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王均一边脱衣服一边对身边的心腹道:“明日太子肯定会议论具体的作战方法,等讨论出结果了再把消息传给贺术毕的探子。”
一旁心腹点了点头:“好。”
王均冷笑着道:“太子的想法的确很好,但这次是陛下不想让他回去。可惜了,我大洛朝要痛失一员大将。”
贺术毕的确撑不下去了,如果大洛从姜州调来的新的援兵到了他们肯定要落荒而逃。关键在于姜州的援兵真有用么?
而且枫丹族和王均传信之后会把守卫枫丹王城的几万将士调来,对上枫丹骁勇善战的王城将士,贺术毕不认为慕锦钰会赢。
“有刺客!”
“保护太子!”
“……”
这个时间点,除了巡逻的士兵外多数人都睡了,外面一阵骚动和脚步声,王均吃了一惊心想皇帝派来的刺客么?他也要出去看看情况,王均刚刚出门,屋顶上跳下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干净利落的砍下了他的头颅,鲜血瞬间溅了一地。
王均身后的下属脸上被溅了大滩的鲜血,他目睹了这一幕后手脚发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刀砍来。
慕锦钰的军师将门打开,因为彻夜在谈军事,军师看起来都略有疲惫。身后的太子冷冷起身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军师摸了摸胡子:“殿下,偏将军王均被刺客杀了。”
“实在可惜。”慕锦钰目光冰寒,冷笑了一声,“尸身送回京城吧,军师也回去休息,这件事情明天再议。”
他累了一整天,阿喜过来帮慕锦钰脱下战甲。这段时间太子看起来正常了很多。阿喜明白,很多时候太子知道什么事情是对什么事情是错,但太子自身的邪恶性情总是促使他往错误的方向走去。
慕锦钰抬头看着魏门关的地形图,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半个月后姜州的援军已经到了,他们绕到了后方埋伏从枫丹王城过来的军队。
王均被杀后枫丹不知道洛朝军队的动静,这场战役本来可以速战速决取得胜利,但慕锦钰高估了姜州的援军,低估了皇帝恶心人的手段,皇帝宁愿失去北境也要杀了他这个太子。
这些援军们几乎都是身体状况最差的将士,大多都是四五十岁的老人而非青壮年。而且兵部派发的战甲等因为积压年份过多而受潮变得沉重,冬日棉衣压根不保暖,这两天天气严寒北风凛冽,穿着这样的战衣压根不能集中精力作战。
假如这是一支精锐的队伍,在慕锦钰的部署下枫丹王城的援兵将全部阵亡。枫丹王城现在没有护卫的将士,打败贺术毕后就可以长驱直入杀了枫丹王。
最后的结果却是枫丹勉强获胜,骁勇善战穿着羊皮的枫丹援兵反而突出重围将慕锦钰埋伏的士兵打败了,战后的北境又下了一场大雪。
慕锦钰吐出了一口血,将其中一名死去的士兵沉重的铠甲给劈开,刀尖将棉衣划开。
除了少量的棉花之外,里面白花花的都是芦花。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有姜州来的援兵居然是这样。
他的眸中闪过杀意:“父皇……”
大雪掩盖了鲜血和尸体,慕锦钰胸口中了一箭,跌跌撞撞的又爬上了马背。
.....
这些天风餐露宿快马加鞭过来,宁环也感到了疲乏,但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天。他们一行人打探许久才知道慕锦钰在淮谷这边埋伏。
阿喜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会落败,明明他们提前就知道枫丹的援军会从这里经过,埋伏的人数比枫丹还要多五千。
“太子可能受伤隐藏在了某个地方。”宁环道,“大家分开去找,两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和,傍晚人哪怕没有齐全也要回去,今天晚上雪也不会停,我们不能为了寻人死在这里。”
阿喜心有愧疚,他道:“太子妃,奴才跟在您的身后保护。”
宁环也不知道慕锦钰可能会出现在哪里,眼下人手不足,他吩咐道:“你留在这里翻看一下尸体,这些尸体也有可能是他。”
......
