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本来不想去, 但人那是太子,都这么来请他了, 他也没办法推辞。最后只能带着无心一道去赴宴。
……
南书炎今日常服出宫, 宴请地点设在他常去的雾水阁。这地方私密性极好,都是雅间,还有歌舞乐器。他近来心情越发烦躁,老三自从封王出宫后,依附他的势力越来越多了, 就连父皇都对他越发看重,连这次万寿节宴都交给了他来办。他身为东宫太子, 却越来越不被重视。
想着圣上看重佛教, 这次又如此欣赏玄清, 拉拢他, 或许会是他的一大助力。
和尚又怎么样?不也是男人么?而如果他真的痴迷于佛经, 他也能投其所好。
南书炎唇角微勾, 一边轻品着茶, 一边欣赏着歌舞。
另一边,玄清下了马车,早有等候的下人恭敬的带他入内。
他一路上了二楼,都没看到其他人,想必是南书炎将这里包了下来。
他被带着进了其中最大的一个雅间,正对面的南书炎一身锦袍,手撑着头斜倚在桌面,一边一群身形苗条的女子正跳着舞。
玄清愣了愣,眉目冷淡,有些迟疑的看向南书炎施了一礼,“太子殿下……”
南书炎注意到他,长眉微扬,笑道:“玄清大师来了,快请入座。”
玄清顿了顿,似乎是对这种场面极为不适应,他避过场中女子们坐到了一边。
南书炎眼神微闪,笑了笑,对身后的侍人示意后,立时一行人排着队送上了精致饭食,场中跳舞的女子也都撤了下去,随即却来了两位抱琴弹琵琶的美丽少女在一边弹琴奏乐。
美人在侧,琴声悠扬,琵琶清泠。
这滋味……南书炎还真会享受。
玄清暗暗感叹,面上神色倒是更冷了些。
南书炎笑着道:“早就听闻大师佛名,今日才找到机会跟大师畅谈一番。”
玄清神色淡淡,“太子殿下过誉了,玄清不过是荒山野寺的一名和尚罢了。”
太冷淡了……
南书炎心下一噎,脸上的笑都顿了顿,他状似不在意的道:“这些都是望月楼的最有名的素斋,大师尝尝。”
望月楼的素斋?他昨天已经吃过了……不知道南书炎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他见南书宣的事?
玄清面上不为所动,清如月的黑眸望向南书炎,冷淡的声音不染尘埃,“太子殿下不必如此费心,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他这话一落,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南书炎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落过面子?他神色变了变,连耳边的琴音都听烦了。
只是想到圣上对玄清的另眼相待,也只能先强压怒火,他干脆挥手让弹琴的两人都下去,似笑非笑道:“是我疏忽了,大师一心向佛,不为红尘俗世所动,这些外物只怕会扰了大师的清修。”
他说着抬手,身后的人立刻将一方锦盒恭敬呈到他的手上。
“我知大师喜爱钻研佛经,这佛经孤本仅存此一部,我特意着人搜寻来赠予大师。“南书炎笑盈盈的让人递给他。
卧槽!这南书炎还是对他不够了解,以他这人设的高洁秉性,今天安排的这一切简直是在他这里疯狂掉好感!
玄清看着面前的锦盒,眉目微微皱起,沉默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太子殿下有心了。只是如此孤本,不仅是价值连城,更重要的是里面的佛学佛理,若是私人收藏,岂不是埋没浪费了它的价值,还是供奉于相国寺藏经阁,以便更多僧众研习。”
清凌凌的话语落下,空气静默的可怕。
这是彻底拒绝了?还拒绝的南书炎没有反驳余地。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耳光一般。
玄清见好就收,差不多该跑路了。他起身告辞,“太子殿下,贫僧还要准备万寿节当日诵经事宜,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南书炎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连笑都做不出来,勉强让人送客。
等人走后,一瞬间捏碎了手里的酒杯,咬牙切齿,“油盐不进!”
想到昨晚查到的消息,看来这和尚昨夜跟南书宣的会面让他倒向了他那一方。
他看了看一边阴影里的人,冷声道:“跟着他,查查他们的关系。”
……
另一边出了雾水阁,无心才松了口气。虽然知道方丈师叔为人秉性,断不可能接收这样类似收买的举动,可刚刚那一幕还是把他吓得够呛。
现下得罪了太子殿下,他们会不会出不了京城呀?
