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在现在出现问题。
宋至再慌忙拨打颜棠的电话时,另一边却迟迟不接,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只能将情况说给了沈老的助理。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助理直接拨通了当地一把手的电话,没过多久,一个个电话又打了过来。
回复的、致歉的、请求同行的,看的一旁的宋至是又惊叹,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而老老实实在警局做笔录的颜棠,没过多久就面临了这样的场景:
啊,局长要亲自送我回家。
哇哦,给我开车门的这个人,居然是市长秘书。
我天!市长居然冲着我招手,应该是我叭,我后面也没别人了啊。
我敲!这个一脸慈祥的老爷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难道是大众脸?
颜棠一脸“因为没见识,所以大无畏”的模样,乐颠颠儿的下车,像小肥羊一般,轻松的走进了大佬们的包围圈。
被各种亲切问候也不怯场,知道是国家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取古籍时,他直接冲着人一招手,就要直奔小院儿。
沈老乐呵呵的看着满身朝气的小孩,地位最高的人,都没对颜棠的跳脱表示不满,周围人就更不必说了。
走进中式小院后,众人不禁打量起来。
垂花拱门中规中矩,镂空花窗看着错落,院内景致也看着一般,只前庭一棵繁茂榉树、后院葱茏桂花,别有寓意。
只能说在场不愧是研究国学的大佬,又或是见惯了富贵与风雅的掌权者,看着这总价绝对过亿的地皮,眼都没有眨一下。
“妙姐,你还没回去呐?”颜棠隔了好远,就冲已经换回优雅打扮的妙姑娘打招呼。
他去警局去的急,还没怎么和妙姑娘寒暄就走了,原本还担心回来时见不到人,还得去部队探望,没成想,妙姐竟是一副休假的模样。
妙姑娘先是扫视了周围人一眼,冲着颜棠点头后,又起身对沈老行了个半蹲礼,对其他人就爱答不理了。
市长秘书见了之后有些不愉,刚想说什么,就发现身前多出了两个人,竟是沈老随行的警卫。
他们齐齐向前一步,对着妙姑娘行了一个军礼,看的秘书目瞪口呆。
他自来有眼色,只深深的看了颜棠一眼,就迅速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情,之后的全程都垂首不言了。
沈老也并未因两个警卫的行为而问询,而是一派悠然的跟随颜棠走进了书房。
这里并不大,家具摆设也不讲究,采光倒是不错,沈老在看清颜棠桌面上的书后,忍不住双眼一亮。
那是厚厚的一摞法典,还有一本最新修订版的成语词典。
沈老倒不是因为这两套书而高兴,而是因为这两套书,都有非常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
如今不少钟鸣鼎食之家,为了装点书房,都会买上一些厚重的套书珍藏,但大多只是摆设。
想到颜棠的背景资料,沈老不禁向颜棠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是个好孩子啊,幼时孤苦,努力养活了自己,年少乍富,没有迷失双眼,学历不高,仍在努力丰富自己。
如今这样的一个好孩子,又要在刚摆脱泥淖后,将得到的珍惜之物献给国家,沈老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好德行,乌琰这个瞎子,到死竟是盲摸对了一回。
没错,沈老其实是乌老爷子乌琰的旧友。
如今这趟来,除了确实重视那批捐赠的古籍外,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已故老友用荒诞之法选出的继承人。
只是这一看,他自己都是极满意的。
这孩子有双并不纯然天真、却极其清澈的眼睛,里面蕴含的,却并不是不知世故,而是一种“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难能可贵。
其行动妥帖之处,又柔软的令人熨帖,坐在软垫木椅上的沈老如是想道。
当宋至还在不着痕迹的打量时,沈老的助理已经笑着问颜棠:“小颜,能这样称呼你吗?”
