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喜怒目而视,死死压紧牙关。
“这么瞪着我干什么?舍不得我说你家主子?”安公公讥笑道,“这个时候心疼你家主子了?告诉你,他早就被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啰。”
平喜手指紧攥,努力克制住朝他脸上给一拳的冲动。
正在他忍耐之时,便看见安公公看向他的身后,脸色骤然一变,随即忙不迭的下跪行礼。
“参见皇上。”
只见柳泽站于他们身后,神色静静,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也不知在那里听了多久。
旁边还站着长善,现如今她的身份已是新帝表妹。
她的生母便是魏贵妃的胞妹。
平喜见到柳泽心情有些复杂,明明不久前他还叫他柳相,现如今他便身份大变,而自己主子却……
想到这,他把头埋得更低,生怕泄露了脸上的神情。
没想到柳泽还是注意到了他,他朝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抬起头来。
“朕似乎记得你。”
他缓步走到平喜跟前,温声道:“你是从前跟着先帝的那个小太监,叫什么名字?”
平喜却不答,只低声道:“奴才卑微,皇上记不清名字也是正常的。”
他固执的不叫他陛下,对他来说,陛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那便是他的小陛下。
柳泽却只是淡淡一笑,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不以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你走吧。”
平喜闻言微微一怔,柳泽既然见到了他,他就已经做好了去陪陛下的准备了,所以刚才答话才说不上客气。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说,难道就真的这么轻轻松松地放过自己了吗?
柳泽望着平喜离去的背影,随即淡淡的收回视线。
长善在一旁看着,却皱了皱眉,问:“你为何要帮那小太监。”
柳泽不答,只是含笑。
长善移开眼,不由叹了口气,低声道:“表兄,你最近到底有何心事?”
柳泽闻言视线微微一凝,面上依旧是温和从容的笑,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为何这样说?”
长善眉头微微紧蹙,摇了摇头,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觉得,但是就觉得他最近有些奇怪。
“是你多想了。”
“…….”
柳泽温声道:“这几日太皇太后的身子骨好了些,这边得闲了,你就记得多回去看望姑母,她最近老念叨着你。”
长善只能应“是。”
等他走后,长善却拦住了一个随行的小太监,开口就问:“你们陛下近日里还爱吃酒吗?”
她上回见到柳泽一身酒气,发丝散落,可翌日一大早,他又打扮的整整齐齐,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又是那个温雅俊秀的清贵帝王。
让她险些怀疑自己那日是梦游所见。
“……这奴才不知道。”
长善微微皱眉,却还是没说什么,知道逼这群奴才没什么用。
现如今柳泽刚刚登基,地位尚不稳固,还有那个疯子在……
那日殷誉北如同发疯一般,幸好被赵青所拦。
那人现如今没有一点动静,安静的有些异常,整日窝在府里,要不就是去寺庙烧香,可是往往越是这样,越不能掉以轻心。
而那人发疯的原因,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她不由轻声叹了口气,若是有下辈子,现如今他应该已转世投胎了,希望能出生在一个好人家,不要搅进这些人的局里了。
不过这都是命,如同她自己,也是命,万般不由人。
……
这几日王府里的人不管仆人还是江伯,都对殷怀十分尊敬,一口一个“叶神医”,听得殷怀自己都有些心虚。
他对治好殷誉北的腿完全没有头绪,最重要的是自己走的毫无征兆,甚至连一封信都没留下。
释无机若是下山给他带药,看见空无一人的药铺,不知道还会怎么样。
万一误会自己携款潜逃了怎么办?
不过一想到买药的银子他都还没来得及带走,于是便微微放下心。
不过随即又觉得悲从中来,他觉得自己真的该去烧柱香拜拜。
这么大的皇城,就偏偏注意到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抓他来府里当壮丁。
他转念又一想,说不定是因为殷誉北这腿疾的事必须得保密,不便让太医院的人知晓。
现在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每天开些方子让人煎药,全部都是些大补的药,总之吃不死人。
他这些天也没有再见到过殷誉北,不知道为什么,他像是对自己失去了试探的兴趣,颇有些将自己扔在这自生自灭的意思。
就连送药他都近不了身,只隔着门帘在门外说话。
所以当他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看见一群下人围着自己,为首的江伯面色凝重,当他跟着自己来时。
他心中立马咯噔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些药不会吃死人了吧。
那一瞬间殷怀就连自己什么死法最体面都想好了。
结果被领到殷誉北的床前,看清楚床上人的情形时,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人还没死。
只见床上的人双眸紧闭,面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乌黑的发丝濡在额前,神情似十分痛苦。
他比起之前,似乎又瘦了不少。
殷怀朝江伯说:“这里就交给我吧。”
“是,都听先生的,只要先生能救我们家王爷。”
说完江伯便带着下人退了下去。
没了旁人在一旁盯着,殷怀只觉自在了许多。
他伸手摸了摸殷誉北的额头,只觉滚烫的吓人,果然是发烧了,应当是吃了那些大补之药的缘故。
虽说医不了腿,但是只治这些殷怀还是拿手的。
殷怀刚准备缩回手,便只觉一股大力握住自己的手。
他愣愣望去,便对上一双黝黑幽深的双眼。
殷誉北面色苍白,黑发濡湿粘在额角,死死地盯着他,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当看见是他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忡,也不知将他看成了何人。
不过他眼神很快就逐渐清明,只见他微微掀起眼皮注视着他,神情冰冷,一字一句地吐出几个字。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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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55
殷怀心中一惊,下意识的以为他认出了自己,于是愣在原地,任由他抓住自己的手。
殷誉北却松开了他的手,语气带着冷冷的倦意,因为久久未开口说话,嗓音还略有些沙哑。
“你来干什么?”
