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家的夫人都是早早起床伺候夫君上床,又给穿鞋又给更衣,宁环倒好,自己都起了他居然还睡着,不仅在睡着,还嫌弃自己吵到了他。
阿喜在旁边小心翼翼的提醒了两句:“殿下这晚上也没有睡好吧?您身子不佳,最好别沉溺于□□。”
慕锦钰知道阿喜误会了,却懒得和这个多嘴多舌的小太监解释。
阿喜既然在眼前伺候,他知道慕锦钰身体不佳,便有提醒的职责。眼下见殿下脸色难看,阿喜声音越来越小,也就不说了。
殿下总共来了就两回,新婚燕尔,说起来这也不算过分吧?
慕锦钰翻身上马,骑着马去上朝了。
卯时未到,所有官员都站好了,午门这边的钟还没有敲响,多数官员都听到了太子的咳嗽声。
他们也知道太子身体不佳,早就有了其他的心思。这样一个病秧子太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宫门开启,所有人都进去了,御史也在看哪些人不够稳重表现不佳,太子屡屡咳嗽,自然就被记上去了。
宁环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半夜睡不好,如今悠悠转醒,扯了扯手边的铃,叠青麻利的进来:“小姐。”
宁环睡在枕上,眼睛没有睁开,冷冷淡淡的吩咐:“备水,我要沐浴。”
他很少一早上就洗澡。叠青也知道宁环没有一大早泡澡的习惯。但她转念想了想,昨晚太子留宿,说不定宁环是觉得自己身上被弄脏了不干净,所以才想洗一洗呢。
她赶紧让人去烧水了。
宁环用盐水漱口,浸了水的杨柳枝清洁之后,接过帕子擦了手和脸。
叠青看到了宁环衣物上的血迹,她有些惊讶:“这是——”
宁环漫不经心的道:“太子的血。”
叠青松了口气:“早膳备好了。”
用过早膳之后,宁环写了个方子,对叠青道:“你抓这些药回来。”
叠青因为来得晚,从前是没有来得及见到宁环写字的。
如今接过这张纸看了看,她勉强认得几个最简单的,纸上的倒是不清楚,只觉得宁环字迹清瘦有风骨,一撇一捺都极为漂亮,说不出的好看。
宁环以为叠青认字的,因为他先前身边伺候的都跟着读过一年书,眼下看到叠青把纸拿反了,他也不好提醒,便道:“我还需要切药刀、铁研槽、炒药锅、杵臼……”
他陆陆续续说了许多,叠青更加惊讶了:“小姐您要这些做什么?”
宁环道:“记得几个药方,想做出来试试。”
叠青点了点头:“好吧。”
太子府里这么多侍妾,叠青原本以为宁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会把这些人打压得头都不敢抬。
没想到来了太子府之后,宁环的心思全在今天的早膳是什么,午膳是什么,晚膳是什么,花瓶里放些什么雅致,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眼下又想着制什么药。不管如何,现在宁环不摔打她们这些下人,对叠青来说是一件好事,而且宁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们这些随身伺候的也能跟着尝到一些好的。
她拿了宁环给的银子,很快就去办了。
宁环用过早膳,等热水烧好,他又去洗了一个澡。
他总感觉这里洗澡的水有些涩,心里也不自觉的怀念家里从山上引来的泉水。
还没有和慕锦钰和离,宁环已经在想和离后住在哪里了。
昨天血迹渗透了衣物,大腿上都是干涸的血,擦净后恢复玉白,宁环披了衣服起来,在窗边把玩昨天从慕锦钰手中得来的短剑。
森然寒气从剑身上透出来,宁环吹了一根头发上去,头发瞬间断成了两半。叠青不在,另一个从定远侯府带来的嬷嬷给宁环送茶。
宁环看了她一眼。
这位李嬷嬷手很巧,人也老实本分,平时寡言少语,不是仗着年纪大就随意欺负小丫头的人。
他敲了敲桌子:“嬷嬷过来。”
李嬷嬷赶紧过来了:“小姐有什么吩咐?”