无心在一边满面愁容,欲言又止,玄清只当没看见。他自然有他的安排,虽说南书炎是太子,但从人品名声到行事手段,他觉得南书宣会赢。
再说现在南书炎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若是南书炎要对付他,除了陷害,玄清想不出别的法子,而这正好能帮他完成第二个任务——要得到南朝圣上的信任并被奉为国师,可不是讲讲经就行的。
但现在明面上他还是两不相帮,谁都不要再接触了的好。因此,接下来几天,玄清闭门不出,声称要为万寿节当日设坛讲经做准备。
期间,南书宣来过一两次,他最近依旧很忙,似乎这次万寿节也交给他主办。
南书御倒是逮到机会就来找他,只不过被无影拦住了没见到他。
转眼,再过一日,便是万寿节了,玄清去了按照他的要求搭建的高台查看了一番,顺便跟相国寺和尚们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明日万寿节了。
他回到林府时,天都快黑了,屋外的少年正在来回踱步,见着他急急奔了过来,“玄清大师!”
玄清开口道:“九殿下怎么在这儿?“
南书御等了他这么久,终于等到他了,一把扯着他的手腕就往外走,眉目间都是迫不及待的喜意,“大师你终于回来了,今晚是万寿节焰火会开始的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九殿下,等等……”玄清来不及反驳,已经被一阵风似的南书御带了出去。
屋内刚刚听到声响的无影走了出来,随即皱眉跟了上去。
……
万寿节前夕,京都一片热闹非凡,众人载歌载舞,观看焰火杂耍,大街小巷人来人往。说好的要去看焰火会,可这人实在太多,挤着挤着,南书御又走丢了。
玄清随着人流推挤着移动,唤了几声也没人回应他。
他叹了口气,刚转身,突然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玄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人设不能崩,他大概此时已经惊叫出声了。
他漆黑的眼眸沉静的望着面前作弄的人。
“真没劲,这都吓不到你!”
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面具被纤长白皙的手一把掀开,露出月悄然明媚的面庞。
第71章
见是熟悉的人, 玄清暗暗松了口气。这么久了,他早就练成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能力。即便内心慌的一批,面上依旧稳如老狗。
似乎是没想到的人, 所以他微微怔愣了会儿,才弯了弯唇,清冷的长眉染上几分笑意。
“原来是月施主。”
“大师你还记得我呀……”月悄然有些惊喜, 半是抱怨半是娇俏的轻哼道,耳根倒是悄悄红了。
不过玄清是半点不解风情,自然看不出她的羞涩,神色淡然道:“自然记得,只是月施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悄然见他这副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神情都抛给瞎子看了。
她把玩着手里的面具,鼓了鼓脸颊, 理所当然的道:“我跟着西夷使团一起来的呀。”
玄清差点忘了万寿节其他国家也会派遣使团来祝寿献礼, 月悄然身为西夷月氏少族长,带队过来并不稀奇。
那么北疆会派谁过来呢?
玄清微微出神,月悄然看了看他似乎心不在焉,有些不开心,她丢开手里的面具, “焰火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看么?”
她说着干脆扯了玄清的手臂往江边挤去, 那里视线最佳。
玄清回过神来, 想起南书御还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由得想要挣开, “月施主等等, 我还要去找人……”
月悄然闻言抓的更紧了, 不以为然的道:“你是指跟在你身边那个少年?放心, 他身边跟着很多暗中保护的人,不会出事的。再说,这个地方你也挤不出去……”
月悄然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灵巧的在人群中穿梭,她手指轻轻巧巧点在前面人的腰上,对方便浑身一酸,给她让出了路来。
玄清无奈,只能被她一路带着终于挤到了河边。
这里果然位置极佳,一条长河将两岸一分为二,河面上摇曳着无数造型各异的河灯。
古朴的石桥连接两岸,不过为了安全,现在有士兵守在桥边,所以河岸这边人山人海,河对岸焰火已经放了起来。五颜六色的花朵一般在夜空中炸开,犹如流星一样划过天际,随即倒映入水面。水光映着灯光、火光,像是一片花海。
月悄然看的惊呼,“玄清大师快看!好漂亮呀!”