天色将晚,慕锦钰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身上的这支箭给拔.出来,箭头进去的并不深,仅仅碰到了皮肉而非骨头。但天寒地冻,拔.出来很有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去。
慕锦钰并不怕死,在来北境之前就没有想着自己能够活着回去。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山洞里,没人找到的话宁环还怎么抱着他的尸体来哭啊。
伤患处还在流血,慕锦钰力气消耗实在太多了,他身体高热很想合上眼睛。
眼下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在他进入这个山洞之后战马就已经跑了,当时慕锦钰压根没有想到把马给拴住。
他用手蘸了身上的血在岩壁上画桃花。身上的血源源不断,桃花也在陆续绽放。失去意识之前慕锦钰看到一道素白修长的身影。
来人眉头紧蹙,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这大概是幻觉吧。
宁环看着岩壁上染血的桃花,新鲜的花枝还散发着血的腥气。难以描述的绚丽,这些刚刚开放的花瓣生机勃勃还没有变成暗红色。
他刚刚看到一匹马从山里跑了出来,这匹马上有缰绳并非野马,宁环觉得蹊跷就把马擒住,一路带着两匹马进来寻找。
没想到还真的发现一个山洞,山洞里的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慕锦钰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血色,唇瓣也因失血过多而发白。宁环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里一片滚烫,胸膛处还插着一支箭,露在外面的箭身折了大半,宁环也不清楚没入身体多少。
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就过了两个时辰,现在天色已经要暗了,雪越下越大已经出不去了,而且下山的时候可能会遇到饥饿的猛兽。
宁环出去找了很多干枯的树枝,这些树枝虽然被雪压到却没有变得很湿,他把上面的雪给震下来,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堆火。
哪怕有猛兽嗅到了味道过来也会恐惧这堆熊熊烈火。
山洞亮堂了起来,岩壁上的桃花更加鲜明。宁环碰了一捧雪过来,凑着火将雪融化成了水,湿润的手掌贴到了慕锦钰的唇边。
苍白干裂的唇瓣被冰凉的雪水打湿。
但这压根喂不进去,只能湿润他的唇瓣。
山里的雪也干净,眼下也不是发作少爷脾气嫌弃东西脏的时候,宁环喝了一口新融化的雪水,之后凑到了慕锦钰的嘴边喂了他一口水。
喂了十几口之后宁环终于拿出几枚药丸塞进了慕锦钰的口中。
慕锦钰身上的箭必须弄出来。宁环算了一下时间,对方大概将近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惜现在也没有东西可以喂慕锦钰。
他突然想起来外面两匹马,慕锦钰伤成了这样出去的时候也无法骑马了。
宁环杀掉了一只。他本想忍着恶心喂慕锦钰一些马血,可这个实在忍不了,宁环担心自己会吐出来。最后宁环撕了自己一片柔软的棉布里衣,棉布比丝绸吸水一些,里衣用雪水打湿稍微清洁了一下,最后吸了温热的马血,将慕锦钰放平后把布料上饱蘸的血液滴进去。
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宁环压根不用亲自动手处置什么东西,突然就亲手杀了一个庞大的活物,嗅到如此浓烈的血腥气,他也一阵一阵的眩晕恶心。
宁环手上都是鲜血,喂了慕锦钰三次之后,对方有了力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环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慕锦钰做梦梦到宁环亲口喂他喝水,唇瓣都贴到了他的嘴上,醒来却发现宁环是拧了染血的棉布喂自己喝血。
他也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中箭的地方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抬手握住了宁环的手腕。
略有些温凉的手感,宁环是真实存在的。
第28章 28独发晋江文学城
慕锦钰声音略有些沙哑:“宁环,你怎么在这里?”
宁环无奈的笑了笑:“自然是不放心太子殿下。”
“孤杀了王均这个奸细,却没有想到后勤出了事故。”
浓郁的血腥气四下弥漫,宁环本来爱干净,他不喜欢这样的气息,一刻也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下去。
山洞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被寒风吹进来的雪花在炙热的火光之下融化成了雪水,洞口前也一片潮湿的痕迹。
宁环把染血的棉布扔到了雪地里,他捧了雪去擦脏污的手指。十根手指全部都沾满了血污,冰冷雪花揉搓之后地上便是暗红的雪,他指尖恢复莹白,虽然衣袍上大片的血迹没有办法除去,至少现在看起来不像是刚杀过人的样子了。
衣袍因寒风灌入而鼓起,身体也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宁环又捧了细雪进来,喂了慕锦钰一些雪水冲淡口腔里的血腥气后,宁环从袖中拿出丝帕给他擦了擦脸:“这次是怎么回事?”