“按照我的身形,制作两套男装,这个月做出来。”宁环还是解释了两句,“这个月我会去商铺里看一看,着男装出行方便些。”
“是。”
宁环摆了摆手,让她下去了。
慕锦钰现在也回来了,他朝堂上自然憋了一肚子的气,居然有大臣参他平日放纵自己,导致身体空虚。
无论原因如何,太子身体孱弱都不是什么好事,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他咳嗽一声,已经有人想到了他平日作风不正。
他虽然养伤了一段时间,朝中势力却不能真的放弃。
而且慕锦钰如今又娶了太子妃,太子妃还是冷冷清清目高于顶不给人半点好脸色的性格,成亲这些天,慕锦钰从来没有见他主动引诱。
这与宁环平日作风大相径庭。
别人不清楚,慕锦钰清楚得很,宁环是见个稍微有点权势的男人就惦记并暗搓搓的吸引注意力。
他眼下便怀疑宁环觉得自己即将被废了。
进门便看到宁环又在把玩这柄短剑,他似乎对兵器也有点兴趣,手指还凑了上去,这种举动十分危险,慕锦钰咳嗽了一声。
宁环突然抬头,手也没有收回,指尖瞬间被剑刃割破了,他开口道:“太子殿下为什么突然过来了?”
手指还在滴血,宁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拿手帕擦了擦。擦了也无用,伤口不小,血会一直流。
慕锦钰对阿喜道:“把金伤药拿来。”
阿喜道:“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个?”
慕锦钰点了点头。
阿喜赶紧去了。
宁环索性含住了自己的手指,血液在唇边漾开,他这段时间都没有用任何胭脂,因而唇瓣上多了一丝血色。
慕锦钰并不拿正眼看他,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梅花茶,茶色碧绿如玉,茶汤上漂浮着几片清香的花瓣。
宁环咬着手指,心里也怀念着家里,如果在家里,他这个季节应该会和三两好友弄一个全梅宴,宴上梅花茶梅花酒梅花饼,再烤一只梅花鹿。
他微微有些走神,连慕锦钰的目光完全移到了他脸上都不知道。
梨雪堂和慕锦钰的住处很近,阿喜喘着气赶紧跑过来了,他把一瓶药膏送到宁环的面前:“太子妃娘娘,给您。”
宁环擦了擦手指,他接过来,拿去了药塞。淡淡的草药香气从里面透露出来了。
宁环常闻这草药香,跟在太医身边玩了那么多年,哪怕宁家被抄家他也能当个大夫谋生,这瓶药里有什么,宁环倒是闻得清清楚楚。
他弄了一点药膏,并没有涂抹在伤口处,而是涂抹在了手背上。
阿喜有些心疼:“太子妃娘娘,这些药膏很珍贵。”
宁环突然道:“这真是皇后赏的?皇后从哪里得来的?里面有一味药叫做蛇参,有些毒性,会让伤口在痊愈后重新溃烂。”
阿喜吃了一惊:“这是太子殿下用的……太子殿下的伤口……”
阿喜突然想了起来,太子的伤口在治疗时的确频频裂开渗血。
慕锦钰脸色微微一变:“这药是父皇给母后——”
他的话未说完。
宁环虽然看过话本,但话本里并不是什么细节都讲,这些小事他便不清楚。
原来皇帝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对慕锦钰下手了。
第11章 独发晋江文学城
慕锦钰的脸色却在短时间内从白变青,最后变得铁青。
来龙去脉并不难猜。皇后自然不可能会害慕锦钰,虽然慕锦钰成长的这些年,皇后力不从心对他照料甚少。但他还是皇后唯一的骨肉,从皇后的目光和言行中,慕锦钰能够感到对方的关切。
大概便是皇后知晓他身受重伤,所以特意去皇帝面前求了这药过来。如果皇帝直接赏给慕锦钰,以慕锦钰警惕的性格,他八成不会直接用,等中间过了皇后的手,他就没有了警惕心。
慕锦钰从宁环的手中拿了这药瓶,他也去嗅这瓶药的气息,却没有嗅出什么好歹来。
宁环摇了摇头:“你又不懂医术,请一位资历老且信得过的太医过来,他一闻肯定就知道了。”
慕锦钰并没有再让太医过来,他知晓宁环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骗人。而且自己的伤势的确和宁环说的一样,明明好了,之后又溃烂,如此反复,整个人也被折腾成了骨头架子。
他面容冰寒,双眼也有些阴鸷,如同丛林中暴烈且嗜血的猛兽。
手中的药瓶瞬间碎了,白瓷碎片扎进了肉里,一股药草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
宁环看着地毯被弄脏污,心中给慕锦钰记了一笔账。
但两人要好好的和离,不能让慕锦钰对自己再起杀心,宁环也就没有煞风景的提起这件事情。
此时的慕锦钰心机还没有那么深沉,也没有经过那么多的痛苦历练,城府尚浅,自己的心思居然全都流露出来了。