她说着回头寻那人,只见玄清正站在热闹的人群中,四周的人都是喜笑颜开,热闹至极,只有他淡然静谧,神情悠扬。
焰火之中,清俊的容颜都映照出了几分热烈,可那双漆黑的眼依旧清淡恬然。
明明跟他隔得这么近,却仿佛那是触碰不到的仙人。
他爱这世界万物,却又与万物如此泾渭分明。
月悄然突兀的心里一酸,刚刚还满心的喜悦,此时却只怔怔失神的看着他。
她这一走神,身后推挤的人直接将她撞的身体一晃,就要摔进水里去。
玄清刚刚还在想他可是见过世纪烟花齐放大场面的人,这些烟花虽然美,就是人太多又挤又吵。
直到月悄然叫他,顺着看过去就见她要被人推挤到河里去了。
“月施主,小心……”
他说着僧袍一挥,轻巧的推开周围的人几步走过去,伸手拉住月悄然往回带。
月悄然心中的惊慌还没出现,就已经落入了坚实的怀抱,带着浅淡的檀香。
她突然想到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当初他们一起掉进河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护着她的。
两人还没站稳,“砰砰”声突然炸开,更大的烟花绽放,人群像是疯了一样往前涌去。
这下,玄清脚下不稳,两人齐齐被推着倒向河面。
玄清:……吗的,看个烟花还要湿身?这么有失风度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一瞬间磅礴的内力漾开,硬生生将两人跟水面隔开,玄清脚尖轻点水面借力。
就在他即将带着月悄然回到岸边时,一道人影踏着水面过来一手一个握住他们肩膀,随即又踩着河面,带着两人飞身到了一边的桥上。
刚落地,这人便直接松开了月悄然,扶着玄清站好,“你没事吧?”
玄清望着面前黑发高束,半枚面具覆面的高挑女人,不由得摇了摇头,笑道:“完颜施主,你也来了。”
刚刚接触的那一瞬间,玄清就认出了她来,因此不得不卸去力道,任由对方带着往反方向飞去,以免两相冲撞,三个人都落水了。
此时完颜半衾见他站稳了,才松开手负手而立,她嗓音微暗哑,自然而然的解释道:“南朝圣上寿辰,浮生忙于政务,所以,只能我带队前来了。”
玄清了然的点了点头。
完颜半衾跟月悄然一样,两人一到京城便去寻了玄清的落脚之处。见他被南书御带去焰火大会,便一路跟了来。
另一边,月悄然刚刚被松开手后没站稳踉跄了两下,此时站稳后看到这两人月下相望,一合掌一负手,莫名的和谐。还有仿佛认识的模样,让她一时间心头火大。
“喂,你干嘛推我?害我差点摔倒了!”月悄然上前拦在玄清身前,不善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完颜半衾冷淡道:“我刚刚可是救了你。”
月悄然翻了个白眼,“谁要你救?大师可比你厉害多了!”
完颜半衾周身气息更冷了。
玄清有些不明白两人之间怎么莫名这么浓厚的火药味,他只能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西夷月氏少族长月悄然,这位是北疆四公主完颜半衾,两位施主……”
完颜半衾打断他,看着月悄然唇角微勾,笑意不明,“据说此次西夷王派队是带着联姻目的来的,月少主可是看上了哪位皇子了?”
月悄然闻言喉头一梗,条件反射看了眼玄清。
玄清脸上神色倒是一点波动都没有,不过她自己却胸口发闷,向来只有她恶搞别人的份,怎么现在处处三言两语被这个女人堵一头。
“关你屁事!\"
她连礼仪都不顾,粗鄙话语都出口了,想来是被气得不轻,冷笑道:“自己还戴着个面具,怎么?是见不得人么?”
完颜半衾因为用了玄清的药,脸上的疤痕淡了很多,日常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大出来,但她还是习惯戴着面具。此时她握紧了拳,望向月悄然的眼神带着冰冷的杀意。
月悄然丝毫不惧,眼角眉梢都是冷嘲。
玄清有些无奈,这犹如刀剑般凌冽的空气,再继续下去,真怕两个人打起来。
他突然咳了两声,面色也苍白了起来,只能从袖中拿出帕子按住唇边的血迹。
有点绝世高手那味儿了,凶狠的打完一架然后虚弱的咳血喘三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