得到颜棠的肯定答复,助理又说:“一会儿咱就要开始检查古籍,我看这房间的空气不太流通,你看能不能开开窗透透气。”
颜棠不好意思的轻挠了下脸:“没事,你们随意就好啦,是我有段时间不来书房打扫,环境确实不太好。”
事实并不如颜棠说的那般严重,书房的卫生情况还是挺好的。
但助理还是在确定他不介意后,推开了两扇窗。
——
颜棠直接跑去了书房内室,确定门被掩好,才从抽屉里取出了这段时间以来,兑换的“只字片语”存货,总共大约有一掌厚。
前段时间,颜棠第一次得到了“只字片语”的样品,但是没多久,它就直接化身成了渣渣,这给颜棠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还是非常不好的印象。
让他一度以为,这是自己笨手笨脚导致的。
但后来系统却解释说:除了少量他的原因外,大部分还要归咎于东西确实年头太久。
据说,如果运气更不好,还很有可能得到“刚一出现在手中,就会立刻风化成残渣”的样品。
所以,“只字片语”这个词,就真是赌运气,更像是花钱买盲盒。
至于作为卖家一方的天道,则被系统形容成了一个拥有无数仓库的捡破烂大佬。
颜棠买一个,天道就从自己那标注为“破报纸、破书本、破作业”的仓库里一掏,捏出来什么,颜棠就会得到什么。
当然,以上只是从来不怕死,敢于蚂蚁咬象的系统的形容,天道必然不是个捡破烂的,也没什么标注有破书本的仓库。
但系统说的话,颜棠还是听了几分,听到是“盲盒”后,就更加兴奋了!
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就是我下个盲盒能摸出大奖。
颜棠就是因此,每天坚持不懈的买着“只字片语”牌盲盒,要不是有每日购买上限,他能买更多。
拆盲盒时更快乐,也确实出现了“出场就灰飞烟灭”的情况,但大多数残页还是能稳定存在于空气中的。
颜棠又直接兑换了今日份的上限额度,将之与之前兑换出的摞在一起,最后一估量,大约有个五六斤。
等他再抱着“只字片语”出来的时候,就没忍住直接在心中喊了一声“好家伙”。
短短几分钟,这室内不仅换气通风,暴晒的位置被小屏微挡,露出错落花枝。
还有一个人拿着仪器测试,口中念着:“温度16-18摄氏度,湿度50%……”
之前和颜棠电话联系过几次的宋至,更是点上了一根香,虽不知是什么香料,但轻烟袅袅不弥散,只余空气中的淡甜,一看就很贵。
若是他在此时问上一句,宋至一定不会告诉他,这香有多贵,以及是专门用来防虫的。
颜棠见众人这般大阵势,吓的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心中再次确定自己把古籍捐赠出去的做法是正确的。
这要是自己来照顾,先不说能不能照顾好,就说这如同跟照顾祖宗一般的模样,他真的行吗?
颜棠在这边心中喊着“好家伙”,殊不知,站在他对面的宋至已经快跪下了!
大概在十几年前,古籍市场突然被炒热,大量古籍流向国外,国家为保护文化不外流,不得不颁布了禁止古籍外流的条例。
自此,古籍市场善本难遇,珍本难求。
八年前,一场古董拍卖会上,古籍不得不以单页进行拍卖,一页宋朝的古籍单页,被拍到了五万元。
按照这个价格推算,一本百页宋代古籍能被拍到五百万,而实际上古籍善本极少,因此,若那真是完整版,价格还要更高。
再看看如今的颜棠,那厚厚的一摞,竟是按“斤”来算的,这怎能让宋至不吃惊?