宁环的手方才捧了雪后一直都是冰冷的,指尖略过慕锦钰面颊的时候,他也感到了宁环身上的寒气。
慕锦钰道:“姜州调来的兵马都是老残士兵,哪怕人数比枫丹多,提前设下了埋伏仍旧打不过他们。”
虽然失败的原因和话本中不同,但这个结果却是和话本中一模一样的。
慕锦钰顿了一下又道:“姜州调来的士兵棉衣里塞的不完全是棉花,大量的芦絮混在了其中。”
芦花虽然和棉花一样洁白柔软,但芦花并不保暖。
宁环蹙眉:“芦花价格低廉,棉花价格昂贵,兵部用芦花代替棉花制作士兵们的棉衣,军饷肯定是被某些人给贪污了。太子,等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彻查此事。”
“你还不明白么?”慕锦钰道,“孤太子之尊,他们敢安排这样的士兵带着这样的物资来支援,定然是受了某些人的指挥。不然孤如果死在战场上,这些管事的官员都脱不了责任。”
宁环当然明白。
他垂眸道:“太子,羽翼未丰满之前,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情。你先慢慢来,先把负责后勤的官员杀掉。”
慕锦钰目光如炬。
其实他早就忍受不了这样的待遇了。但他只是一个太子,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一人的重量足以将他压死。
宁环道:“除了胸口的这处箭伤,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被伤到?”
慕锦钰摇了摇头。
“箭头必须取出来,却不是现在,等明天回了军营再取,太子可要疼痛一阵子了。”宁环将他身上沾满血污的战甲给脱了下来,上身的衣物也被褪除,壁垒分明的肌肉和狰狞的伤口都暴露在了冰冷又灼热的空气中——冷是外面的大风,热是燃起的这堆火,“先上一点药止血。”
他将药粉倒在了慕锦钰的伤患处,药粉稍微有点刺激,宁环以为对方会疼得喊出来,结果慕锦钰一声不吭什么也没说。
他把药粉收了起来:“箭上的倒刺应该勾连了内里一大片皮肉,殿下实在疼痛就讲出来。”
这支箭在慕锦钰的身体里就像树长在了泥土里,倒挂皮肉的倒刺会在拔出的瞬间带出大量的鲜血和肌肉,这也是宁环不敢贸然□□的原因之一。眼下不取出来的话,慕锦钰的伤口就会持续不断的疼下去,可他面色除了苍白之外并没有任何痛苦之意,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宁环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不怕疼?再坚强再勇猛的男人也会感到锥心之痛从而心情不好,慕锦钰却丝毫没有心情不好的意思。他心情似乎极好,火光映照下的双眸带着光彩,一直都在盯着宁环去看。
宁环把慕锦钰被鲜血和雪水弄得脏污的衣服给烤干,虽然烤干之后血腥气更加难闻,干燥温暖的衣物会让他感到舒服一些。
冬日夹棉的衣袍在火光中蓬松起来,衣袍上新鲜湿润的血迹变得干涸,宁环把衣物给他:“穿上。”
慕锦钰接了过来:“好。”
宁环也有些困了,他的身体支撑不住他长时间的清醒,眼下宁环靠着绘了桃花的岩壁,轻轻闭着眼睛道:“我不喜欢用血画的桃花,下次别画了。”
慕锦钰盯着宁环雪□□致的下巴:“那你喜欢什么?”
宁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大概是喜欢自由吧。但这个也没有什么好说出来的。
自由几乎等于慕锦钰当皇帝了。
宁环道:“看到太子当皇帝。”
慕锦钰心跳慢了半拍。他的眸色更加幽暗,一时间神色晦暗不明。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功夫宁环就已经困得打盹儿了。慕锦钰虽然受了重伤,但他在休息上药后身体状况恢复了不少,可以走动也可以做其他事情。
慕锦钰把熟睡的宁环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宁环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眼睛略微抬了抬,这让慕锦钰发现他的瞳色真的很浅,浅淡如深秋落下的树叶,也像晶莹漂亮的琥珀,火光下宁环的肌肤被映衬得有些发暖。
慕锦钰拍了拍宁环的肩膀:“睡吧。”
虽然火光现在很热,外面的冷风却接连不断的带着雪花涌来,在没有添柴的情况下火会越来越小。慕锦钰让宁环靠近岩壁,他在最外侧挡住寒风,宁环体型不像他那么高大,所以被挡得严严实实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
宁环半睡半醒之间握住慕锦钰的手腕:“你不要碰伤口。”
慕锦钰“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宁环又轻轻的皱了皱鼻子:“你身上好臭。”
慕锦钰看得出来宁环很娇气也很挑剔了,可宁环还是来了。他把宁环的头往自己身上按了按:“孤怎么没有闻到?只闻到你身上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