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这么豁达，玄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合掌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完颜宗望着天空，笑着喃喃道：“原来草原的天空，是这么漂亮。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
他喃喃着渐渐没了声息。
玄清吓了一跳，还以为人没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昏过去了。
他探了探脉，确认还没死才松了口气。毕竟他一万积分还没到手，可是先倒贴了一百的。
玄清干脆自己也躺在了一边休息。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惨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到了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唔，昏过去昏过去，免得他解释，剩下的让他们自己脑补。
……
另一边，完颜浮生跟完颜半衾好不容易才下到崖底来，完颜浮生手上都是刺藤树枝刮出来的伤口，只是他浑然不觉，带着人搜寻不放过一寸之地。
“找到了！”
突然，士兵的声音响起让完颜浮生心头一紧，急忙大步赶过去。
玄清跟完颜宗躺在一处坡地下，他白衣脏乱，脸上毫无血色的惨白映衬着擦伤和血痕看起来凄惨又狼狈。
“师父！”见着玄清，完颜浮生原本冰冷漆黑孤狼一般的眼神瞬间转化成了担忧和心疼。
他持刀砍开周围挡路的藤蔓树枝，撩起衣袍跃下山坡，小心翼翼的探了探玄清的脉息。
还好，没事……他这才松了口气。
目光落到一边浑身是伤的完颜宗身上，眼见他身上还有包扎的痕迹，就猜到肯定是玄清醒来心有不忍救了他。又见此处离断崖落下来的地方有些距离，只怕是玄清带着他离开体力不支才摔倒在这儿……
完颜浮生将事情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底越发敬佩和心疼玄清，再看完颜宗时，眸色冰冷，阴晴不定。
他缓缓提起了手里的刀。
就在这时，急急赶过来的完颜半衾突然出声，“浮生！”
完颜浮生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师父心善，但这样的恶人，没有活着的必要。”
完颜半衾看出了他的杀意，神色微变。
大概对他来说，玄清平安无事，戒律就在；要是玄清出了事，哪还管什么戒律？
完颜半衾顿了顿，缓缓开口，“若你在这里杀了他，玄清大师无法在北疆立足。况且，还有大师的解药没有拿到。”
事关玄清的性命，完颜浮生这才微微皱眉。
完颜半衾抬手按住了他的刀，低声道：“以后，机会多的是。”
虽然这里都是她的人，但此时的确不是杀完颜宗的好时机。
完颜浮生这才收回刀，玄清的身体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按照穆炎锋的说法，他此时应该正在遭受剧痛折磨。
完颜浮生不敢再耽搁时间，赶紧小心将玄清带回去。
临走时看了眼昏迷的完颜宗，转向完颜半衾，“四姐，解药就交给你了。”
回来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叫她。
对于这个在他被其它王子欺负时挺身而出过的四姐，他还是有一分信任的。
完颜半衾微微露出个浅淡笑意，点了点头，“放心。”
完颜浮生这才赶忙将玄清带回去。
等人走了，完颜半衾回身看了看完颜宗，又检查了下他的身体。这才起身招来下属将完颜宗也送回去。
伤得太重，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他的腿不可能好了。就算勉强接好了，也会落下残疾。
完颜半衾漆黑的眼底忽然漾出一丝笑意。
北疆的王，不可能是女人，却也绝不可能是瘸子。
……
完颜浮生带着玄清率先回到大帐，早得到消息的穆家兄弟已经烧好了热水。
虽然穆炎锋已经说过了，但是真的看到玄清凄惨的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心生难过和愧疚。毕竟对方是为了救穆炎锋才弄成这副模样。
既然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玄清也放松了精神，倒是安安心心睡了过去。
完颜浮生站在床边有些急躁，看了眼穆乙辛，沉声道：“师父怎么样了？”
穆乙辛虽跟着玄清学了一段时间医术，但还只学到了些皮毛，哪里看得出玄清中的毒究竟怎么样了？见他脸色惨白，昏迷不醒，只以为他已经疼晕了。
