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环在人群之外,他翩然站在皇后的身侧,看着不远处身着简便衣着的男儿们。
皇后眉目间带着疲倦,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陛下要将郎馥公主赏赐给太子了。”
男女有别,虽说皇后与宁环都是罕见的美色,皇后为女子,骨架要娇小玲珑一些,手指纤细得似乎轻轻一折就能够断掉。
她眼角也生出了细细的皱纹,眉眼间带着惆怅:“在这深宫里便是这样,没有哪个女子能够完整拥有一个男子。权势高的一方总是拥有更多,美貌只是累赘罢了,反而让人身不由己。”
秋风萧瑟,宁环身上素白的披风被吹得鼓了起来,他眼睛轻轻眯着,很细长漂亮的一双眼,因为微眯而给人一种狐狸般聪慧过人的感觉。
他只点了点头。
皇后看他一眼:“你不嫉妒么?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倘若他宠幸新人——”
宁环偏了偏头:“天生缺少这种感觉。”
他并非皇后这般秾艳的眉眼,整个人如冰似雪仿佛随时就会融化,金秋的风里似乎都带着颜色,灿灿的太阳光线落了宁环一身,让他淡漠的目光里带了几分复杂情绪:“况且,人为什么要嫉妒一颗棋子?”
太监们为这两位贵人奉茶,宁环握着茶盏,低头抿了一口清茶,他从小就无需嫉妒什么,因为他随时可以让自己不悦的人消失在这个世上。
皇后这般明艳的花或许也有花刺,但花刺只会让人出血,用剪刀或者镊子便能轻易除去花刺。
宁环同样漂亮,浑身无刺,接触才知道他从花到枝到叶都布满了浓烈致死的剧毒,稍微一碰便无药可治。
这份无刺的温柔根植于深深的危险之中。
皇后手心里被塞了一片东西,她指尖沁出了一点汗,之后耳畔传来淡淡的声音。
她点了点头。
宁环起身离开,皇后注视着他的背影,良久之后才对身边的宫女道:“太子妃是不是长得太高了些?京城中的贵女和夫人没有一个比他更高的。”
这话皇后说了好多回,一旁宫女还是忍不住点头:“太子妃确实颀长,气度与众人不同,长这么高才是大美人。”
皇后很早之前就觉得宁环很高了,她微微蹙眉:“可也太高了吧,总觉得哪里不对。”
皇后最后也没有细究下去。
夜晚众人点起篝火庆祝,大家都聚在一起烤肉喝酒。皇后身为一国之母自然坐在了皇帝的身旁,她虽然年龄不小了,风韵犹存,倾国倾城的容颜仍旧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很多人看到皇后便免不了想起皇帝当年是如何得到她的——杀了上一任皇帝强取豪夺。为了一名美貌女子弟弟不惜杀了自己兄长,无论在哪里这都是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事情。
知晓实情的藩王与大臣都免不了多看皇后几眼。
皇后并非众人想象那般狐媚,虽然生得漂亮,但她举止娴雅大方,不仅有身为皇后的雍容气度,更让人觉得温柔可亲。
活泼大方的郎馥也在众人面前围着篝火跳起了冬沃国特有的舞蹈。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郎馥片刻。
皇后亲自取了匕首为皇帝切割刚刚烤好的鹿肉:“陛下,您尝尝烤肉。”
鲜美的鹿肉被烤得金黄流油,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不需要更多的调料,只需要撒上一点细盐就让人食指大动。
皇帝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烤肉,胡须上都沾了油腥。
皇后笑着道:“既然您将郎馥公主许配给了太子,今晚就适合让他们在一起了。”
郎馥既然为侧妃,当然不用像迎娶正妃那般大张旗鼓郑重热闹。
听了皇后的话语之后,郎馥也羞涩的低下了头,压根掩藏不住内心的欣喜。
一旁宁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郎延。
郎延现在特别厌恶郎馥,不过毕竟是自己妹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跑到宁环面前送死,郎延便道:“陛下,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快决定,郎馥是我们公主,不可如此轻率。”
皇帝哈哈笑道:“放心,朕会让郎馥公主风光进入太子府。”
他还等着看郎馥和宁环将太子府弄得一团糟糕。
郎馥公主身边买来的京城侍女给她倒酒,一边倒酒,侍女一边道:“公主,奴婢觉得王子不希望您嫁给太子殿下,如果您没有把握住今晚的机会,以后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郎馥咬着唇道:“我能说什么?难道我要直白的告诉皇帝,今晚我就想和太子圆房么?”