“……”
殷怀这才反应过来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只是在对“叶神医”说话。
“来给王爷治病。”殷怀干巴巴的笑了笑。
殷誉北却是不说话,只冷冷地盯着他。
殷怀见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脸看,心中有些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王爷?”
殷誉北缓缓闭上了眼,没有说什么。
但是殷怀知道这是同意自己上手的意思。
于是他飞快的开了药单子递给外面廊下站着的下人,然后吩咐丫鬟去打水进来,指挥人给殷誉北换上干净衣服。
殷誉北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殷怀只觉那视线如芒在背。
“……你说你是越州人?”
冷不丁又听到他开口,殷怀稳了稳心神,这才点了点头。
“是。”
殷誉北漫不经心的垂下眼,似是随口道:“听说你们那的谷子酒出名。”
殷怀一怔,随即笑答:“王爷你记错了,我们那不产谷子酒,产谷子酒的是沧州。”
他面上装得镇定无比,实则暗自捏了把冷汗。
怎么好端端的殷誉北又问起了这事,为什么又要故意说错来试探自己,幸好释无机给自己提前做了些功课,不然他都要被绕进去了。
“……嗯。”
听到他这么说,殷誉北的神情又恢复了冷淡。
经过一夜的忙碌,殷誉北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经过这回的变故,殷怀也不敢再给他开些大补的药了,果然殷誉北的气色逐渐好转。
殷怀心里终于松了口气,他差点还以为自己要被当成庸医当场砍头。
这日他又按照惯例来送药,这几天殷誉北态度对他没有之前那么冰冷,
前些日子他对自己总有一种莫名的抵触厌恶,像是不愿意承认什么事实。
这些天他却像是终于接受了什么,开始允许殷怀近身医治。
殷怀心中诧异,毕竟前些日子自己连送药去都被挡在了门口。
“王爷还是该多出去走走。”
殷怀将药碗递过去,看着他将药喝完,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了劝。
看惯了殷誉北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乍一看如今的苍白阴郁,心中有些不忍。
看来腿疾给他的打击确实很大,也不知道是何时在战场上留下的。
见殷誉北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没有动怒,殷怀又道:“若是王爷不愿出府,就是在府里多走动也是好的,对身体也有好处。”
殷誉北却是轻轻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这幅模样,神医指望我走哪去?”
殷怀听着这话觉得刺耳,视线落在殷誉北的腿上,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好受。
可他自己也只是学了点皮毛,甚至还不敢让别人看出来他根本不会治他的腿。
“若是王爷想去看外面,我可以推王爷出去。”
殷誉北没有作声,视线再次落在他的脸上,面色沉郁,旁人难窥他的心思。
眼前人身着水红双襟短褂,内衬雪白长衫,明明是如此艳丽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俗气,甚至愈发显得明艳动人。
他微微垂下眼,又想起了那人。
他从前就想过他似乎很适合穿红色,不知道如果是他穿上这身衣服会是什么样。
“王爷?”
看殷誉北心不在焉,殷怀不由又问了一句。
殷誉北这才掀起眼帘又看着他,见他脸上却是像有些病气,看上去羸弱清瘦,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这点倒和他很像。
“看来医者确实不能自医,即使是神医也有病缠身。”
殷怀听他这么说,解释道:“我这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从小身子骨便比常人弱一些,医不了。”
殷誉北没有回话,他知道先天不足这病其实能够医好,那人当初也是这样,可最终也被治好了。
眼前这人和他有些地方像,有些地方却实在不像。
比如他就不会对自己笑得如此坦诚。
殷誉北的目光又落在他的眉间,望着那点艳色。
“你这眉间痣是天生就有的?”
殷怀心猛地一紧,随即道:“自然是天生就有的。”
殷誉北冷沉着脸,直直地望向他,脸上意味不明。
殷怀被盯得浑身僵硬,只觉额上冷汗直冒,却害怕被发现异样,面上依旧强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移开视线,低头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冷冷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殷怀走出屋门,这才惊觉自己背上已经湿透。
他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背后,准备回去洗个热水澡换件干净衣服。
自从那日他和殷誉北说过话后,一连几日都没有人再来找过他。
就在殷怀都在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遗忘了时,他住的院子又来了个下人前来通传,说是殷誉北要见他。
他一听到别人这样说,还以为他又出了什么事。
结果去了才发现殷誉北好好的,甚至气色比前些日子要好上许多,看来释无机的那些灵药真的有作用。
只见他穿着绛紫色长衫,面容冷峻阴郁,发丝不扎不束,随意的散落在肩侧,额前带着雪白护额。
不管是打扮还是模样都贵气十足,只是却是坐着轮椅,膝上懒洋洋地搭着软毛毯。
他手里捧着一卷书,听到脚步声,从书中淡淡抬眼。
殷怀胡乱找了个话题,“王爷看的什么书?”
他看见殷誉北捧书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略微有些苍白,手腕上则绕着一圈佛珠。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想起他从前骑在马上倨傲恣意的模样,这手也是拿弓拿剑的手,而不是现在这样。
“不过是些闲书。”殷誉北显然不欲多说,他将书页合上,随手放在一旁,对殷怀说:“今日你陪我出去。”
“去哪?”
殷誉北道:“慈安寺。”
慈安寺坐落在城边,出了城还要往西再行半个时辰的路。
路上殷誉北坐在马车里,殷怀作为照料他身子的神医自然也跟着他。
只是马车内气氛实在有些压抑,殷誉北闭目养神,就留下殷怀一人不自在。
殷怀觉得有些尴尬,于是拿起小案几上的茶喝了一口,结果茶太烫,呛得他咳嗽了起来。
殷誉北听到动静淡淡抬眼。
殷怀涨得面色通红,“这茶怎么这么烫……”
殷誉北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