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一副有仇必报的性子的丹阳子自是理解龙篱的心情,这就好比他忽然知道了自己与霜傲雪之间隔着血海深厚,所爱之人化身为此生最恨,这令人如何能接受!爱不可怕,恨也不可怕,最怕的便是爱恨交织相爱相杀,那种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
“龙篱,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他吧。”丹阳子沉吟片刻后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
丹阳子话说一半,霜傲天蛮牛似得闯进来道:“大外甥,你怎么把外甥媳妇拦在宫外面了,你们两个吵架了?”
龙篱目光涣散地看了霜傲天一眼:“舅舅?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找你商量封印北境的事啊。”霜傲天直接坐在了龙篱身旁,嗅了嗅他身上的酒味道,“好大的酒气,大外甥,你喝了多少的?”
龙篱避而不答,凉卿赶忙将话题引了回来:“霜城主,你见到仙后了?”
“见到了。”霜傲天贼兮兮地打量了龙篱两眼,“你们两个闹别扭啦?”
龙篱别过脸不看霜傲天。
霜傲天哈哈一笑,一拍大腿道:“年轻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舅舅我当初和你舅妈也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吵完了若是哄不回来,按在床上亲热一回便好了,你听舅舅的,现在便……”
“咳咳!”凉卿重重地咳了几声,“霜城主,还是说正经事吧。”
龙篱和丹阳子皆是白了脸,尤其是龙篱,那脸色与死人没什么两样,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是尴尬,曾来传信的侍卫跑进殿中道:“启禀仙帝,仙后命奴才来禀告一声,若仙帝执意不肯见仙后,仙后便在宫外一直等下去。”
凉卿闻言皱了皱眉:“一直等?这两日天气不好总是下雨,仙后昨夜便是淋透了回的念雪宫的,若再耗几日,只怕会生病啊。”
“计策,都是计策!”霜傲天自以为很有经验地说,“这就是苦肉计,既是外甥媳妇主动来认错,看来问题在他身上,这媳妇啊坚决不能宠,龙篱,你听舅舅的,晾他几天,管饱以后他以后对你服服帖帖……”
“霜傲天!”丹阳子气疯了,“你能不能闭嘴!”
霜傲天瞪了丹阳子一眼:“杉泽,该闭嘴的是你才对!本座说得都是大实话,你听不下去便将耳朵闭上!”
丹阳子冷哼一声怒怼:“凭你当初那个朝三暮四的德行,还有脸来指导龙篱?我问你,霜飞儿的生母是谁?你还记得吗?”
霜傲天被丹阳子怼得面上一僵:“杉泽!本座看在你是我姐姐徒儿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你不要太过分!”
龙篱在二人的争吵声中默默起身,朝后殿走去。
朝阳渐渐化为圆月,夜已深,容青玄依旧没有等到龙篱。
看守宫门的侍卫满眼不忍:“仙后,不如您先回去吧,待仙帝陛下想通了,会到念雪宫去看望您的。”
容青玄面无血色,一颗心已被龙篱冷落得麻木不堪,他抬头望着那座冷冰冰的宫殿,苦笑了一下,转身而去。
不见,便不见吧……
踏着茫茫夜色徘徊在金龙宫中,内心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既然龙篱不愿意见他,他又何苦继续留在这里,画地为牢,将自己苦苦折磨。
走,走好了。
容青玄召出斩风剑跳了上去,二话不说飞离金龙宫。
如此急速飞行了片刻,终是看到了盘龙谷高高的城门,容青玄越过城楼向暮苍山的方向飞去,不想竟是又被一道结界阻拦了住。
那结界似为龙篱亲手所布,灵力非凡,便是同样身负着神魔之力的容青玄也破不开。好,好,既不见他,却也不许他跑掉,看来他的小徒弟是想慢慢折磨他了……
容青玄气恼地朝那结界轰出几团灵焰,无奈飞回了金龙宫。
沐浴在夜幕中的金龙宫一片安宁,除了魂不守舍的容青玄,宫中看不到半个人。总之无人可遇,容青玄便放肆地东游西逛,不知不觉中,竟是来到了碧雪湖。
与小白在湖边嬉戏的雪球见容青玄来了,喵喵地跑到容青玄身边,用尾巴扫着容青玄的衣服撒娇,容青玄俯身将雪球抱在了怀里,眼中一酸,险些哭了出来。
雪狮仍旧这般依恋他,送他雪狮的那个人却不肯理他了。
容青玄抱着雪球来到湖水边,静静地望着宁静的水面,心中竟起了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他并非寻死,以他的修为,便是跳入湖中也不会死,他只是想进入这片宁静的湖水,仿佛只要他肯进入,内心便能与这片湖水一样获得安宁。
如此想着,容青玄居然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一步。
鞋尖碰触到湖水的一霎,一股神秘的力量自湖底翻涌而出,裹住容青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拖入湖底。
一番颠沛流离之后,容青玄被一股神力推出水面,摔在了一座庭院外。
雪球依旧窝在容青玄的怀里,许是被吓着了,瑟缩着身体,一边喵喵地叫着一边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容青玄本就有些虚弱,本湖水一折腾,简直难受得连站也站不住了。他忍着身体的不适抱着雪球起身,眯着眼睛将四周打量了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又来到了人世间,来到了龙行恪与霜傲雪的家门外!
