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为殿下治伤。”
“可我现在是恶魔。”路加疑惑。
“殿下忘了吗?我之前为了隐藏您的黑暗气息,研究出了对恶魔无害的圣力。这种圣力同样可以运用到治愈术上。”
确如兰斯所说,随着随着点点莹白光辉注入到路加膝盖上时,那些血痕和青紫都在渐渐消失。
“怎么可能?”路加被勾起了求知欲,“书上说圣力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恶魔。”
“不尽于此。”兰斯道,“书上同样说‘圣力是万能的’,我想,如果神分予我们圣力只是为了灭除恶魔,那么它不会拥有那么多温柔的用途——比如说,点燃火焰,创造瑰丽的幻象,还有治愈重要的人。”
说到后面,他的嗓音越发温和,像月光和流水,就连恶魔都会为其感化。
路加甚至感觉,那些圣职者和圣力也没那么可怕可恨了。
兰斯不就在用圣力帮助他这只恶魔吗?
“所以我把圣力恢复到了它较为原初的状态。”兰斯接着道,“奇迹的是,圣力最初诞生的时候,似乎并没有伤害恶魔的用途。”
他脊背裸露,长发披散遮挡了背脊,此时银发微动,隐隐露出些黑色的纹路。
路加眼睛一亮,歪头细看,分辨不出形状。
如果在现代,兰斯肯定是那种奉公守法的乖孩子,戴着一副金边眼睛做学究教授。
试想这样的男人,剥开禁欲的衬衣,背后却有一片纹身……
好野好刺激。
路加吸了吸鼻子,感觉又有些忍不住渴了。
因为有那片未知的纹身吊着,他竟丝毫未觉治愈时间缓慢。
兰斯站起身时,他立刻收回好奇的目光,装作在其它地方打量。
“殿下颈侧也有伤。”兰斯注视着他的脖颈,眸色暗沉。
路加微疑:“是吗?我看不到。”
说着他扬起下颌,露出一段白皙漂亮的脖颈。果然如兰斯所说,脖颈细嫩的皮肤上印着几道红色的指痕。
是恶魔掐他脖子时留下的。
路加皱眉,摸了摸脖颈,没有齿印。
他那时候气息滞涩,意识模糊,好像记得恶魔想咬他的脖子,然后……
然后他好像说了什么,就遭到重创昏了过去。
路加已经全然忘记,是自己的“命令”迫使欧西里斯停下来,而他受伤并不是欧西里斯所为,而是魔力枯竭的反噬。
在他思索之时,兰斯抚上他的脖颈。
路加微微颤抖。
脖颈和腿的感觉又不同了。脖颈是所有生物脆弱的地方,若是受控于他人掌中,能轻易被扭断,瞬间就能丢了性命。
许多动物在做重要的事时,都会威胁性地撕扯伴侣的后颈。
在那种亲密又危险的接触下,路加喉头忍不住一滚。
“你非要碰到才能治愈吗?”他不悦地皱眉。
“抱歉,殿下。”兰斯凑近了他的脖颈,“我的治愈术还不够熟练,只有触碰到才能产生效果。”
说话的时候,他气息吹在脖颈的皮肤上,路加身上心上又痒又麻,翅膀不受控制地拱起来,扑棱棱扇着。
指痕一点点褪去。
兰斯抹除掉他人留下的痕迹,手指却流连其上,没有移开。
他忽然产生了奇怪的冲动——他想把自己的痕迹留在上面,殿下雪白的皮肤上如果绽放出点点红莓,一定非常漂亮。
不过如何做到呢?用手捏,还是用嘴咬吗?