在场之人,也就只有沈老一如既往的盘着手中的核桃,脸上的神情依旧未动。
但在颜棠将这一摞放下,又返回去抱了一摞出来后,这下就连沈老,也不禁将俩脆皮核桃给“咯嘣”捏碎了一个。
几位随行专家戴上手套,拿出了专业设备,满脸惊叹的靠近那两摞古籍,虽然在内心嘀咕着颜棠手法粗鲁,却也无心说话。
沈老也面带喜色的走上前,神色间充斥着感叹,但这一切都在翻到第二页时戛然而止。
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张油光纸,准确的来说,是来自西方国家的油光纸。
掀开这张油光纸后,果不其然下面的一页古籍残页上,已经出现了黄斑。
见状,所有的专家脸上都不由出现了痛恨之色。
现如今古籍收藏家之间流传有这样一个规矩:华国的古籍中,忌用任何西方纸张。
而这一条规矩就来自于“黄斑之厄”,大概在民国期间,有书坊使用了这种酸碱不平衡的西方纸,作为了字帖的衬纸。
当时一段时间看不出什么,但多年以后,被珍而重之、视作生命般保存的字帖和拓片等物,却因这西方纸,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黄斑。
这件事,令后世的收藏家们痛恨了多少年,就立了多少年的规矩。
如今再遇,饶是涵养一流的沈老,脸色都不好了两分。
好在这纸只一张,好在这两摞古籍残页和残片,都出自不同的年代,九成九残页并未被那纸腐蚀。
众人屏息又小心翼翼的翻看着眼前的残页,脸上不时因为上面的残缺,而闪过痛惜之色,又会因为看到的少量信息,推断出可能的来源而欣喜。
多种情绪交织之下,一行专家看起来颇有一种废寝忘食之感。
只是没多久,突然有一人双手颤抖的软靠在了身边人身上,好在他很快被扶住。
离他最近的沈老,也立即接过那人手上的残片。
看清残片内容的下一秒,淡然的沈老脸上,也迅速出现了狂喜、震惊与不敢置信的神色。
甚至因为各种情感杂糅,使得他双眼微凸,竟显得有了两分狰狞之色。
沈老用那双稳定了一辈子的双手,坚定又小心翼翼的将残页放好,完成这一切后,他后退了一步。
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出现大滴大滴的眼泪,上一颗还未砸在地面上,就已经有第二第三颗滚落。
他沉默无声的,仿佛后退一步,只是为了不让眼泪低落在纸上,却看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警卫有些惊慌,随行的医护快速上前,在确定了沈老的情况后,快速拿出了两颗药,塞进了他的口中。
颜棠也有些傻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小跑着去拿水。
只是当他抱着水壶跑来时,却见之前和蔼的沈老,罕见的用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双眸盯视着他。
来之前,他只以为颜棠要捐赠的是老友的收藏。
人生能有几个机会,亲手整理老友的遗物呢?他心里对此还算豁达,也想用此行给颜棠一些支持。
无需他做什么,只要他来过,有人想要伤害这个抱金过市的小孩,就得提前掂量掂量。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看到已经失传的《青囊经》残页。
那不仅是当今华国的瑰宝,还是数千年的遗憾。
西方人骄傲于自己的外科手术,得意于发明出乙·醚进行麻醉。
却不知在乙·醚被发明前的一千六百多年前,被尊为华佗的圣手,就已经发明了麻沸散,且他精于外科手术。
刮骨疗毒、开颅手术,在东汉,他就已经有把握做到。
他将一生外科所学写进《青囊经》,史书说《青囊经》被狱卒说无用,随手被扔进了火盆。
从此,领先于整个西方的外科医学就此消失,使古华国的医学至少停滞了数百年。
所有人都默认,那是既定的事实,《青囊经》已经没有了。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在这里看到了标注有《青囊经》的残页,不仅如此,下面还有两张样方。
只要试过,几乎能判断其真伪。
大约是在某个行业做久了,就会生出一些莫名的直觉。
最先软倒的那人,就是在直觉疯狂的叫嚣下,认定那一定是真的,所以才因各种剧烈反应,而进入了短时间的昏厥状态。
沈老无比确信,以老友的精明程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留下了什么,若是知道,就不可能不告知自己,不把这个消息公诸于世。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年纪轻轻的颜棠拿出了这些。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些残页的来处,但是他此时却不想说,而是在神色稍缓后问:
“孩子,你确定你真的要捐掉这些古籍残页吗?你真的知道它们的价值吗?”
这还真不知道,所以颜棠乖巧的摇了摇头。
沈老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部分实情:“据我所知,去年的宋代残页已经定价到了八万。
你这里虽然不至于每张残页都能修复,且年代也各不相同,但总价值之高,可能要远超过你脚下的这块地,你真的要捐出去吗?”
他倒不是故意隐瞒《青囊经》的事,只是眼下人多眼杂,这般国之重宝,哪能轻易透露消息。
最好是先探听颜棠的口风,等之后无人时再告知。
无论如何,国家不会贪一个孩子的东西。
颜棠在听到沈老的问话后,却没有很兴奋,一种直觉在疯狂告诉他,这般大的数额,满值贫穷的命格会让他很快失去它们。
若是现在捐了还好,东西还能落在国家手中,若是留在自己手里,很有可能被损坏,最终使之价值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