完颜浮生的身份只有穆家兄弟了解一些，在外面他基本上没现过身。再加上他又是玄清的弟子，所以穆乙辛对他也颇为恭敬。
他有些愧疚的道：“我也看不出来，只能先帮大师处理下外伤……”
完颜浮生皱紧了眉，看了眼依旧昏迷的玄清，只能来回烦躁的踱步，等着完颜半衾回来。
另一边，穆乙辛已经给玄清处理好外伤，敷上药包扎好了。为了不打扰他休息，两兄弟带着穆炎锋准备在外面等候。
穆炎锋在一边憋着眼泪，肿着眼睛泪汪汪的守着不肯走。最后还是被穆乙良拎着衣领提走的。
屋内安静了下来，完颜浮生缓缓坐到床边，看着玄清苍白的面色，紧闭的双眼，在外紧绷的冰冷神色不由得颓丧了下来。
他越发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夜半被人迷晕了让阿摩罗掳走了师父，也不知道在他那里受了多少苦。
又因为自己连累师父被带到了北疆，若不是完颜半衾是他唯一有点真情的亲人，又从阿摩罗手中救走了师父带回北疆也没有伤害他。
他简直不敢想玄清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还有完颜宗，差点害死了师父……
现在冷静下来，他也知道完颜宗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便不能杀他。更何况，也不能让师父知道他杀了人……
完颜浮生越想拳头握得越紧，喃喃道：“师父，也许四姐说得对，我不该留在你身边……”
大帐这时被掀开，完颜半衾马尾高束，大步走了进来。
完颜浮生看清了人立即上前，“解药拿到了么？”
完颜半衾含笑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瓶递给他，“喂玄清大师服下解药，明天就没事了。”
完颜浮生皱了皱眉，完颜宗这么轻易就把解药交出来了，这让他有些犹豫，“这药可信么？”
完颜半衾顿了顿，想到完颜宗一醒来都没有等她开口询问，就直接急急的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去他大帐密室里拿了解药过来的模样……完颜半衾眸色渐深，“应该错不了。”
完颜浮生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玄清身中剧毒，这毒药的疼痛会一天比一天厉害，不能再等了。他只能小心喂玄清吃下解药，屏吸观察了片刻，见没有不良反应才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下一秒，安静躺在床上的玄清嘴角突然浸出了血迹，随即轻咳声响起，大口大口的鲜血流了出来。
“师父！”完颜浮生神色变了，又怒又急双眼发红，“解药有问题，他骗我们？”
完颜半衾皱了皱眉，虽然担心玄清，但是神色间却万分确定，“不可能。”
完颜宗那副模样，绝不会拿假药来骗她的。
而睡得迷迷糊糊的玄清吐血吐醒了：……我没中毒！不要给我乱吃药呀喂！
第55章
完颜浮生越来越急, “若不是毒药，为何师父会吐血不止？我去找他！”
他说着竟然想去抓完颜宗回来质问，完颜半衾心里一突, 完颜浮生若是出面，不全暴露了？
她急忙拽住他的手腕，冷声道：“浮生，先不要急……”
只是完颜浮生双眼通红, 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 挥手就要打开她的手。
而刚刚清醒的玄清大概也从他们两人的对话里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咳咳……无苦？”他轻咳着, 虚弱开口，引起了两人注意。
“师父！”完颜浮生立即回身，半蹲在他的床边紧紧盯着他。
玄清此时已经兑换了气血丹, 所以脸色好转了许多, 他微微安抚道：“为师已经没事了, 不要担心。”
完颜浮生不大相信，只以为玄清是在安慰他。可玄清的神色又的确是在好转。
完颜半衾看的有些惊讶，她上前探了探脉，玄清此时气息平稳，脉象平和，不由得猜测道：“大概玄清大师体质特殊，突然吃下解药造成气血动荡, 所以才会吐血……”
完颜浮生的理智这才渐渐回笼，确认玄清无碍, 稍微放心了些, “师父……”
他张了张口, 这么久没见, 现在他有万般话语想要说, 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怎么了？”玄清只是淡淡笑着看他，神色间对他突然的出现，突然的身份转变没有一分疏离。只是眉眼间有几分疲惫。
完颜浮生呼了口气，帮玄清掖了掖了被子，轻声道：“师父一定很累了，今晚早些休息，明天我再将最近发生的事全部告诉师父。”
玄清的确是有些累了，今天时间已晚也不适合细谈近况。
见他点头应下，完颜浮生这才和完颜半衾退出帐内，让他好好休息。
