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在司长大人面前说谎,一来没有必要,二来说谎成本太大,被拨去神皮,打入妖道,那他可就惨了。
“你是说……乌昊轩?”白天桦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想法。
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那可能就是真相。
可怕的真相。
“嗯,是他。你走后,信德正君日夜陪伴着草精,直到后来草精也去历劫了。”小猴仙认真地再回忆一遍,没有任何差迟,这才肯定地说道。
这个结界能妨住五界里的不善之徒,却妨不住自小就住在白桦林里的乌鸦精乌昊轩。他在白天桦走后使个什么手脚,也能瞒过当年法力还不是很高的地仙小猴子。
“你有没有觉得这林里的气味很奇怪?”白天桦又问道。
五官中,狐狸的嗅觉最佳。
“气味?没有啊?我觉得很正常啊!这里的结界几百年都没有其他生物进来了,没有其他气味!”小猴仙信誓旦旦地说道,却误解了白天桦的意思。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白天桦摆摆手,示意小猴仙退下。
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
以乌昊轩的狡猾,怎么会露出破绽呢?
“小神告退!”小地仙将腰弯得很下,双手抱拢行了个全礼,便摄着两条细腿,慢慢后退、后退,很快便隐在了泥土里。
白天桦拢在袖中的双手紧握了一下拳,一股恨意油然而生。
但他需要证据,无凭无据,冤枉了好人怎么办?
乌昊轩,你最好是冤枉的!
他想。
他抬腿走出了白桦林,结界在他身后闭合,将那一方净土保护了起来,不让任何宵小进去。
树林外,他拂手一挥,将威严的飞鱼服换成了他刚穿来时的那套月白长袍,原主好像非常喜欢穿得那么休闲,记忆中十分喜欢穿这类不修身的浅色长袍。
换好了衣服,他画了一道任意门,神色庄重地跨了进去。
门的另一边,是同样庄严肃穆的神府。
他没有直接开门开到未婚夫乌昊轩的住处,一来他没有气急败坏、丧失理智,二来这不符合原主的人设。
印象中,原主几乎没有来神府找过乌昊轩,一直都是乌昊轩来缉妖司找他。
神府门外,白天桦请值守天门的两位巨灵官通报一下正君府上,他找信德正君有事。
“请司长大人稍等!”巨灵官恭敬地行了个礼,便发出了神识去通知信德正君。
事实上,以白天桦的修为,来去神府相当自由,可他却不擅闯,还请守门的通报,无一不说明这位妖界大佬对一名小神的看重。
至少,守门的两位巨灵官是这样认为的。
而随后赶到的信德正君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人,您……您怎么……来了?”乌昊轩意外地接到了巨灵官的通报,得知未婚夫前来找他,还这么有理有节,怎么能不让他喜出望外?
要不是神府门外是公众场所,他都要扑到白天桦身上去了。
最后那句“您怎么来了”说出来的时候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强行按压住了自己欣喜的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路过。顺道来看看你。”白天桦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实人从来不说谎,但一旦说谎,没有人会怀疑老实人的真实性。
“你从来也没来过我的正君府,要不……进来坐坐?”乌昊轩按捺着心中的期待,小心翼翼地请求道。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心上人,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的目光微闪,用小心翼翼掩盖了他内心的狂喜。
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那白天桦,还跑得了?
只要,进了他的门,他有的是方法让白天桦乖乖就范。
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要到了。
他从身体到心理都准备好了。
他的白天桦。
他的司长大人。
“好。”如期待中的那样,白天桦丝毫不怀疑他,点头应了下来。
“这边请。”乌昊轩彬彬有礼地让出了侧身一让,在白天桦面前同样画了一扇通往正君府里的任意门。
白天桦抬腿便迈了进去。
“多谢灵官通报。”在进门前,乌昊轩朝向他通报的巨灵官鞠了半躬表示感谢,眉眼里具是笑意,看得出来信德正君心情颇好。
“举手之劳!信德正君,请!”得了信德正君感谢的灵官微微让了下礼,让他先行走一步。
信德正君做足了正人君子的模样,这才跨进了任意门。
门在他进去后,就收拢了回去。
守门的两位灵官,左右一打量,对视一眼,趁着无人便轻声议论。
“看来,司长大人和信德正君的好事,近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什么八卦都往外说!这位妖王脾气大着呢,得罪了他,没你好果子吃!”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司长大人是谁啊?你看他来的时候还找我通报呢!而信德正君,更是翩翩君子,他们正是般配极了!”