兰斯目露迷茫。他感觉自己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路加绷着脸,翅膀紧张地扇来扇去,由于太想逃离,已经要无师自通地原地起飞了。
他脖颈受制于人,终于忍不住艰涩道:“这种小伤,其实也可以不治……”
恰在此时,兰斯将发丝撩到耳后,在他的动作下,披在身后的长发微动,再次露出了背后的黑色纹样。
这次露出的面积更大些。
路加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扇翅膀也慢了下来。
就像不喜欢打针吃药的小孩,忽然看到了新奇的玩具,打针就显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随着裸露的面积越来越大,路加逐渐辨识出了那是什么。
——玫瑰花。
在认出纹身的一刻,路加心脏跳得飞快。
玫瑰对他有着重要的意义,他因为玫瑰穿越而来,拥有了健康的新生,本身也非常青睐这种娇艳而淫靡的花朵。
细想来,玫瑰是小王子的标志,兰斯背后盛放的玫瑰意味着——兰斯永远属于他。
在神王陛下身上留下有关自己的、不可磨灭的痕迹,让路加很有满足感。
在人类种族抛弃他之后,仍能有一个人的背后收留他,包容他。
路加枯涩的心脏重新流入血液。
兰斯忽地微微一顿。
他看到殿下的尾巴从衣袍下翘出,尾尖卷成了一颗小爱心。
“……”
兰斯心里像长出一团毛绒绒的小雏鸟,柔软得不像话。
他的确在有意引导殿下看到那个纹身,想让殿下放下对他的心防——
但殿下的反应超乎他想象的可爱。
“殿下想喝吗?”兰斯直起身,指向自己的脖颈,“血。”
似乎从刚才开始,兰斯身上的芳香就格外浓郁起来。路加本就饥肠辘辘,现下遭到诱惑,干渴感更烈。
不过说起血液——
“你这个骗子!”路加恼怒道,“明明鲜血就可以缓解,你欺瞒我,非要说用什么‘嘴对嘴’!”
见到纹身之后,他莫名其妙胆子就大了,本性也随之显露。
“我也是那时才确证的,请原谅我的驽钝,殿下。”兰斯语气淡然,像极了在说实话。
“作为歉礼——”他握住了路加的手。
路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手使劲挣动,却没有挣开。
兰斯温柔地禁锢着他,用他尖锐的黑指甲划破了自己的颈侧。
芬芳的血液满溢而出。
路加气息一滞,双眸中紫意盈然,极力忍耐才没直接扑上去啜饮。
欧西里斯催化了他的魅魔血脉,本需要一整只祭品的血液才能满足,之前兰斯喂给他的几口鲜血远远不够。
而现在兰斯站在他面前,用比祭品千万倍芬芳的食物引诱他。
血液从洁白的颈侧滑落,在锁骨处汇聚成一小洼,又满溢而出,滑向更深的地方。
兰斯侧头,主动暴露出脆弱的脖颈,微笑着邀请他。
“——请尽情享用我,殿下。”
路加抱紧祭品的脖子,凑了过去。
脖颈上有濡湿的柔软触感。
兰斯曾在书中见过恶魔的猎物,它们生性残暴,用食时粗暴地撕咬人类的脖颈,甚至很多在第一口时就会将人类咬死。
殿下却温柔得多了。
明明已经饥饿难耐,却仍忍着冲动小口舔食,收敛起尖牙,小心得像品味一块珍惜的甜点。
食量也不过分,等到颈侧伤口不再流出鲜血之后,路加也没咬破他,只是意犹未尽地在周边舔动。
兰斯脖颈绷紧,不由抚上了少年的后脑勺。
正在这时,两人齐齐一顿。
货仓外似乎传来的什么奇怪的声音。
兰斯有些戒备,没弄懂那是什么,路加则很快反应了过来。
货仓离农场夫妇的住所不远,现在又正是深夜……
路加脸上窘迫地涨红,后知后觉发现,现在自己“猎食”的动作有些暧昧,已经坐在了兰斯大腿上。
刚才那些血液勉强能果腹,他连忙撤离了猎食场所。
“殿下?”兰斯还是全然懵懂。
“不要听,没礼貌。”路加严肃道。
“确实不好听。”兰斯皱眉思索,“他们在打架吗?”
因为那声音远不如殿下的动人,兰斯以为所有歌曲都像殿下那样美好,完全没有联想到那也是“唱歌行为”。
路加听了只觉一阵窒息。
他得找什么东西来转移兰斯的注意力。
“这枚衔尾蛇戒指,”他急急把手伸给兰斯,“赫卡庄园里的恶魔曾摘下过它一次,那时我几乎完全失去了神志——后来你帮我戴上才好些。你再仔细看看,能看出来它是什么吗?”
“黑暗圣物‘欧西里斯之戒’。”兰斯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书中记载极少,已知可以将欲望转换成生命力,还有其它未知功效。”
他眸光微凝,郑重道:
“请殿下不要摘下它——它可能一直在维持您的生命。”
殿下身上的东西他早就查过了,整座圣鸿林图书馆里有关“欧西里斯之戒”的记载也只有这么一句话。
路加听到“欧西里斯”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似乎在黑暗神殿的祭台上,他也看到了同样的名字。
那只吸血魔可以操控衔尾蛇戒,死去后祭台和荆棘王座也同他一起消失——会不会那只恶魔就叫“欧西里斯”呢?
