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遐年:“我有点不好的感觉,你回头让白叔也给你看看吧。”
迟晟却忽然笑了。
季遐年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迟晟:“大爷这么关心我,我开心!”
季遐年:“……我看你是想自己煮面吃了。”
迟晟连忙投降,“我是在想,无论我有没有感染,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看,现在科学院那边连蓝金刚的传染途径都不知道,更加没有治疗方案,连感染症状也是在摸索中。”
迟晟长长吐出一口气,“所以无论我怎么小心翼翼,该来的始终逃不掉,还不如把心态放平。”
季遐年皱眉看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你真这么想就好了。”
迟晟一僵,接着尴尬笑了笑,“大爷,人要乐观,懂吗?”
他不是真的没心没肺,早在第一场蓝雨后,他就知道自己恐怕躲不过感染的命运。
他也曾在夜里不甘过,就像得知自己的腿再无法支撑他留在部队的那段日子一样。
可又能怎样呢?
除了乐观,他还能怎样呢?
季遐年没答话,也没告诉迟晟他“可以改变感染状态”的事情。一是他还不确定自己的能力;二是不安全。
——怀璧其罪的事情,季遐年上辈子看过太多了。
·
第三天,季遐年终于可以再次“看”了。
他先去田里看了下之前标记出的苗木。
如他所猜想的那样,“心脏”果然分为三类,很多形态不定的苗木也已经固定了形状,并且“心脏”的部分在往苗木根部藏。
季遐年记录完后,又去看他“改变”过的几组。
他一共弄了7组对照组,但他改变过的7株苗木里,只有1株成功被改变成了圆润的“心脏”,余下的形态都还在流动。
但让季遐年奇怪的是,它们的对照组的“心脏”却都已经完全定型了。
季遐年想,他的“改变”还是对它们有影响的。
就算不能一次性改变它们的形态,但也有效延缓了感染的速度。
所以他的能力是有效的。
季遐年心中一喜,拿起电话给迟晟打了过去。
迟晟正在后山跟苗小草放牛羊,接到电话后又回了四合院。
“怎么了?”
迟晟一裤腿的泥点子,站在客厅门口换鞋挽裤脚,不忘跟季遐年申请福利,“我说你也给我弄套工作服啊,我带过来的衣裳就只剩一套干净的了。”
季遐年白他一眼,“你少跟苗小草满山霍霍不就行了。”
迟晟弄好进了屋,一边露出一个逐渐草化的笑容,“我这不是为家里干活嘛~”
——你咋不干脆跟着苗小草叫我爸呢?
季遐年懒得回话,指了指沙发,“我今天眼睛好了,你坐下让我看看腿。”
迟晟一听是这事,表情微微变化。不过那也只是一瞬的事情,他很快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这次他坐的是长沙发,自觉撩起裤腿后把腿横在了沙发上,然后转头盯着季遐年,“看吧。”
季遐年盯着迟晟满是伤痕的腿,先是一愣,接着眉心逐渐皱了起来。
迟晟看着季遐年的表情,心里那个早已确定九分的猜测落了地,苦笑一声道:“感染了,对吗?”
季遐年看了迟晟一眼,点头,“对。”
迟晟终究没忍住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了。
他忽然很想抽烟,手指无意识搓了两下后又松开。
“感染程度严重吗?”
迟晟扯了个抱枕抵在身后,浑身放松靠在那里。
季遐年能体会迟晟的心情,但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没看过其他感染的人,不太清楚严不严重。”
迟晟垂目看向自己的左腿。
“感染后会有‘淤青’出现,你说那淤青会不会就跟感染植物一样,最后长出蓝锈?”季遐年没说话。
迟晟也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说,“如果现在截肢,能阻止感染蔓延吗?”
季遐年猛地一惊,看向迟晟。
“别这样看我,虽然现在还没对外公布,但感染会导致死亡这件事,科学院跟各地发现的案例已经证实了。很快国家就会启动一级响应……”
迟晟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仰起头用手捂住眼睛,牙关紧紧咬出清晰的轮廓,像是咽下了狠狠的咒骂。
季遐年的心口莫名被什么东西牵扯,有些难受。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对自己也太狠了。万一截肢也没用,那不是白受罪?”