她知道大洛朝礼仪很多,女子需要含蓄一些。虽然郎馥胆子很大,在这些事情上她不好主动表示。
哪有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自荐枕席的。
侍女眼中闪过一阵寒光,最后她笑了笑,对郎馥道:“有句话说得好,生米煮成熟饭,您若和太子生米煮成熟饭了,这桩婚事自然而然就成了。您看太子喝了这么多的酒,酒后最容易坏事,即便他不愿意,您引诱一二也就愿意了”
冬沃国没有大洛这么在意女子的名节,郎馥本身也敢做这样的事情,她想了想确实可成。
侍女凑到了她的耳边:“我知道太子的营帐在哪里。”
郎馥抿唇一笑。
她看看一旁庸俗不堪的岳王,再看看俊美冷漠的太子,心口一阵悸动,自己今天着实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郎延觉得她斗不过宁环,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宁环早早便离开了篝火,他被火燎得脸颊不舒服。
出去后凉风一吹便觉得好多了。
抬头看了看天,最近天气晴朗,因为中秋将至月亮也慢慢变得圆满起来。
曲从南虽然跟着他父亲一起来了猎场,可他手臂上的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如今连马都不能上,他只能干巴巴的等着晚上这场欢聚。
虽然看着盛宴挺有意思的,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宁环的身上。
在一众人中,宁环容颜皎皎如月,别有一番勾魂夺魄的味道,不仅仅是曲从南心动了,一旁的岳王还有五皇子都有偷偷去看。
岳王和五皇子不敢在皇帝的面前调戏自己嫂子,对皇帝而言调戏嫂子等于揭他伤疤,像是在故意讽刺他似的,因而岳王他们有贼心没贼胆,只敢偷偷看看宁环而已。
曲从南又不是皇帝的儿子,他从小就被宠着长大,当然有胆子这么做。
这么多天没有见到宁环了,他也想过来看看。
篝火旁两名大汉在摔跤,众人看得正开心,每个人都兴冲冲的沉浸在了其中,曲从南偷偷从这群人中溜了出去。
看到宁环清瘦的身影之后,曲从南赶紧上前:“宁环!”
宁环听到这道声音略有不解,回头淡漠的看向曲从南:“原来是曲小公子。”
曲从南拿出一只小兔子来:“这是我父王手下的将士捉到的,你看可不可爱?”
灰色的小兔子被他揪着尾巴,四条腿在空中乱蹬。
宁环接了过来:“这么小的兔子,你要吃了它?”
“不吃,打算放生,”曲从南道,“放生之前给你看看,你看我长得像不像它?”
宁环没有看出像来,只摸了摸兔子柔软的后背,抓了抓它松软皮毛,而后微微一笑:“哪里像?”
“耳朵呀,我的耳朵也很长。”曲从南笑嘻嘻的道,“你看看,是不是挺长的。你要不要摸一摸?”
曲从南的耳朵确实尖尖长长,形状也好看。
宁环把小兔子放在了地上,受惊过度的小兔子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好看,不过我要回去了,夜里风大,你也早早回去休息吧。”
“哎——”曲从南十分不满,“我好不容易出来和你说句话,你回去做什么?你怕慕锦钰看到啊?放心好了他发现不了,刚刚我来的时候他还看人摔跤。我又不对你做什么,只想和你说几句话。”
其实曲从南真想对宁环做些什么也做不了,宁环比他高一些,也有些武功傍身,曲从南就算不受伤也不是他的对手。
宁环不愿意和没脑子的小孩浪费时间,直接往前走去了,曲从南赶紧跟在他的身后:“喂,你等等我啊,慕锦钰都要纳郎馥为侧妃了,他以后如果不喜欢你了你可以偷偷去坚州找我……”
夜凉如水,曲从南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宁环,他被风吹得也有些冷,叹口气后想着还是勾搭勾搭哪个长得好看的将军,随便哪个人都比宁环更好亲近,结果一转身就被人拦住了。
抬眼便看到一张阴鸷冷峻的面孔。
曲从南毛骨悚然,自从被慕锦钰踹了一脚之后,他每回见到对方都绕着走。
慕锦钰抬手扼住了他的喉咙,面无表情的道:“孤的太子妃好看吗?”