概率很大,暂时先这么叫吧。
路加又细细回想了一遍欧西里斯的话,问道:“戒指吸取我的欲望……那么它可以让我再变回正常人类吗?”
兰斯静了静,沉道:“我不确定,殿下。”
路加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永远变不回人类……该怎么办?
他没有将自己的忧虑说出口。
如果他永远都变不回人类,那么他对于兰斯来说,又与真正的恶魔何异呢?
“如果殿下永远无法变回人类,”却听兰斯微笑着道,“那我们就一起出逃吧。”
“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不会有人知道殿下是恶魔。我还做殿下的仆人,保护您不受风雨侵扰……”
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路加的手贴在了他额头上。
“没发热啊。”少年小声嘟囔,“眼睛也没变紫,没有受魅魔的影响。”
“我很认真,殿下。”
兰斯望着小王子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又被当做是笑言了。
路加确实没有当真。
不过这样的畅想……即便是阿谀奉承,即便是有意说笑,也很让人开心。
“如果可以做回小王子,你就做我的契约骑士吧。”他忽然就把这个决定说了出来。
他等着兰斯做出荣幸的姿态,等着兰斯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半晌之后路加没等到回复,侧头一看,却见兰斯面上空空,明明没有表情,却满脸写着“我不开心”。
……看不起这个职位?
还是嫌弃他这个人?
“你不愿意?”路加挑高眉梢。
“不愿意。”兰斯面无表情道,“我要去做‘教廷的走狗’。”
明显的反话。
说罢他就不再给路加回话的机会,直接熄灭了火堆,背对着路加侧身躺下。
仓库里陷入黑暗。
路加呆坐了一会儿。
他怎么感觉,兰斯在赌气呢?
现在的兰斯“鲜活”了很多,会做书里不会做的事,会做最开始认识他时不会做的事。
但是,会因为不高兴而说反话赌气?
前所未有。
路加虽然被甩了脸色,却忍不住觉得有趣。反正夜里兰斯又看不到,他便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然后他望着兰斯背脊上的黑玫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躺下,用翅膀蒙住头,睡了过去。
*
路加是被窗缝投下的天光晃醒的。
他发现用来遮挡光线的翅膀不见了,整个人与常人无异,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兰斯打开门进来,手中抱着两套从农场夫妇手里买来的衣服。
“我又是人类了!”路加惊喜道。
兰斯“嗯”了一声,点点头。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说什么“恭喜殿下”,现在却嘴也不张。若不是路加见他面带微笑,神色和缓,还以为他还在赌气呢。
“我们现在就回去。”路加压下疑惑,迫不及待地取来衣服,“阿芙拉或许都急坏了,还有安其罗……教皇和宫相那边也在虎视眈眈。”
兰斯还是没有开口。
路加疑惑:“你哑了?连‘是,殿下’都不会说?”
兰斯摇头,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路加不管他,直接上去掰住他的下巴,命令道:“张开。”
兰斯最后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
他舌尖有一道颇为严重的咬伤——那是昨天为了喂给路加血液而自己咬破的,现在已经发了炎,又红又肿。
早上去和农场夫妇买衣服的时候,兰斯才发现自己说不清楚话了。
路加目瞪口呆:“你的治愈术呢?”
“做不到,殿下。”兰斯模糊不清地说。
没有消除疼痛的欲望,就当然无法对自己使用治愈术。
路加竟在他脸上发现了微微的粉色,大概是在为自己的口齿不清而羞愧。
路加“噗”地笑了。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光救苍生,救不了自己。”
他又好笑又有些感慨。
“傻子。大傻子。回去让阿芙拉帮你治疗吧。”
兰斯望着殿下的笑颜,点头。
他知道嘴里的伤是为了什么。
他向殿下说了太多谎,圣鸿林图书馆的事,缓解魅魔化的事,威尔骑士精神错乱的事,教皇封他为主教的事……
还有迫切地、一心一意想要成为殿下的契约骑士这件事。
他撒了谎,却在忏悔时没有什么真诚的悔意。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封住他的口便是神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