迟晟放下手,偏头冲季遐年扯了扯嘴角,“大爷的建议是享受现在?”
季遐年走到长沙发边坐下,伸手按在迟晟的膝盖上。
“我的建议是,让我试试。”
第二十四章
“我的建议是,让我试试。”
迟晟有一瞬的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直到季遐年把手放到他的腿上,隐匿的期待才撞破那层不敢置信的安全层,膨胀起来。
他看着季遐年,问:“大爷,你是什么意思?”
季遐年的手还放在迟晟的膝盖上,他抬头直视着迟晟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真诚。
“如果我说我或许可以改变你的感染状态,你信吗?”
“!”
迟晟的惊愕不加掩饰,心脏在他的胸腔里无声轰鸣。他几乎是没有停顿地回答,“我信。”
季遐年像是料到了他会这样回答,倏然笑了起来,“回答这么快?就不怕我拿你做实验?”
迟晟看着季遐年的笑容,不自觉地跟着翘起了嘴角,“你不会的。倒是你,不怕我把你可以治愈感染的秘密说给我爸妈?科学院可是真的会做实验的。”
季遐年的笑容微敛了几分,“我的确这样担心过,现在也并没有完全放心。”
迟晟的眸中飞快闪过某种情绪,“哦?那你还敢让我知道?”
季遐年看着迟晟,沉默了足足四五秒,才开口。
“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的音量比之前要轻,但却像是四块大石“砰”地砸进了迟晟那名为“一汪春水”的池塘里。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脑海里烟花炸响的噼里啪啦声。
季遐年又接着说道:“当然,如果你之后要跟你爸妈告密,把我抓去做实验的话。就当我眼瞎吧。”
迟晟从烟花声里回过神,恨不能举起手指对天发誓,“我不会的,除非你自己愿意,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季遐年挑眉,“就算我的能力可以治愈感染?”
迟晟无缝回答:“你的能力又不是量产疫苗,就算能治愈、一秒能治好一个人,你不眠不休也得向天再借一百年。”
季遐年一时哑然,片刻后才笑了一下,嘀咕道:“心算还挺快的。”
迟晟没漏过季遐年的这句嘀咕,那一瞬间他心中莫名的展示欲忽然就突破了理智的防线。他宛如一只求偶期的绿孔雀,迫不及待地对季遐年开了屏。“那当然,要进金狮大队可不止得能打。我会两门外语,有两个不同专业的博士学位,名下有三套房,存款八位数吧,具体记不清楚了,身高191,体重……”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了,都哪儿跟哪儿啊。”
季遐年打断迟晟,一脸的哭笑不得,“说正事,我的这种能力也是才发现的,不是治愈感染,只是改变‘心脏’的形状。”
季遐年解释了“心脏”的三种形态,以及对应的变化。
“但是这些都是在植物上的结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感染的人,也是我第一次在人身上尝试去改变‘心脏’的形状。所以,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迟晟听季遐年事无巨细跟他解释这么多,只觉得心口想装了一个热水袋,熨烫得每一个毛孔都舒坦了。
“没事,来吧。”
迟晟重新在沙发扶手上靠好,全然没了之前那一副“生死有命”的决然,还好奇地跟季遐年唠嗑,“那我腿里的形状是什么样的?还没定型吗?”
季遐年听到这个问题,眉头又皱起来了。
“不,都不一样。”
迟晟的腿很奇怪。
在季遐年眼里,他跟苗小草都是“发光”;但是迟晟的腿里却是跟那些植物一样的蓝色“心脏”。然而又跟那些植物不一样——植物里是“一滴流动的宝石”,迟晟的腿里则是“一把散沙”。
仔细看的话,能看到每一颗“砂砾”都像是雪花一样,张牙舞爪地露出一圈尖刺。
迟晟听完季遐年的描述也有些懵,“那我这算是定型了还是没定型?”
季遐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只能试试。我先试着把单独的一颗的刺给抹平吧,如果期间你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出声打断我,知道吗?”