天!他怎么到这来了!
就在容青玄迷茫不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身前的院门打开了。
一身白色寝衣的龙行恪站在门外笑眯眯地望着容青玄:“容峰主,你来了?”
容青玄惊道:“龙兄?”
龙行恪笑笑:“我见容峰主一直在湖边徘徊,猜测容青玄无聊的很,便自作主张请容峰主来我这里做做客,容峰主不会怪罪吧。”
容青玄木然地摇了摇头:“龙兄言重了。”
龙行恪便笑着将容青玄引入院中。
庭院十分静谧,见到陌生人来了的小白从房梁上跳下,冲着容青玄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本和小白玩得十分要好的雪球蹭地从容青玄的怀中跳出来,对着小白又嚷又叫,仿佛见了敌人一样。
“奇怪,它们两个刚刚还在湖边玩耍,怎的忽然间打起架来了。”
容青玄话音刚落,霜傲雪从屋内走了出来。
同样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霜傲雪俏生生地站在月影里,笑盈盈望着容青玄道:“容峰主来了?”
说着疾步走向龙行恪:“早知道容峰主要来,咱们就晚些睡,如此接待客人也太过失礼了。”
容青玄忙朝霜傲雪行了一礼:“容某见过龙夫人。”
霜傲雪毫不避嫌地在容青玄面上来回打量:“容峰主,你看起来憔悴了许多呀。”
容青玄神色微窘:“是吗?大概是这几日不大舒服,所以显得憔悴了些。”
霜傲雪爽朗一笑:“容峰主容姿卓绝,便是病了也令人赏心悦目,颇有点病美人的样子,来……”霜傲雪挑起门帘,“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说话。”
容青玄欠了欠身,当真与霜傲雪与龙行恪走了进去。
屋内,龙篱盘膝坐在矮榻上,正在与龙玙玩耍。
同样穿着一身雪白寝衣的龙篱看起来令人神清气爽,他似乎并未察觉到容青玄的到来,一听到脚步声,便头也不回地问道:“爹、娘,你们和谁说话呢?”
容青玄望着龙篱的背影,情不自禁愣在原地。
龙篱没听到回答,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容青玄面上的一瞬,龙篱笑逐颜开:“容前辈?”
他翻身下床,直勾勾地望着容青玄,笑得合不拢嘴。而容青玄望着眼前这个与当年生活在青竹峰上的少年一般无二的龙篱,亦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愣着干什么,坐啊。”霜傲雪披了件外衣,引着容青玄坐在矮榻对面的圆桌上,桌上几盘点心,几盘瓜果,皆是十分新鲜,容青玄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不想竟是看到了久违了的芡实糕。
龙篱见容青玄目不转睛地望着芡实糕,赶忙将放着芡实糕的盘子端到容青玄面前,并奉了一碗茶水道:“容前辈,用些点心吧。”
回过神来的容青玄略略有些尴尬,坐在容青玄对面的龙行恪便亲自取了一块芡实糕递给了容青玄。
“容峰主尝一尝吧,这点心是傲雪做的,很好吃的。”
“对啊,尝尝我的手艺。”霜傲雪亲昵地趴在龙行恪的肩头,自卖自夸,“不是我吹牛,我做的点心便是皇宫里的御膳房也比不上,是吧,阿篱!”