“也是!这位信德正君满心满眼都是司长大人,天天往妖界跑,这回终于等到司长大人亲自上门了,也算等到了。”
“谁说不是呢……”
此刻被神府看门人传绯闻的两位主角,正静静地立在正君府的一间客厅内。
乌昊轩直接把门开到了客厅,不用再受底下人的打扰。
但他也不敢贸然把门开到卧室直接把人扑倒。
先不说司长大人的法力不在他之下,再者他这样猴急,会破坏自己在未婚夫心中的良好形象。
他经营许久的好人人设、深情人设,可不能因为猴急毁于一旦。
“阿桦,请坐。我给你倒一杯茶。”乌昊轩的眼神死死盯在白天桦身上,仿佛要把他身上盯出一洞来。
没有旁人在,他就喜欢这样叫心上人“阿桦”。
千百年前,听到别人叫他“阿桦”时,他心中隐隐作痛。
如今,天底下,只有他能这么叫白天桦。
“不用了。说两句就走。”白天桦静立了一会儿,却仔细地观察着乌昊轩。
未婚夫表面上真如杨总管所说的,满心满眼都是他。
“很快就好。”乌昊轩想不喝茶,他做还怎么做手脚?
便不管白天桦坐不坐,径自在茶盘上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双手端递着送到白天桦面前。
“阿桦,这是天山雪池的千年雪水,你尝尝?”
白天桦没有转头。
能想象出转头就能看到一杯茵蕴着清香的茶水和乌昊轩看似热情又真诚的脸。
“你对阿川做了什么?”白天桦淡淡地说道。
丝毫没有让对方防备地直奔主题。
要的正是对方下意识的反应。
第7章 第1关7
“叮——”青瓷茶盏落地的轻脆声响从身后传来。
室内扬起了天山雪水泡的茶香以及……不再掩饰、冲天而起的白桦叶味道。
两种气味浓烈地交杂在一起,比任何证据更有力。
就像一记榔头砸到了天灵盖,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通通敲掉了。
白天桦轻轻勾了勾眉稍,他不愿意回头,不想看到身后那个伪善的人强装的温柔。
他不动,身后的乌昊轩也不动。
气氛有些冷。
足足过了五秒,白天桦才缓缓地移动脚尖,视线盯着脚旁的地面。
地上已经没了青瓷茶盏的残渣,干干净净地连一点水渍都没有了。
白天桦的目光从地面上,移到了离他几步远的那双黑色鞋尖上,再往上,是乌昊轩故作镇定的脸。
他的五官以一种极不和谐的搭配动作绽放着他一如继往的招牌笑容。
嘴角弯弯向上翘起,两颊的肌肉也蜷起,配合着嘴角挂起的微笑。
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瞳孔里掩藏着匆忙的惊慌和……恐惧。
“阿桦,刚才我手滑没拿住茶盏,我再给你倒一杯?”乌昊轩艰难地扯动着嘴角,笑了笑,转身想再从茶具中取一个青瓷杯倒茶。
转身到了茶几前,他背对着白天桦,双手已经控制不住在颤抖,他极快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双手很稳了。
仿佛刚才的颤抖只是错觉。
“哗——”青瓷茶壶里的水注入另一个青瓷茶盏中,很快便满了起来。
乌昊轩放下茶壶,和刚才一样,双手搓着滚烫的茶杯壁,凝了心神,又一次递到了白天桦面前,缓缓开口:“还有,你说的何明川……是谁?”