迟晟听出季遐年有些紧张,于是也认真点头,“嗯,我会的,别怕。”
“该怕的是你才对吧。”
季遐年一边嘀咕,一边已经沉静下来。
他像之前对待苗木一样去改变迟晟腿里的“心脏”的形状。但却困难很多。
如果把这种能力比作和面,那植物那种就是半凝固的面汤,季遐年不用劲就能随意揉捏它;而迟晟腿里的,大概是一团半硬的钢铁,季遐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只能使它出现一点的变化。
很快,季遐年就满头大汗。
汗水在他的下颌、鼻尖上汇聚,最终不堪重负地坠落下来,在迟晟的腿上“啪嗒”碎开。
迟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他犹豫几秒后又重新闭上了嘴巴。只是一开始放松的姿态变得有些拘谨,眼神找不到位置一样不知该往哪儿放。
季遐年这一“治疗”就用了近十分钟。
万分艰难的,终于把一粒“雪花砂”的棱角抹平,形成了一个相对圆润的形状。
“好了。”
季遐年的声音有些哑,他站起来想去倒杯水喝。但他还只是做了个起身的动作,就感觉两条腿绵软得像线一样,紧接着身体也软成了一片,让他触不及防地栽倒下去。
怎么回事?
季遐年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
他感到身体被人翻了个面,然后他看到了迟晟的脸。迟晟一脸仓惶和焦急,低头大声在喊他的名字。
季遐年不解地看着迟晟,疲惫地断断续续问,“怎么了……我,我好困……怎么这么黑?”
迟晟紧着牙把季遐年抱在怀里,只觉得怀里的身体一会凉一会烫,浑然不像人的体温。
“没事,没事。嘘——,睡吧,睡一觉就好。”
季遐年似乎终于明白过来,意识坠入黑暗中的那一瞬他想。
——哦,又使用过度了。
·
季遐年这次晕的声势浩大,但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就醒了。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迟晟就守在床边。
“醒了。”
迟晟第一时间发现了季遐年醒来,交握的手终于松开,两只手上都残留着因为过于用力而留下的指甲印。
“有哪儿不舒服吗?”
季遐年坐起来,迟晟忙拿过外套给他披上。然后季遐年才说,“书桌右边第一个抽屉里有个黑色眼镜盒,你把那个拿给我一下。”
迟晟心里一沉,拿了眼镜盒打开,里边果然是那副“酒瓶底”的眼镜。
迟晟把眼镜放在季遐年的手心里,等季遐年戴上后才问,“还是看不清?”
模糊的色块细化成了具体的事物,季遐年轻轻吁出口气,点点头。
“嗯,这次消耗的比我想的厉害,恐怕视力得过两天才能缓过来。——我妈还没回来吧?你没跟她说吧?”
“没跟她说,苗小草也不知道。张姨在我小姨那里,说中午在那边吃。”
季遐年松了口气,“那你送我去镇上配副眼镜吧,我怕我妈看到我又戴着这个得担心。——我现在头还有些晕,大概不能开车。”
迟晟自然没有推辞,“好。但你的度数镇上能配吗?”
季遐年穿好外套下床,一边答道:“配个五百多度的就行了,就是临时过渡用一下,打个掩护。——对了,你腿有什么感觉吗?”
其实没什么感觉的,但迟晟撒谎了。
“没之前那么疼了。”
季遐年拉拉链的手一顿,“你之前一直在疼?”
“嗯。”其实现在也还在疼。
“……”季遐年难得生出几分佩服,“那你可真能忍。”
迟晟笑了笑,站起来,“我先下去开车,你收拾好下来就行。”
“好。”
·
季遐年在镇上的眼镜行配了两副眼镜,金丝边的大镜框,一副有度数,一副没度数。
他本身就长的漂亮,气质又冷;这金边眼镜一戴,整个人就从高岭之花变成高不可攀了。
迟晟看的直抽气,“你这跟变了个人似的,如果第一次见面你是这副样子,我估计就让你直接倒地上了。”
季遐年没听明白,“不好看?”
迟晟摇头,“不是,就是不像正经人。”
季遐年:“……”
这话也轮得到你来说?
季遐年没理他,付了账后又顺便去买了一些菜,往回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车还在路上,季遐年就接到了张银珠的电话,问他们上哪儿了。
季遐年有些意外,“去镇上买菜了,你怎么回来了?”