龙篱噗嗤一笑:“是,娘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玙儿也要吃,玙儿也要吃。”龙玙扭股糖似得黏在龙篱腿上,“哥哥,玙儿也要吃。”
龙篱立刻取了块芡实糕给龙玙,霜傲雪见状在龙篱手上重重一拍:“不许娇惯着她,你瞧瞧玙儿的牙,都生出好几个黑洞洞来了。”
便一把捞起胖嘟嘟的玙儿放在龙行恪怀里,龙行恪抱住女儿,亲昵地在女儿面上亲了亲,笑道:“容峰主,快尝尝啊。”
容青玄恍然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那块芡实糕端了许久了。
将芡实糕送到他手上的少年还在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容青玄虽是有些窘迫,到底还是将芡实糕吃了。
“容前辈,喝些茶吧。”
容青玄才吞下芡实糕,龙篱立刻将茶奉给了容青玄,容青玄想都没想便接了过去,正要喝,龙行恪幽幽道:“容峰主想清楚,你要是喝了阿篱奉上的茶,便算同意给阿篱做师父了。”
容青玄不由一怔,端着龙篱奉来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龙篱则红了脸,冲着龙行恪直皱眉道:“爹,你别瞎说……”
龙行恪装作一副糊涂的样子:“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喜欢容峰主,想要拜他为师,怎地为父替你提起来,你却不肯承认了。”
龙篱大为尴尬,局促不安地站在容青玄面前,紧张的额上冒汗。霜傲雪见状噗嗤一笑,戳了戳龙行恪道:“我当你为何这么晚将容峰主拐来,原来是想给你儿子找个师父啊!”
龙行恪笑而不语。
容青玄同样窘迫,虽知这里是幻境,他所见到的龙篱并非真正的龙篱,可他的心仍旧跳的那么快。
“龙公子……想要拜容某为师?”容青玄试探着问。
原本因羞涩而感到手足无措的龙篱飞快地点了点头:“是……容前辈,我,我想拜你为师。”
容青玄不由一笑:“为什么呢?”
龙篱干脆道:“龙篱仰慕容前辈数年,从记事起便随舅舅努力修炼,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拜在容前辈的门下,容前辈……”
龙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容前辈收龙篱为徒。”
“这……”容青玄很是有些迷茫,他要不要收幻境里的龙篱为徒,要不要?
“叔叔……”踌躇间,窝在龙行恪怀中的龙玙道,“?你便收我哥哥为徒吧,我哥哥可喜欢你了……”
容青玄眉心一跳。
幻境里的龙篱柔顺乖觉,如当初暮苍山上龙篱一样,他爱他敬他,一心想拜在他门下,全然不像当了仙帝的龙篱,已将他弃如敝履。
容青玄越想心中越不是个滋味,便应了龙篱道:“好,你我相识既是有缘,我容青玄今日便收你为徒。”
龙篱欢喜的一时间都呆住了,扬着嘴角难以置信地望了容青玄许久,猛地磕了三个头道:“多谢师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容青玄含笑受了龙篱的拜礼,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龙篱道:“这枚玉佩跟了我数十年了,如今便送给你,望你日后不忘初心,成为不负自己期愿之人。”
龙篱双手接过容青玄的玉佩,郑重道:“谢师父。”
因意外收下了龙篱这个徒儿,容青玄不得不在龙行恪的家里小住了几日。
几日来,容青玄住在客房中,与龙行恪一家同吃同起同睡,亲密的宛若一家人。每日清晨,龙行恪都是带着霜傲雪与小女儿去湖边钓鱼,而他则在院中指点龙篱练功,幻境中的龙篱天赋极佳,短短几日,便修成了筑基之体。
容青玄不由咋舌,看来无论是幻境中的龙篱还是已经成为仙帝的龙篱,都是旁人难以超越的天之骄子。
将一把普通的铁剑练得恣意如风的龙篱飞上飞下,如一只白蝶般自在轻盈地在空中飞舞,容青玄静静地坐在院中,欣慰地望着将一套流云剑法练得炉火纯青的龙篱,笑笑道:“龙篱,今日便练到这里吧,不要太辛苦了。”
“是,师父!”龙篱听到容青玄的话,立刻从空中飞了下来,半跪在容青玄身边。
“师父!”龙篱兴奋地问,“阿篱可长进了?”
“长进长进,大大的长进了。”容青玄宠溺地将龙篱额上的汗擦了擦,继而亲手倒了盏茶给他道,“喝口茶吧,瞧你,累得满头大汗的。”
龙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喝光了茶便笑盈盈地望着容青玄,呆呆的也不说话,容青玄一手搭在石桌上,好奇地问:“你一个劲盯着为师做什么?”
“师父好看,阿篱想多看会。”龙篱坦诚道。
容青玄的脸不由一红,拍了龙篱的脸一下:“油嘴滑舌。”
龙篱咧嘴一笑,顺势握住了容青玄的手腕,一瞬间,师徒两个皆是愣住了,容青玄略显惊讶地望着龙篱,龙篱则惊慌失措地松开容青玄认错:“徒儿逾越了,师父不要见怪。”
容青玄缓缓收回手,只当刚才的事是一场意外,他瞧了瞧龙篱手中锈迹斑驳的铁剑,召出斩风剑道:“你如今已是筑基之体,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了,这把斩风剑为师用了数十年,甚有灵性,今日便送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