夜色里，完颜浮生心绪复杂。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催生了一些想法，却又有些犹豫。
而一边的完颜半衾神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四下无人，完颜半衾突然顿住脚步，清越的声音微微低哑，“浮生，你想要王位么？”
完颜浮生一惊，回头正对上完颜半衾认真的黑眸。
她不是在开玩笑，完颜浮生没有说话。
完颜半衾能察觉到他只是犹豫，而不是不想。
她松了口气，低声开口，“我想帮你，成为北疆的王。”
完颜浮生握紧了拳，他知道，从一开始对方就有这个想法，而现在听完颜半衾亲口说出来，心底还是有些震动。
但他只是微微侧眸，冷淡道：“北疆的王还轮不到我来当。”
完颜半衾顿了顿，先是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为了让你回来，所以留下玉佩将玄清大师带回了北疆，很抱歉把他卷进这些事里面。”
她神色怅然，接着解释道：“可是浮生你也知道，大哥狠辣无情，二哥阴冷无脑，若是他们当了王，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活，北疆的百姓也会多灾多难，北疆只怕会毁在他们手上……”
完颜浮生神色未变，似乎不为所动的模样。
完颜半衾黑眸微暗，叹了口气，柔声道：“浮生，我知道你本心淡泊，不愿争名夺利。可是，只有成为王，拥有无上的权利，才能保护北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也不知道她那句话刺中了完颜浮生，他突然抬头看了她一眼。
夜色里，他黑眸沉沉，半晌，像是终于不再犹豫，低声开口道：“……好。”
……
翌日，玄清神清气爽的醒来，洗漱完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完颜半衾。
她依旧是一身束腰黑衣滚了红边，马尾高束干净利落，银色面具下的黑眸此时正神色复杂的看着玄清。
玄清今日面色看起来好多了，他坐在桌边，眉目淡然带笑，“完颜施主一早来找贫僧所谓何事？”
完颜半衾叹了口气，随即双手作揖，鞠了个深躬，“我是来向大师道歉的。无论是将大师带回北疆，还是利用大师让浮生回来，都让大师多次身陷囹圄，身受重伤，我实在心中有愧……”
玄清愣了愣，这是干哈？
不过面上他仍是赶忙伸手扶起了完颜半衾，“完颜施主不必如此，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完颜半衾直直看着玄清，笑了笑开口道：“我想让浮生成为北疆的王。”
玄清愣了愣，这么直接的么？
虽然这事他早就猜到了，可是完颜半衾就这么跟他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玄清突然想到了，也许这次完颜宗威胁他的事情她一早就知道。甚至，她特意放玄清回南朝，也特意让完颜宗知晓消息，以完颜宗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而他若是被完颜宗杀了，那么完颜浮生就一定会为了给他报仇，而想尽办法成为北疆的王。
不过她到底还是把解药给他了，或许心底还是有几分顾虑，不管这顾虑是因为完颜浮生，还是因为玄清本身，但到底也给了他一分生的希望。
那她现在跟他直言，有几分是真的被他打动了，又有几分……是想让他帮忙劝服浮生呢？
玄清暗暗想着，这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他心思百转，面上却是怔然叹了口气，“阿弥陀佛，为王为僧，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完颜施主告诉贫僧，又是什么意思呢？”
完颜半衾已然知道玄清明了，她微微笑了笑，“大师如此聪慧，定然知晓浮生虽有意为王，可他心系大师，敬爱有加，只怕会因不能常伴大师左右而迟疑不决……”
完颜半衾说着顿了顿，神色有些黯然，“大师也知道，我二哥的性子若是成为了王，只怕百姓会生灵涂炭，大哥比之他有过之而不及。只有浮生本心和善，他必能带领北疆百姓过上好日子。所以，希望大师能多多开导他。”
果然……
玄清知道对方这样说是拿捏准了自己心系苍生，泽被万物的佛心，一定会答应的。
再说完颜浮生和善？要不是他知道浮生可是为了报复疯狂发动战争的后续，他就相信了。
玄清愣了愣，难道终归还是逃不过剧情安排？
只是以前的完颜浮生眼里只有复仇和仇恨，这才会疯狂发动战争，但现在的浮生早已因为这段不同的经历改变了性格，不再是那个冷血疯狂的完颜浮生，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