依旧是天山雪水的茶香,袭卷着茶面上滚动着的热气,朝白天桦扑面而来。
白天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想喝茶。
乌昊轩将那茶盏搁在了白天桦身侧的茶几上,动作乖巧,善解人意,放完杯子后,眼巴巴地盯了白天桦一眼,便静静地立在他身旁。
在白天桦看来,乌昊轩着实有一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渣男潜质。
他并不想在这种强装的温馨里久待。
“信德正君,这几百年来,你用桦树林的气味做迷*幻*药来压制我的记忆,一定掩藏得很辛苦吧?”还剩下最后一层纸,捅破了,对大家都好,白天桦毫不犹豫地一把将那纸给掀了起来。
“什么迷*幻*药……我、我怎么不知道……”乌昊轩低下了头,上唇极快地咬了一下下唇,努力地维持着神色正常,只是说出来的话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连贯。
“呵,是吗?”一道冷哼从司长大人的口中传来。
白天桦身上猛然放出了缉妖司司长大人审问妖犯的强大威压,逼向了死不承认的乌昊轩。
这是一种令天下妖物都顶礼膜拜的气势。
乌昊轩虽然说成了神,但他毕竟是乌鸦精的妖身,司长大人的威压令他内心深处的灵魂都抖了抖。
他沉默了。
心虚、恐慌,让他的全身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想不出来什么狡辩的话来。
如果没有真凭实据,白天桦怎么会气势汹汹地上门质问?
“大人,我只是……太……爱你了……”乌昊轩的脑子转得非常快,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变相承认了错误,挑明了对白天桦的心思。
都说爱情能让人冲昏头脑。
深爱着白天桦的他,如果做了些什么错事,那也值得原谅是不是?
“爱?”白天桦被乌昊轩的脑回路震惊了。
他知道爱吗?
一个内心无比自私、将白天桦当成私有财产的丑陋灵魂能知道什么是爱?
就连白天桦都不知道什么是爱!
“阿桦,我爱你啊!你能原谅我吗?”乌昊轩上前一步,堪堪停在白天桦生人勿近的三步安全距离边缘,急切地想表达对司长大人的爱意。
他是真的爱这个高高在上、睨天下妖物的妖王大人。
爱到了骨子里。
为了他,他就算成魔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得到他,牺牲一个何明川算什么?
更何况,他又没有杀何明川,他只是误导了这个傻草精去轮回而已。
那个傻草精也真是傻得令人发指,听信了他的三言两语,怕白天桦在轮回里有危险,就急急跳入了轮回去追白天桦。
喝了他特意加料的孟婆汤,自然记不得前尘往事了。
这能怪他?
是那个傻草精好骗。
他简直要为这个傻草精傻得可爱点赞了。
乌昊轩真的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孤勇。
以为他爱白天桦,白天桦就要原谅他的一切吗?
爱是种借口吗?
这是什么奇葩脑回路?
白天桦的额头突突跳了跳,爱情使人智商倒退,可能还会使智商负数吧?
他不想再理这个不讲理的人。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份血红的婚书,“啪”地一下扔到了地上。
“阿桦,你……”乌昊轩刚想开口说话,就见白天桦迅速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匕首的刀刃闪着冷光,空气中弥漫起一般杀意。
吓得他后退了一步。
白天桦要杀了他?
他对何明川做的事,让白天桦难以原谅到要杀了他?
这一念头让乌昊轩一瞬间心如死灰。
完了,他完了。
最后的一丝侥幸都没了。
乌昊轩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笑意了,涌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凉。
他的双眼不再灵动,泛出来一阵绝望的灰色。
他抬头去看白天桦,希望用自己的可怜相去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
他在白天桦的身后守望了几百年,几乎是拿命在爱这个男人,可最终却要死在这个男人手上吗?
可是,白天桦却没有再看他一眼。
连一记冷眼都不再施舍给他。
雪白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条流光的曲线,白天桦手起刀落,斩下了自己的一条胳膊。
断肢呯然落地,鲜血喷涌而出,洒到了地上那张同样血红的婚书上。
金色的海誓山盟溶解在了司长大人的鲜血中。
“阿桦!”乌昊轩再也端不住了,他惊叫出声。
他没有去管白天桦。
以前白天桦有一点头疼脑热、练功受伤之类的,他都当成头等大事去忙乎,去在乎,去关怀备至。
虽然白天桦经常不领情,对他保持着距离,但架不住他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而现在,他没来得及去伪装。
他冲向了那张婚书,颤抖着双手从还鲜活的断肢旁边捡起来,用衣袖擦去了上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