慕锦钰是真的讨厌别人随便勾搭宁环。方才宁环在的时候,他自然注意到旁人看向宁环的目光有多露骨。
宁环容貌实在太美,这张脸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并追捧。
可是,宁环已经与他成亲了,这辈子都属于他一个人,不可能和其他人在一起,他绝对不会容许别人追求宁环。
刚刚看到宁环离开的时候,慕锦钰的目光跟着走了出去。没想到曲从南也跟着出来,还拿了一只兔子来勾引宁环。
慕锦钰双眼猩红,语气也冷森森的:“这双耳朵的确像兔子耳朵,不如割下来吧,孤要他看看是不是真的好看。”
曲从南几乎要被吓晕了过去,他非常畏惧慕锦钰,恍惚之中他也想起了宁环之前警告自己的话语。
宁环早就说过不要让他靠近自己。
可惜他当时胆子大没有放在心上。
“太子?”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慕锦钰本来凶神恶煞的要把曲从南给掐死,听到熟悉的声音回头,手上的力气瞬间小了:“宁环,你怎么回来了?”
曲从南捂着脖子咳嗽了起来。
宁环冷扫他一眼:“回去,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哪怕差点被掐死,这件事情也是曲从南理亏,就算他是个傻子也不可能随意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调戏太子妃的罪名不是他能随便承担的。
眼下曲从南惊魂未定,看也不敢看慕锦钰一眼,赶紧离开了此地。
慕锦钰眼睛通红:“你为什么要放走他?”
“他是坚王之子,难道太子真的要杀了他?”宁环道,“现在这个时候太子不要再树敌。”
“孤杀人不会留下线索,没人知道是孤杀的,毁尸灭迹就好了。”慕锦钰盯着宁环,“他明知道你是孤的人却蓄意引诱你,活该被杀。”
全京城谁不知道他是个疯子?曲从南嫌命长才勾引宁环。
宁环走近了些:“杀人并不能解决你想解决的问题,杀孽太多终究会——”
慕锦钰打断了他的话:“孤只想这样解决问题。”
“现在更正,换一个解决办法。”宁环道,“犯了多大的错误,就用多大的刑罚,太子以后便要如此。”
慕锦钰觉得荒谬:“这不可能。”
“可我就喜欢太子这样。”宁环手指轻轻抚摸慕锦钰的眉头,“太子想要随心所欲的杀人,还是想被我喜欢?”
慕锦钰当然都想,他才不做什么狗屁选择。
眼下却不得不选择一个,慕锦钰不悦的道:“孤要你喜欢。”
宁环手掌贴住了慕锦钰的俊脸。
慕锦钰冷哼一声,他心里还是不舒服,一想起刚刚曲从南拿着兔子勾引人的手段就觉得恶心。
他今天还打死一头老虎,也没有像曲从南这般做作的拿着老虎去勾引宁环。
慕锦钰抓着宁环的手:“你觉得他的耳朵好看?”
宁环不知道慕锦钰暗中偷听了多久,居然这么沉得住气,一直等自己离开了再动手杀曲从南。曲从南应该长了记性,下次不会再把主意打到有家室的人头上了。
他碰了一下慕锦钰耳垂:“太子更好看。”
慕锦钰将宁环抱起来狠狠亲吻。
他心里还是很堵,眉目间始终带着戾气,所以亲宁环的时候丝毫没有客气。
宁环舌根生疼,眉头微微蹙起:“温柔一点。”
慕锦钰闷闷不乐的把宁环按在自己怀里:“哼,孤被你气得心口疼。”
曲从南回去后惊魂未定,自己在帐子里想事情,今天被慕锦钰发现算是彻底得罪了对方,他就怕慕锦钰回头杀心不灭,偷偷派人杀掉自己。
可见他有多不容易,可最难过的恐怕是他都要因为这件事情死了,宁环也没有喜欢上他。
惴惴不安的喝了点东西润润喉咙,曲从南把今天的事情瞒了下来,也没敢告诉他爹自己得罪了太子。
夜色渐深,人也逐渐要散了,这个时候曲从南听到外面有些热闹,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赶紧出去凑凑热闹。
他拉了一个侍卫:“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侍卫道:“据说陛下喝醉了酒,郎馥公主大概是走错了地方,陛下险些宠幸了她,她不愿意被宠便大喊大叫,吸引了好多人过去,关键那还是皇后的营帐,在皇后的营帐里居然做出这种事情。陛下今天算是……颜面扫地了,众人都知道郎馥公主被他点给太子,基本等同太子的人了。”
曲从南觉得皇帝好恶心:“陛下怎么净做这种事情?皇后是抢先帝的,如今还要和自己儿子抢人……”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今天晚上过后,不少大臣都觉得皇帝私德有问题,有些清正高洁的大臣已经不能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