的确是有些累了，笑了笑便应下了。
　　夜半时分，月光洒进窗户。
　　巫柒崇今晚仍然没有睡意，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但他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轻轻侧眸看了看身边的人。
　　玄清好像已经睡着了，借着月色能隐约看到他优美的侧脸，呼吸平缓，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下一片阴影。
　　原来佛也是要睡觉的。
　　直到此时, 巫柒崇才觉得自己好像离他更近了几分，他弯了弯唇角——他的佛, 他的救赎和信仰, 仿佛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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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三年时间很快过去。
　　少年如杨树抽条一般飞速拔高，十五岁的巫柒崇差不多赶上玄清一般身高了。他早没了当初阴郁沉冷的模样, 大概跟在玄清身边久了，连带着沾染了他身上淡然出尘的气息，变得冷淡沉稳起来。只不过在玄清面前，仿佛还是那个乖顺恭敬的孩子。
　　巫柒崇这三年武功和医术也越来越好，所以不仅没有被毒药伤到根基，反而运用玄清的药物将其疏解为己所用。所以在老家主面前，他的光芒也越来越掩盖不住，这让大夫人和巫家少主坐不住了。
　　“碰”的一声，大夫人在屋内砸了茶盏，气得不轻，骂道：“这小贱种这几年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再这样下去，你这少主的位置只怕也要落到他身上！”
　　一边的巫家少主闻言眉目阴冷，他摩挲着戒指，若有所思，“母亲，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过府内下人们的流言？”
　　大夫人顿了顿，“你是说他们传的那小贱种时不时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癔症？”
　　巫家少主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会不会，他身边真的有高人相助？”
　　大夫人沉思了片刻，黑眸阴狠一闪而过，冷哼道：“装神弄鬼！去请道长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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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巫老家主眼里，巫柒崇对巫家用处越来越大，相应的重视让他吃穿住行一应事务都好了起来。
　　他所居住的院落早就休憩完善，院中几颗硕大的梨花树此时正值花期，白花花一片，看上去犹如飞雪蔽日。
　　玄清此时正躺在树下长椅上小憩，微风一过，霎时间落花满身，和白衣僧袍混杂在一起，竟分不清哪里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