宁环觉得这样的慕锦钰似乎更真实一些。换个说法或许是更单纯一些。
话本后期的慕锦钰似乎成了嗜血的怪物,被权力和地位支配,同时也用权力去奴役天下,没有一点人的味道。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方帕子,对一旁吓得魂都要飞了的阿喜道:“去拿金疮药散来。”
阿喜愣了一下:“好,奴才马上就去。”
金疮药拿来了,宁环撒在了他的伤口上止血,之后把白瓷碎片一一除去,又撒了一层药粉,用帕子包住。
“太子殿下性情太过暴戾了。”宁环摇了摇头道,“刚刚就说过,药里有毒,不能轻易捏碎。”
他凑近些许,慕锦钰这才发现宁环的肩膀似乎比寻常女子要宽一些,并非直接溜下去的窄窄肩膀,而是很直的线条,脸倒是小小的,慕锦钰觉得他的脸说不定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
而且,身为太子正妃,宁环居然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凑近才发现他脸上并没有脂粉的痕迹,肌肤质感如白玉,又冷又细腻。
宁环道:“为什么看我?太子应该看你的伤口。”
慕锦钰流血流惯了,他脑子素来不清楚,也不是没有自残过,倒也不怕疼。平常随便上点药裹住就算了,该做什么做什么。
手上被打了结,他倒有些不适应起来了,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脸色面对宁环,想要离开但饭点要到了。
宁环这里膳食不错,比他早上在宫里和一群大臣吃的好多了。
今日的午膳格外丰盛一些,慕锦钰猜想大概宁环知晓自己会过来吃饭。
又是精致的小碟子里盛放一点点菜肴,几筷子就能夹没有的那种。
慕锦钰拿了筷子就要夹一个饺子,这饺子也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皮儿特别薄,水晶般薄如蝉翼,几乎可以看得到里面的馅料,且有一阵异香扑面而来,碟子中部凹陷一些,放了一点馅料。
宁环突然挡住了他的筷子。
慕锦钰不解:“这有四只饺子,你两只我两只。”
宁环道:“里面的馅料是冬笋和香菇,都是发物,你的身体还不能吃。”
慕锦钰突然想起来,是这么个道理。
他又想去盛汤,汤是巧羊肺羹,宫里经常做,不知道宁环这里的会不会比宫里的更好吃。
宁环又道:“羊肉也不能吃。”
宁环所在的朝代羊肉稀缺,因为大多土地都是耕地,大多牧场都会养马供应军队,羊肉基本都是和外族交换得来,所以羊肉的价格分外昂贵,只有贵族富商能吃得起。
牛肉虽然禁食,耕牛数量却比羊的数量多多了,民间屡禁不止,当然,贵族不吃这个,这也是宁家的禁菜。宁环的餐桌上就没有慕锦钰喜欢的牛肉。
宁环家里的厨师都知道一些秘方,把羊肉烹饪得格外鲜美,一丝膻味儿都没有,让这些难伺候的主子们吃得顺心。宁环过来之后,日常所食还是按照从前的惯例。
桌上有两道羊肉,慕锦钰一个都不能吃。
宁环把一碟子清炒白菜推到了慕锦钰的面前:“殿下吃这个,多吃两碗饭。”
慕锦钰胃口本来都没有了,却被宁环气得又吃了两碗饭。
不过白菜炒得确实很好吃,比慕锦钰先前吃的肉还要好吃。
让叠青去买的东西,叠青很快就带来了。
宁环让佣人打扫干净一个空置的房间,按照他的要求布局一下。
稍晚宁环便看了看这些药材,称了五钱白芷、五钱川穹,还有当归、乳香、龙骨等,他让叠青在一旁捣药,自己将另一些药材煎了煎。
一下午没有看到慕锦钰,宁环揣测他入宫找皇后求证去了。那天看到皇后,宁环觉得皇后虽活着,但瞳孔涣散有气无力,整个人病殃殃的无精打采,只怕慕锦钰也和皇后商量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宁环猜得没错,慕锦钰到了凤仪宫前,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莲心一脸为难的道:“太子殿下,现在是中午,皇后娘娘正在休憩,您明天再来吧。”
慕锦钰冷冷的站在殿前,他身姿挺拔如松柏,仅仅站在这里,就给凤仪宫一众人很大的震慑感。
“孤等母后醒来。”
莲心也没有法子,只好讪讪的道:“外头冰天雪地的,殿下进来等着吧,奴婢给您奉茶。”
皇后的宫殿里燃着香,除了从香炉里透出的香味儿之外,还有股若有若无的酸涩气息夹杂其中。
他等了一个时辰,皇后才被人从里面扶了出来,她装扮整齐,看起来不像刚睡醒,慕锦钰行了一礼:“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